既然要嫁给景佑陵这事没办法改,谢妧也实在是懒得再折腾。傅纭和谢东流各自有各自的想法,他们两个少年夫妻,傅纭性情强势,谢东流温吞,两个人这么多年以来矛盾诸多,常常说不上几句就开始吵起来,倒是极少有这么看法一致的时候来。
她理了理有些长的檀紫裙裾,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剪翠在耳边说着陇邺城中的事情。不过陇邺也就是这么大,听来听去就是这么一些东西,实在是有些无趣。
“那林行舟也实在是厉害,燕小侯爷都将那个烂嘴的人扔到了他的府邸面前,居然还能面色如常的和小侯爷打招呼,脸皮真的是比猪身上的膘还要厚些。”
谢妧难得听到了个有点儿意思的消息,眯了眯眼睛看着剪翠,“八方客那事情,燕绥查清楚了?”
剪翠连连点头,“那人虽然户籍不明,但是这天底下哪里有不漏风的墙,只要想查,总能查到点儿什么的。往下一查,就知道了那人是来自垣城,曾经多次出入林府。亏得那林行舟还是个状元,私底下居然使了这么个阴私手段,还真是不要脸。”
林行舟这个人,寒门出身却恃才傲物,若是这样倒也有些文人风骨,只是他却偏偏还是个捧高踩低的性子,仗着自己长相出众,及第之时竟然将主意打到了谢妧的身上。
打的是一步登天的主意。
天子门生不够,还想着当天子女婿。
谢东流仁善,就算知道林行舟打的是什么主意,但是这件事并未对谢妧的声誉造成什么影响,便也揭了过去。只当是少年人有这样上进的心思,倒也罪不至此。
只是燕绥可不是这样好糊弄的人,林行舟在宫宴的第二天和友人一同去望春楼喝酒的时候,正巧被燕绥撞了个正着,被他直接从二楼踹到大厅之中。
燕绥虽然行事嚣张,但是也极有分寸地控制了力度,所以林行舟至多只是脸青鼻肿些,并没有什么大伤。
听说那时候林行舟趴在望春楼大厅之中,周遭无人敢上去搀扶,毕竟一个是在朝中毫无根基的寒门新科状元,一个是手握重兵的燕家,谁心中都有一杆秤掂量着。
燕绥踹了这一脚还不够,在林行舟甩甩头将将站起来的时候,又被燕绥一脚直接踹出了望春楼。
这么件事传出去以后,有人耻笑林行舟居然敢肖想长公主,难怪被燕小侯爷踹出望春楼,也有人说燕绥行事肆意妄为,目无法纪,狠踹天子门生,是在打圣上的脸。
……
有这样的恩怨在前,林行舟动这样的手段,其实也像是他做出来的事情。毕竟,只要传出燕绥和长公主关系不妥,又是在长公主和景佑陵赐婚的当头,燕绥就算真的无辜,也必然会同时得罪皇家和景家。
一箭双雕,不愧为金榜及第的林行舟。
谢妧掸了掸衣裙,“林副使这般苦心积虑地为我着想,我若是没有些表示实在是不妥。剪翠,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他应当是过些日子要春季考满了吧?”
四月底是四品以上官员的考满日,确实是快到日子了。
“帮我去给御史台的李大人透个底儿,”谢妧顿了顿,“林副使这些日子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实在是百官典范。只是,为官之道,在为人之后,林行舟抛弃发妻和老母,枉顾还在垣城的妻儿数年,这样行事,不堪大任。”
这件事是在之后被揭出来的,弘历十五年,他的妻儿从垣城找来,直言他抛妻弃母,摇身一变成为新科状元郎,却将还在垣城的孤儿寡母忘在脑后。
而他在林府府邸之中养着的那位老母亲,根本就不是他真正的母亲。
只因为林母眼瞎,为了供亲儿读书,找了个在富贵人家倒恭桶的活计来补贴家用,而他的妻子也是不识得任何大字的小户之女,自小只学了女工这样能补贴家用的活计。
林行舟高中状元,大概是觉得这样的妻儿老母配不上他,便在陇邺一去不复返,伙同垣城县城蒙骗家中妻儿老母,说自己早就已经死在了去陇邺的路上。
林府之中的那个所谓的林母,只是他用来掩人耳目的嬷嬷罢了。
谢妧这件事知道的清楚,但是剪翠却一时没反应过来,捏着帕子说不出话来,“林,林,林……我,行……”
谢妧好心提醒,“林行舟。”
剪翠当然知道是林行舟,只是她不懂为什么谢妧此刻能这样的平静,抛妻弃母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林行舟居然也能做得出来,他之前还肖想过谢妧!
剪翠缓了好一会儿,才从之前的震惊之中冷静下来,“林行舟官职不低,况且垣城和陇邺相去甚远,他若是真的这样做了,定然会抹去一切能查得到的痕迹,殿下是如何能够得知?”
谢妧从小几的盘子中随手拿了颗葡萄,倒也没吃,只是那莹润的紫色在手指之上过了过,漂亮得扎眼。
她垂了垂眼,“你刚刚也说了,只要想查,这世上哪有什么不透风的墙?”
对于别人来说,林行舟的来历自然丝毫都不重要,但是对于在垣城的林母和林妻来说,大概没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事情了。
现在不知道,不代表以后,也不知道。
林行舟三番两次给她下绊子,那她也不介意帮在垣城的那两个可怜女子一把。
“那林行舟也太过狼心狗肺了,”剪翠啐了一口,“之前居然还肖想过殿下,这是哪里来的胆子,先前我还以为只是不要脸,现在才发现他真的是胆大包天,这样猪狗不如的人,居然还敢妄想公主殿下。”
谢妧漫不经心地点评道:“我看这陇邺燕世美的名头不该落在燕绥的头上,倒是这林行舟,挺适合林世美的名头。”
说到燕绥的诨名,谢妧敛容,突然想到了之前他来到昭阳殿的神色。
她还以为燕绥天生风流,从未为任何人折腰,他们从小厮混在一起,她从未想过燕绥会对她产生过其他的心思。
况且前世的燕绥远去陇西,一直到她和景佑陵的成婚之夜,都从来没有回来过。
可是他在得知谢妧要嫁给景佑陵的时候,脸上的神色,也是她从来都没有见过的恍然,天生不驯的燕绥,什么时候还有过这样的样子?
她重活一世,占得先机的同时,却还是发现很多的事情,并不全然在她的预想之中。
比如景佑陵,比如燕绥。
谢妧略微叹了一口气,而在这时,殿外侍女朝里面通报道:“殿下,玉鸾郡主求——”
侍女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外面传来一声有些尖锐的声音:“皇长姐!”
这声音,实在是耳熟。
谢妧还未答,就看到一个身穿鹅黄衣裙的少女从殿外走进来,她生得十分娇俏,杏眼圆润,眉间画了一朵小小的梅花花钿,只是现在脸上的神色却实在是不太好,看着谢妧的时候,虽然已经极力控制,但是还是能看得出来神色之中的愤懑。
玉鸾郡主,谢妧的表妹,楚月珑。
这几日,来到她昭阳殿中的人多得让谢妧都记不住名字,但是唯独楚月珑没有来,谢妧心中了然,只怕是被姑姑关在家中,直到今日才放了出来。
至于她为什么知道的这样清楚,自然是谢妧知道——
她的这个表妹,心悦景佑陵许久。自己的姑姑向来宠爱这个女儿,还因为楚月珑喜欢,和谢东流提过不少次为楚月珑赐婚的事情。
而现在谢妧和景佑陵的婚事已经定下来,按照楚月珑的性子,只怕是已经在家中大闹过了一场。
今日来到昭阳殿,只怕是没有什么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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