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祝吓一跳。
这价格简直骇人听闻!
她抬起头,再次打量江入年,镇草的滤镜仿佛摇摇欲坠。
不行!
她觉得还能抢救一下!
季祝十分迫切,郑重地跟他再次确认:“一把伞,要两百吗?”
江入年没有回答。
手里拿着伞柄,转了转。
“……”
还挺高冷。
彻底没救了!
滤镜碎成渣渣,季祝看江入年的眼神瞬间平静了:“麻烦您跑这一趟,这把伞我不要了。”
顿了下。
“您快进去吧,这外边还挺凉快的。”
像是把他当成奸商。
催他走,不想跟他有任何牵扯。
江入年抬起眼,目光从季祝脸上略过,语气淡然:“欢迎下次光临。”
说完,他直接转身。
哪来的自信?
还下次,季祝超想翻个白眼给他。
越好看的男人越不靠谱这句话果然没错。虽然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男人吧,但打翻七八成应该不成问题。
季祝还沉浸在“塌房”的悲伤当中。
林听已经背着她走到门口。
叮的一声。
江入年停下。
他把手机从裤兜里掏出来,屏幕随之亮起,转身的同时视线落在林听身上。
江入年看了她一会儿,倒是格外坦然地坐地起价:
“这伞涨价了,要三百。”
听他这话,季祝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林听已经付过钱了。
似是恨铁不成钢。
她火速走到门口,冲林听低语:“傻呀你,一把破伞卖三百你也要!看不出来吗,这人在坐地起价,就你上赶着当冤大头!”
林听看出来了,但思考两秒,再次给他转了一百。
“……”
季祝欲言又止。
对于林听这类似“散财童子”的行为没啥评价。
林童子客气道:“我付好了。”
把手机账单给他看。
江入年挑了下眉,也没检查入账金额,直接朝她走来。
距离忽然拉近。
林听几乎条件反射般地后退,和他隔开距离。
把伞交到她手上。
江入年显得极为痛快,淡淡地说了句:“你不亏。”
林听毕业于名校播音专业,什么声音没听过,可是像如此嚣张,又欠揍的声线,也就眼前这一个。再配上这人近乎目中无人的眼神,确实拽。
格外的拽!
一个烧烤店老板。
凭什么呢?
大概,是梦想的力量吧。
林听心不在焉。
江入年静静地看着她,眼神有些意味深长,下一刻,脑子里莫名浮现出一种动物――树懒。
“林老师。”
林听收回思绪,换了只手拿伞,转头看向季祝。
季祝说:“我男朋友来了。”
林听颔首:“路上注意安全,周末愉快。”
“拜拜。”
送走季祝,林听突然发觉江入年居然还在,出于礼貌,她便说:“不打扰江老板做生意了,我出去等。”
江入年缓缓吐出两个字:“请便。”
林听对江入年的第一印象就到冷酷为止。
江南的雨季总是格外漫长。
林听彻底忙起来是在二月,她在二月底接了档新栏目,栏目的名字叫做拾年,来电的嘉宾可以在栏目里畅所欲言。
但凡是真实发生过的故事。
无论成功、喜悦,还是遗憾、愧对。
相对于其他栏目。
拾年走偏冷门的对话形式。
林听接手后,愣是凭借着过硬的专业能力,硬生生把这档栏目做成电台低开高走王牌。
日历翻到三月中旬,已经连续加班半个月的林听难得准点下班。
想着许久没放松了。
她就提前在手机上订好电影票,一个人打车去电影院。
工作日,电影院人不多。
进场后,林听找了一个相对靠后的位置,调整好帽子,抱着爆米花开始看。
这是一部悬疑片。
但全程不知所云,男女主演技摆烂,剧情也拉跨……林听看了开头十分钟就困得不行,撑着眼皮子听四面八方传来的恐怖背景音乐,内心毫无波澜。
她没有任何的情绪起伏。
久而久之,干脆闭上眼,一觉醒来离场。
到家之后肚子饿。
林听磨磨蹭蹭的去了厨房。
冰箱里还剩几颗鸡蛋,她不算很会做饭,但煮点能填饱肚子的东西没问题。
开了火才家里没酱油了。
看眼时间,林听走到置衣架前扯下外套,穿的时候忽地回想起方才路上飘了雨丝。
林听在一堆崭新的雨伞中随手拿了最不起眼的一把。
外头比家里冷多了。
这个点正处于小镇交通的高峰时段。
林听裹紧外套,走到路边的遮雨棚下等车,却眼看着打车软件上的出租车半天不动一下。
十分钟过去。
林听纠结了下,最后取消订单。
把伞撑开,抬举的同时有东西掉了下来,擦着她的脸掉在地上,她猝不及防避了下,马上又条件反射般低头去找。
是一枚平安扣。
林听弯腰捡起。
这平安扣是从伞内掉出来的,而这把伞是?林听几乎在回神的瞬间想起这把伞的来历。
以及那个烧烤店老板。
似是有些反应不及。
在这种情况下,林听脑子里却莫名浮现出季祝对他的称呼――清远镇镇草。
江镇草。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紧接着又想起那次部门聚餐。不久之后,她接手拾年。借此,她以工作忙为由推掉很多不必要的团建。
反倒落得清闲。
她不用频繁出门。
于是乎,这把伞买来就放在家里没用,成了摆设。
天空飘满乌云。
一回生,二回还是生。
林听大概率是迷路了。她一个人在胡同里七拐八拐的转了十来分钟,好不容易才找到醉生梦死烧烤店。
她收了伞走进去。
生意和上回一样兴隆。
店内的服务员立马迎上来,询问她就餐人数,林听摇头,开门见山的说:“我不是来吃饭的。你们老板有东西落我这儿了,我来归还。”
林听把平安扣拿出来。
看到她的脸,服务员立刻将她认了出来,有些莫名的语气:“你怎么才来呀?”
林听啊了一声。
服务员仍弯着腰,脱口而出:“平――”
下一秒对上她的视线,他忽然记起那日意外瞧见的一幕,紧急刹车,因为意识到“平安扣”这事儿是江老板存心做的。
他是意外撞见。
应该也不能知道。
思考了会儿,服务员选择性失忆,侧头看了眼她手里的那把伞,话风一转:“我帮您去叫他。”
林听稍顿,然后点头。
“谢谢。”
不一会儿,林听就瞧见江入年,远远的,她的视线定住,想不懂他为什么总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完全没有一个烧烤店老板该有的、热情似火的精神面貌。
似是对什么都漠不关心。
林听鬼使神差盯着他看了好久。
脚步停下,江入年缓缓开腔:“听说我有东西落你这儿了?”他的声线一如既往,慵懒落拓,听上去格外散漫。
和第一印象差别不大。
视线看谁都不聚焦。
林听收回思绪,目光移开一会儿,又觉得她没必要心虚,便缓缓抬起头和他对视,语速很慢:“过了这么久,你都没发现自己掉东西了吗?”
“……”
江入年稍愣。
有被她这话问到。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因为不管他回答发现还是没发现,感觉都存在逻辑漏洞,莫名有种圆不回来的感觉。
盯着她看了两秒,江入年将话题岔开,直言:“我比较忙。”
言外之意:即便掉了东西我也不清楚。
林听没去计较这些。
只见她往后退一步,和他保持社交距离,抬起手温声:“这个平安扣是你的吗?”
江入年扫了眼,面不改色:“是。”
被他注视着。
林听有些许紧张,故作镇静道:“刚刚不小心从雨伞里掉出来了。外面在下雨,所以这上面的红色绳子有些脏,不过还好玉没碎。”
江入年琢磨着她这话。
须臾,他问:“我看起来是像斤斤计较的人?”
既然他诚心诚意的发问了。
林听盯着他看了两秒,挺认真地回答道:“我能理解。”
“……”江入年眉心微不可察的跳了跳,垂眸的同时把平安扣从她手里扯过来,转身时轻嗤了声:“成吧。要多少?”
林听没懂他什么意思。
背对着她,江入年抛出选择:“五百够不够?”
林听之前没遇到过像他这样的人。
一句客套话都没有,开口闭口就是要跟人算账,她正想着怎么处理,下一秒,不争气的肚子叫了一声。
“……”
周围这么吵。
他、应该听不见吧?
江入年听见了。
安静两秒之后。
“谈钱是不是挺肤浅的?好像……是有点。”像是在自问自答,他说:“那不肤浅的话,为了改变我在客人心中斤斤计较的形象――”
林听听见他说:“请林老师赏脸吃顿饭?”
林听眉头轻皱,重点是:
“你怎么知道我姓林?”
江入年没转头,平铺直叙:“你那位朋友不是这样称呼你的?”
朋友?
应该是季祝。
“不了,无功不受禄。”出于礼貌,林听没有直接拒绝。
闻言,江入年回过头。
林听总觉得他这眼神像是某种无声的逼迫。
似是完全不在意林听在想什么,江入年若有所思,随后目光笔直的落在林听脸上,提了一句:“这枚平安扣对我很重要。”
“……”
“我这人呢,向来知恩图报。”
这话没有强迫的意思。
但又好像这个脸她还,非赏不可了。
林听感觉很不好,有种自己被他掌控的感觉。
江入年指了指包厢。
“请吧,客人。”
“……”
江入年坐在对面,举止大方。
林听反倒比往常拘谨很多,只顾着往嘴里小口小口的塞东西,偶尔瞥到江入年的动作。
教养做不了假。
这种存在讲起来很虚,但林听感受得到。
之后,便觉得烧烤店很可能只是江镇草的副业。
思绪越飘越远。
如果这样的话,也就难怪他身上没有那种老板该有的、热情似火的精神面貌。
察觉她在走神,江入年仍没什么情绪。
“你叫什么?”
林听回神:“双木林,倾听的听。”
她的声音如春风拂面,很舒服,很好听。
江入年礼尚往来:“江入年。”
听完他的口音,林听想起季祝的问题。
“江老板应该不是本地人吧?”
江入年眼睫微动:“怎么?看不起外地人?”
林听不知道他这话里的敌意从何而来,感觉莫名奇妙,回道:“我倒也不至于看不起自己。”
江入年把玩手里的酒杯,语气格外疏离:“喝酒吗?”
林听摇了摇头:“不方便。”
江入年要了一只酒杯。
这店里的灯光打得赏心悦目,他的动作也赏心悦目,两者相得益彰,只瞧见江镇草那指尖莹润的莹白,像弯弯的月牙。
人生有三大美事――美食美酒美人。
对面的男人轻描淡写,透着冷冷的疏离感,生得一副好皮囊,但偏乖的眼型充满欺骗性,鼻高挺,显得没有攻击性,一双绯色薄唇似笑非笑,噙着一股轻佻,给人感觉是个风尘渣男。
偏偏浑身透着狠劲。
若加上他说话时的语调,那种与生俱来的高傲、散漫,谁都不放在眼里。
浑然天成的野性像一匹沙漠孤狼。
此时,孤狼收起尖齿利爪,像她展示优雅高贵的皮毛。
林听产生一种登上人生巅峰的错觉。
江入年喝了半杯,神情倦倦的。
“好看吗?”
“……”
林听差点呛到!
猛地回神,她马上冷静下来:“我吃饱了。谢谢江老板今日的款待,我改天再来照顾你生意。”
她跑了。
就这样跑了……
江入年仰头一饮而尽。
把酒杯放下,随之转过头,视线在光线下一点一点变得灼热起来。
林听仍记得买酱油。
这会儿雨已经停了,风不止。
凹凸不平的路面处处有小水坑。
水坑偷走了月亮。
林听没注意脚下,一脚把月亮踩碎了,水花溅起来,脚踝一凉,她浑身打了个哆嗦,脑子被寒风一吹顿时冷静下来。
停了一会儿。
林听不觉得自己是落荒而逃,程度太过。
带着奔跑后失控的心跳,她开始漫无目的的往前走,边走边思考自己做贼心虚是为什么?
她没有经验。
思考半天,只能把这一切异常归结于人类正常的被异性吸引,但不难堪的本能。
仅此而已。
没什么大不了的。
思绪被一声“林老师”打断。
回头看,林听还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
她眨了眨眼,脑子有点反应不过来,等江入年快走到面前,才后知后觉地回神:
“你这是?”
她稍稍抬着头。
江入年身上有很浓的酒气,但神色依旧清明,他扶着她的伞:“不是花钱买的?被你落在店里了。”
稍愣,林听双手接过。
“谢谢。”
江入年正想说不客气。
她忽然迟疑的问了句:“要给钱吗?”
“什么?”
在他极为不可思议的凝视下,林听格外认真地说:“你时间还挺贵的。”白嫖了江入年一顿烧烤的林听不好意思再占他便宜。
毕竟是一把伞要卖三百的人。
“……”
林听的样子不像开玩笑。
江入年又无语又好笑,眉宇舒展开,吊儿郎当的语气:“看来我这斤斤计较的形象在林老师心里已经根深蒂固了呢。”
林听笑了下。
“行了,江老板今天心情好,乐意给你跑腿。”说完,他自然而然对上她的眼睛,补充了句:“不收你钱。”
林听讷讷的:“哦。”
目送她走远,江入年抬起眼,目光投向左前方的巷口,此时脸上已经换了副表情,隐隐的戾气,丝毫不收。
“滚出来。”
安静了一会儿。
一道身影缓缓从黑暗中显现。
月色明亮,竟是个和尚。
和尚的额头点了一个字,距离太远,看不清。
江入年盯着他的轮廓,眼神好似寒风在刮,语气却不紧不慢:“再敢跟着她,我送你上西天见真的佛祖。”
他绝对有说这话的资本。
锋芒毕露、杀气腾腾。
真正的江入年。
“江赎。”
江入年的眼神彻底变了。
想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可那和尚却云淡风轻,还有心情自我介绍:“我叫恕师。”
他站在那儿,风在吹,衣袍在动。
江入年眯起眼睛。
看了他一会儿,恕师反倒是笑出了声,如释重负的样子:“我要走了。”
“……”
他的目光悲悯,慢慢地说:“但我们很快会再相见。”
说完,那和尚转身折回小巷。
江入年觉得茫然又荒唐。
简直莫名其妙。
恕师?
这和尚大概脑子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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