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老范转而问范丽莉道：“我就不明白了，怎么让你一个女孩子做销售？你在学校学习那么好，难道不能搞技术吗？”
“我们公司这次新招的一共六个人，三男三女。老板说做销售的不能都是男生，又说我比那两个女的更适合做销售，所以我就成了市场代表。
再说了，在外企做计算机销售，也得要懂技术才行。”
老范和范母闻言，无声地又相互对视一眼，两人眼神所表达的是一字不差的同一句话：“看看，这就是你养的闺女……”
此时此刻的范丽莉，并不清楚，就在她成为市场代表之前，MBI公司对她的岗位分派出现了不小的争议……
当时同范丽莉一起进入MBI的一共三男三女。
这六个招聘人员与以往有所不同。
一是，清一色名牌大学的佼佼者。
二是，公司设定的岗位明确只有两个：市场代表和系统工程师。
经过三个月的轮岗试用和实习，按照公司规定，所有参与轮岗的部门经理将要对这六个人进行汇总，做一次综合评估。
针对其余五个人的评估都还算顺利。
主持评估的是主管人力资源部的高级经理，一个姓董的新加坡籍华裔，他事先有意在评估排序时把范丽莉留到最后。
果然如他所料，轮到讨论范丽莉的环节时，出现了争论。
主管商务部的一位从美国来的白人经理首先提出，希望改派琳达（范丽莉给自己取的英文名是Linda，直译成中文是琳达）做他的个人助理。
他愿意在下一批招聘的时候，从商务部的名额中拿出一个人员编制做交换。
在座的除了董经理之外，所有人对商务部经理的提议都感到非常惊讶。
在招聘之前，岗位就已经确定好的，要么市场代表，要么系统工程师，编制属于销售部和技术部。
商务部虽然属于新招聘员工在试用期里的轮岗实习部门之一，但不应该挖其他部门的墙角。
由于董经理事先已经知道商务部经理的想法，便接着说道：“我们还是先回顾一下琳达在试用期的综合表现吧，从而评估她是否有资格留在MBI，如果有，最后再讨论她的岗位分派。”
几个人闻言，都说好，随即默默地都看着商务部经理，意思是：既然你对琳达如此青睐有加，自然应当你先说。
商务部经理并未立即开口，而是起身从会议桌上拿起一摞A4纸，随意分成厚薄不一的几沓，稍加整理又摊回桌面上，用手一指，请大家定眼观瞧。
众人探头一看，只见每沓纸都错落有致地让下面那沓的顶部露出寸许，就像竖着握在手里的一把扑克牌，每张牌的上沿都露出花色和大小。
众人见状一头雾水，不明白商务部经理此举想表达什么意思。
商务部经理这时才郑重开口道：“商务部白天黑夜都会收到很多传真，每天早晨迎接我的都是一大摞。
以前都是乱糟糟扔到我桌上，但自从琳达来了以后，我每天早上见到的就是这样，”说到这儿，他又指了指桌面上的那沓纸张，接着说道：“让我能一目了然看到每份传真来自哪家公司哪个人、主题是什么以及接收时间，我可以马上拣出最重要的传真予以处理。
再加上琳达为我准备好的那杯咖啡，让我每天都能拥有一个美好的开始。
对了，说到咖啡，你们知道琳达是一个多么细心的人吗？
我告诉她咖啡只放奶不放糖。
但开始几次，奶不是多了就是少了。
直到有一次，我对她说：不多不少恰到好处。从那以后，我的咖啡就一直那么好喝，再没变过了。
你们知道琳达是怎么做到的吗？
因为她每次往咖啡里加奶的时候，就以她手背的皮肤颜色作为参照系。
直到我告诉她可以的时候，正好咖啡颜色和她手背皮肤的颜色一致。
请问，有谁这样细心为你们做过咖啡？”
房间里沉寂片刻，一个部门的经理说道：“我也发现琳达很注重细节。”
另一个部门经理接着说道：“她确实是个很有条理的人，可能与她接受的理工科训练有关。”
“琳达不仅让我每天有个好心情，她还让我有了一些改变。”商务部经理接着说道：“我每次叫她做什么，她都会问我一句：最晚什么时候要？
一开始我总是回答：越快越好。
但下一次她照样问我：最晚什么时候要？
这样好几次之后，我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我叫她做的每件事，真的都重要到非得越快越好吗？
琳达不只为我一个人服务，难道我的事情真比她手上其他事都有更高的优先级吗？”
商务部经理说到这儿，居然露出一副忏悔的神情：“琳达让我觉得，要么我是一个以自我为中心的人，认为我的事情比所有人的都重要。
要么我是一个不太称职的经理，分辨不出事情的轻重缓急。
所以，从我想明白了以后，她后来每次问我：最晚什么时候要？
我都先会想一下，然后告诉她一个大致时间。
你们知道吗？现在她已经不经常问我这个问题了，因为她自己已经总结出规律，什么事情需要什么时间做好。只有从未遇到的特殊情况，她才会又问我。”
一位从美国来的白人女主管冲商务部经理挤了下眼睛，笑道：“我发现了，你现在确实比以前好打交道多了，你懂得站在别人的角度考虑问题了。”
“琳达会把事情按优先级排序，”另一位部门经理接着说道：“而且我注意到她习惯于多任务并行处理。”
“是的。”那位白人女主管附和道：“你们发现了吗？琳达在办公室里各处办事的路线都是精心优化的，她是那种为了少走一步路，而宁愿多动几下脑筋的人。”
董经理不由得笑道：“我想这可能又是她在学校受到的训练的结果吧。我看了她各科的成绩，工艺与流程这门课非常优秀，用最优化方法获得最大效益，大概已经成为她的思维定式。”
白人女主管又说：“琳达不仅敢于提出问题，也敢于提出请求，至少以我的观察，她因此比别人得到了更多指点以及更多资源。”
……
董经理看了看表格上每一项评估指标下面，已经记得满满当当的评语。
便扫一眼众人说道：“很显然，我们对于琳达是否有资格留在MBI已经达成一致，接下来讨论把她放在哪个岗位。”
董经理顿了顿，接着说道：“我认为，应该让她做销售。刚才提到的做事主动、有条理、懂得判断事情的优先级、习惯用最小代价获取最大回报，这些都是一名优秀销售人员的宝贵素质。
尤其她现在敢于问她老板：你最晚什么时候要？
将来就敢于问她的客户：你最晚什么时候签合同？
这对于每个季度末按时结单非常关键，我们太需要能主导客户而不被客户主导的销售人员了。”
“MBI需要很多像琳达这样的市场代表，而我只需要一个像琳达这样的助理。”商务部经理双手合十恳求道：“请把琳达给我吧。我相信还会有同样出色的年轻人来MBI做销售，但我不相信我还能遇到像琳达这样出色的助理。”
白人女主管又冲商务部经理挤了一下眼睛：“还记得你刚说过的话吗？不要总以自我为中心。”
商务部经理闻言，忽然抬高嗓门：“难道你们都没意识到？琳达为我们做这些，并非为了取悦我们吗？
她每次为我整理好传真、每次进来看看咖啡是不是凉了，每次提醒我会议五分钟后开始，都不是为了取悦我，就是很单纯地觉得我需要她做这些，而她也愿意为我做这些，这种关切几乎超出了她的本能。
你们没感受到吗？琳达的身上有一种母性的光辉。”
闻言，在座的所有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一个年过半百的秃顶男人，大谈特谈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所散发出的母性，这画面确实比较喜感。
片刻过后，董经理接着说道：“你讲的这点更加证明琳达应该做销售而不是助理，需要她关切的不只是你一个人，而是我们MBI更多的客户。
琳达用不着刻意的取悦客户，她发自内心对客户的关切，就已经可以赢得客户的心了。
所以我确信，如果我们在这六个人中只选择一个做市场代表，也应该是琳达！她是这些人中最当之无愧的。”
在那个时期的MBI或者大多数外企里，人力资源部经理相对于业务部门主管和经理，往往比较强势。
因为这些业务主管和经理大多刚从国外轮派到华夏这一陌生环境，不仅不如人力资源部经理熟悉当地法规，连自己与家属的衣食住行、子女上学都需要人力资源部经理帮助操持。
所以那时人力资源部经理是名副其实管人的，而后来，则逐渐沦为办事的。
因为随着外企自下而上的本地化，同样洞悉本地情况的业务部门主管和经理，已经不再依赖于人力资源部的提点和关照了。
当一脸委顿的商务经理不再固执己见的时候，一位香港来的部门经理旋即开口说道：“刚才好像不少人都提到琳达专业成绩中最突出的是工艺与流程？我想，你们一定都会同意她加入我的团队吧，因为我负责的就是全华夏的制造业。”
上述情况，直到日后有一天，她无意中惹上了一个大麻烦。在MBI华夏人资源部董经理和她的谈话的时候，才知道。
……
说到这儿，范丽莉连忙站起身子，笑着对爸爸妈妈说道：“哦对了，我差点儿忘了，明天一早我要去羊城出差，所以得早点过去收拾行李。”
其实，范丽莉飞羊城的航班，并非第二天一早。
之所以这么说，她只是想今晚早点儿过去和刘岩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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