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海洋顿了顿，气呼呼地拿起试卷站起身子要走，刘岩一把拉住他说：“喂，你才写这么几张，不行，至少再写十张，要不然对不起我帮你解出这道题。”
周海洋只得极不情愿地再次坐下，刘岩则从枕边摸出一个长方盒子状的俄罗斯方块游戏机，两根大拇指并用玩了起来。
“你能不能把游戏声音关喽？”周海洋不耐烦地抗议。
差不多又写好了十张明信片，周海洋扭头问道：“哎，都是我寄给你，太没创意了。要不写几张你寄给我的吧，中了奖归你，没中奖的我留作纪念，提醒我永远牢记你给我贺过年。”
刘岩双手不停，摇头说道：“这可使不得，万一给你的中了特等奖，你不认账我能怎么办？”
周海洋笑道：“我得了25英寸彩电，还不是放在你这儿，又没其他地方可放，你不是一样看嘛。”
刘岩依旧摇着头：“现在说得再好也没用，事到临头就不好说了，人是会变的。”
周海洋闻言，认真说到：“哥们儿，你这话可有点儿见外，伤感情啊。”
刘岩盯着游戏机那小小的屏幕，也很认真地说：“任何事情，只要实话实说就不会伤感情，凡是考验人心的才会伤感情。
亲兄弟明算账，说的是还没到算账的时候。要真到了算账的那一天，你信不信？就没有亲兄弟可言了。”
周海洋正琢磨这番话的含义，只听刘岩又郑重的说道：“海洋，你知道咱俩为什么关系一直这么铁么？因为咱俩从来没争过同一样东西。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咱俩分别喜欢不同的女生，你追林楠，我追范丽莉，而且都追到手了。
要是真喜欢上了同一个女生，咱俩不一定掐成什么样呢，还能继续这样好下去？门儿都没有！”
房间里好一阵没声音，刘岩忙里偷闲抬眼瞟了一眼周海洋。
只见他绷着脸眉头紧锁，刘岩误以为是因为自己不小心说漏嘴提到林楠，忙说：“哟，怪我怪我，哪壶不开提哪壶。哎，林楠最近来过信没？”
周海洋回过神来，没好气地反问：“她来没来过信你会不知道？”
刘岩讪讪地一笑，故作神秘地说：“丽莉上次在美国和林楠通过电话，她还问起你呢。”
周海洋闻言，没反应。
刘岩接着说道：“难道你不想知道林楠的反应吗？丽莉对她说，你在等着她，等她学业有成了就回国。”
“那她怎么说？”周海洋不禁的问道。
“她，她说……”
“她说什么了？快说，别吞吞吐吐的。”
“她说她在等着你，等你事业不成了就去美国。”
周海洋闻言，苦笑一下，闷闷地发一会儿呆，又扭身接着写明信片。
虽然枯燥乏味，虽然无以回报，周海洋突然发现，写明信片这种事情，还真的算是个能打发时间的活儿。
这个时候，只听刘岩忽然骂一句，把俄罗斯方块机往床上一扔：“又特么的玩儿爆了……”
“什么爆了？”周海洋纳闷道。
“玩儿到头了，没的可玩儿了呗。”刘岩又拾起游戏机，冲着周海洋比划着：“等级达到最高，速度加到最快，积分六位数都满了，这就叫爆了，懂吗？”
周海洋苦笑了一下，居然有些羡慕地说道：“能像你这样高水准地消磨时间、打发青春时光倒也不错。”
“瞧你这话说的，什么叫消磨时间打发青春时光？你知道我在玩儿的同时，脑子里在想什么吗？我在想，将来要是有更高级的游戏机就好了。我刘岩有一天一定能造出这样的游戏机。”刘岩不由得眯起眼睛，一脸写满了憧憬，说道：“我目前能想到的有两条，首先这个游戏机要能一群人一起玩儿，就像锦标赛似的。
再一个是机器里能存储很多种游戏，而且要能不断更新。
嗯，还有，我要做的话，我就把这个游戏机做成免费的，玩游戏的随便领，但必须要花钱买时间才能玩儿，玩儿多长时间花多少钱……”
“如果大家都不玩儿，那你挣什么钱？做设备的钱不就全赔了？”
刘岩看了周海洋一眼，狡黠地一笑：“一看你就没玩儿过游戏也不懂游戏。告诉你吧！好的游戏，就是要让人玩起来一分钟都停不下，欲罢不能。否则就别造什么游戏机，干脆别做这一行。”
“瞧你说的，玩游戏还能玩出个产业来？”周海洋不屑地说道：“我估计你这生意肯定得赔死，你以为有多少人跟你一样没出息？”
“跟你说不通，你不懂人性。居然把这么有创造性思维当做没出息。”刘岩更是一脸不屑，他走到写字台前检查验收周海洋的工作成果，忽然没头没脑地问：“诶，你说，邮电局怎么会突然想起搞有奖贺年明信片了？”
“以前难道没搞过吗？今年是头一次？”周海洋不解的问道。
“不，贺年主题的明信片从狗年开始就有了，但这次是头一回搞有奖这种形式，宣传也比以前卖力得多。我总觉得这里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你说这是为什么？”
周海洋笑着说道：“因为他们估计到，像你这样妄想不劳而获的人很多。用两台电视当诱饵，就能卖出一百万张明信片，这赚头太大了。”
刘岩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不单是因为这个，你看我今天刚买的新猴票，根本不用电视做诱饵，都能卖出上亿张，他们不应该单单是图这点儿钱。”
“因为……”周海洋与刘岩两人四目相对，随即两人异口同声地大声说道：“寄信的人少了！”
刘岩立刻掀起盖在电话机上的手绢：“而且装电话的越来越多，邮电局一手管邮政一手管电话，他们自己心里再清楚不过了。”
“还有BP机，有事您呼我，谁还寄信呀？”周海洋拍一下腰间别着的寻呼机：“还有大哥大！别看现在没几个人用得起，但以后肯定会普及。”
“春江水暖鸭先知，看来邮电局是嗅到了什么，发现有危机感了，所以才用摇奖的方式招徕老百姓买明信片、寄明信片，不希望大伙儿光打电话拜年。”刘岩很肯定地断言。
周海洋不免嘲笑他：“你这么明白，怎么还上他们的当？白花两百块冤枉钱。”
“怎么是白花？你个老抠，乌鸦嘴。”刘岩辩解道：“如果不参与这个活动的话，咱们今天怎么可能得出这一重大发现？”
周海洋沉思片刻，认同道：“咱们这代人很可能跟上几代人不一样，咱们会经历很多的变化，见证很多东西兴起、很多东西消失。”
“对，寄信少了，打电话多了。听广播少了，看电视多了。也许将来电话也会被什么新东西取代，比如大哥大？”
“对，”周海洋想得更远：“然后大哥大又会被更新的东西取代。”
“大爹大？大爷大？”刘岩嘿嘿地笑道。
周海洋不禁感慨：“那么些年，邮政多牛逼啊，没想到危机一下子就迫在眉睫了。现在看起来也许不可一世的占着统治地位的庞然大物，可能没多久说倒就倒了。”
“所以人家也在想办法改变嘛，肯定不甘心被趋势淘汰。”
“但这种改变究竟是在顺应趋势，还是在抵抗趋势？”周海洋抬起头看着刘岩。
只见刘岩像是自问自答的说道：“我感觉，再强大的东西，在历史的潮流面前，也是渺小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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