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总还没来得及定睛细看手上的名片，连忙连声客气道：“不敢当，不敢当。”
周海洋试探着问道：“前一段，听说您的公司做得……”
叶总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皮：“是，没错，我们卫龙前两年遇到不小的困难，眼下还在努力坚持。”
周海洋忍不住脱口而出：“真没想到，你们至今还……”
“还没死，对吧？”叶总笑眯眯地说道：“欠了人家那么多债，总应该一点点还给人家吧，所以不敢死，咬着牙也得继续做下去。”
“还欠多少？我听志达的潘总说，他花五千多万买了您当初的卫龙大厦，那些钱仍然不够还债？”
“不够，不够，差得远呢，谁让我当初有本事借那么多钱。”叶总憨憨地笑了：“说实话，到今天我也搞不清还剩下多少钱没还。
我跟财务总监说了，不要提醒我还欠多少，我担心自己会绝望的。
他只要告诉我，每天又还了多少钱，就可以了。
就像攀登珠穆朗玛峰似的，你每天都告诉我还差八千多米，我怎么可能爬得动呀？！
但是你每天告诉我又爬了七米八米，我就有力气接着爬了，你说是这个道理吧？！”
周海洋闻言，不由得心里一震：“背着那么大的债务包袱，企业什么时候才能翻身呀？与其这样看不到出头之日，还不如……”
“还不如破产？跑路？或者干脆一死了之？”叶总直勾勾盯着周海洋的眼睛：“年轻人，不管是把公司弄死，还是把我自己弄死，都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了。
但是，人这一辈子，不能总挑简单的事干吧？！有些事正因为难，才更应该去做。”
这一席话，让周海洋的心里波澜起伏，品味再三。
叶总说得看似轻松，但可以想象的到，她这些年是经历了怎样的痛苦煎熬，才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
……
周海洋喉咙里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似的，他清了清嗓子又接着问道：“你们现在搬到哪儿了？”
“紫金山脚下，远多喽，还是当年创业时期的那个仓库地方，环境差得很。
不过没所谓，反正我们都是出来跑，不在公司接待客户。”
周海洋惊讶的看着叶总：“您身为董事长，这么大年龄也亲自出来跑业务？太不容易了。”
“大家都不容易。”叶总眯起眼睛，把周海洋的名片挪远些，看了看，突然叫道：“哎呀，失敬失敬，原来你是怡商网的CEO。
你看你也不容易嘛，大过年还亲自值班接电话。”
“我纯粹是闲着没事干，”周海洋自嘲道：“自己都感到奇怪，怎么会心血来潮打扫卫生了？
原来是上天冥冥之中赋予我预感，将有贵客登门。”
“这是你自己一个人打扫的？”叶总再次环顾四周：“这里虽说面积不大，可东西不少，清理起来不容易哟。
老话儿说得好：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看来我回去也该把公司收拾一下，新年应该有个新气象。”
周海洋接着问道：“叶总，您怎么想到在怡商网开店？不瞒您说，我们最近名声可不怎么样。”
叶总的笑容里透出一丝狡黠：“看到了看到了，也不瞒你说，正因为看到那些报道，我才动心的。
有两方面原因，一个是我看报上说八百多个假相机，不到一个小时就被一抢而光，这可真了不得。
要是搁在实体门店，八百人那得挤破头。要配多少个导购员、收银员，才能做到每分钟卖出十几台。”
“这还是因为我们的服务器不给力存在瓶颈，很多会员连续刷屏刷了半个小时才能买到。
从理论上讲，上千台上万台也可以在一分钟内卖光。”
叶总不禁啧啧称叹：“了不得，看来以前没把电商渠道当回事是大错特错。唉，人老了，观念旧了。”
周海洋安慰道：“那批假货之所以卖得那么快，主要是因为价格低得实在太离谱了。
除非你们想赔本赚吆喝，否则电商渠道的出货速度，目前并不比实体门店高出很多，毕竟很多人还不接受网上购物这种事物。”
“嘿嘿，我的那些小家电也可以给出很诱人的价格，毕竟我的利润空间蛮大的。”
“其实，您多让利一百块钱，用于还债的钱就多一百块。
所以，我不建议您贸然报出太低的价，那样得卖出多少台才能还清债务呀？”
“不要紧，一台一台卖，一点一点还，只要他们给我时间，我就会一直还下去。”
周海洋立刻竖起大拇指：“您这可真称得上当代的愚公移山！”
叶总立刻摆手道：“可别这么讲，我非常反感愚公移山那一套。
什么子子孙孙无穷无尽也，他凭什么要求子孙后代延续他的傻事？
翻越两座大山不方便，完全可以搬家嘛。
如果他非得要较真，为什么年轻的时候不干，非得等到九十岁才开始折腾？
自己装模作样干两年一命呜呼，害得子孙后代接班一辈子跟着吃苦受累。
我早想清楚了，这些债我这辈子还多少算多少，和我的孩子无关，他们有他们的生活，不应该被我犯下的错误牵连。”
周海洋接着问道：“第二个呢？”
“什么第二个？”
“您刚才说有两方面原因。”
“嗐，瞧我这脑子。第二个嘛，就是我估计你现在生意肯定不景气，应该会给我比较好的条件吧。”
周海洋立刻表态：“这您放心，我非常敬重您的为人，何况我听潘总说，您和我们不仅是宁大的校友，论起来还是我们的老师。
叶老师，我向您郑重承诺，卫龙的产品，在怡商网免交进场费和手续费，赚多少您都拿去还债。”
听到周海洋叫一声老师，叶总一时有些激动。
她双手在大腿上搓了搓，说道：“既然你喊我老师，那我就更得有老师的样子。
哪有老师赚学生便宜的道理？
在商言商，就按你们的收费标准来，象征性打点折扣我就知足啦。”
周海洋连连摇头，执意不肯。
叶总抬手制止道：“你听老师一句，怡商网如今这种局面，还远远不到摆阔气搞慈善的时候，你也要挣钱，才能活下去。
记住，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听叶总这么一说，周海洋使劲点了头：“我记住了！一定要活下去！”
叶总忽然起身说道：“哎对了，我车上有一台样机，我下去给你抱上来，就留给你们吧。
你们正好体验一下我们的产品，记得给个好评哟。”
周海洋推让不过，连忙陪叶总下楼。
叶总从路边一辆老旧面包车里，抱出个纸箱递给周海洋。
周海洋再三道谢。
叶总临走时拍了拍周海洋的胳膊说道：“日子再难过也要过，谁让咱们是做企业的？你我都要努力活下去。”
周海洋神情凝重地再一次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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