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幹笑了起来,说道:“阿兄,你要不说,我都差点忘了,正旦快到了,我也想给你送个礼。”
曹丰愣了下,说道:“你给我送啥?你是我阿弟,搞这些名堂做什么?我不要!”
曹幹笑道:“对啊,阿兄,有的人,你不送礼,关系该亲近的仍是亲近,有的人,你就算给他牵两头牛去,关系该拉不近的还是拉不近。”
曹丰乃才明白曹幹刚才这句话的意思,说道:“阿幹,理是这么个理,可是……”
曹幹摸了摸颔下短髭,问道:“阿兄,你是不是在担心田翁、田大兄他们推举你接替高从事,为咱们部的新部率此事,会使刘昱不快?”
“阿幹,不是‘会使刘从事不快’,咱去谒见刘从事,给他说这事儿的时候,他是何模样,咱都看在眼中的了,他不但确实不快,并且是非常不快!阿幹,他要是因为这事儿恼了咱们,我害怕他会不会?”自那次见刘昱,发觉他不快自己成了本部的新部率后,曹丰就一直为此不安,总担心会因为他而牵累到他们整部的人。
曹幹叹了口气,说道:“阿兄,人在屋檐下,就是这滋味。高从事若是没死,咱们或许尚不会至此地步,可高从事现已死了,咱也只能面对这个现实了。……阿兄,我以为现下的局面既已如此,咱们又改变不了,那么不管刘昱高兴也好,不高兴也罢,咱们干脆也就都别放在心上。打铁尚需自身硬,咱们只管把自己的部曲的搞好就行了。”
“但是咱们的人太少了,咱拖家带口的,总共也就二百多人,刘从事的部曲比咱们多了两倍还多,我倒是不怕他会怎么着我,我怕的是万一因我而连累到咱们部中的其余人,他们可都是咱们的乡亲啊,我可是百死莫赎此罪了!”曹丰顿了下,与曹丰说道,“阿幹,今儿个咱兄弟俩话说到这儿了,我索性给你说说我的心里话吧。”
“阿兄的心里话是什么?”
曹丰说道:“那天见过刘从事以后,我就琢磨,刘从事他要是因为田翁、田大兄他们推举我为咱部的新部率而不高兴的话,我要不……,就把这新部率给辞了?”
“辞了以后呢?”
曹丰说道:“辞了以后?这……”
“阿兄,这事咱俩说了好几次了,现在由你来做咱部的新部率是唯一的、最好的选择。你如果不来做这个部率,刘昱就可能会指派一人来做咱的部率。阿兄,马上就要打南成了,打了南成,还要打费县,打完费县又还有别的仗要打,阿兄,难道你就放心把你的性命,把你阿弟的性命,把咱部中这二三百乡亲的性命都交到刘昱手上?你觉得他会在乎咱的性命么?”
曹丰为难说道:“阿幹,我也知道这么做不妥,可是我还是担心刘从事会找咱们的麻烦。”
“阿兄,我对你说过,刘昱他现在首先需要面对的是打南成这件事,他现下就算对田翁、田大兄他们推举阿兄你为我部的新部率此事不满,他也顾不上给咱穿小鞋!阿兄,咱们就趁这段时间,先尽量地把咱们的部曲搞好,多加些操练,让咱们的人能更敢战一些,……同时,阿兄,通过上回我去董宪营中打探情报,我也算是与董宪帐下那个叫贲休的小率正式结识了,此后有空的时候,我亦可以多去找找他。”
曹丰说道:“多去找找贲卒史?”
曹幹笑道:“阿兄,你这正旦之礼,与其给刘昱,不如给贲休。咱在刘昱此处如今可比寄人篱下,刘昱在董宪处也是寄人篱下!咱要能有了贲休成为朋友,则刘昱便是再想收拾咱们,他是不是也得掂量掂量了?”
“阿幹,你说的对!这礼物,得给贲卒史也备一份。”
曹幹抚髭笑道:“阿兄既然觉得我这个办法行,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去吧,不要再担心刘昱会因为田翁等推举你做了咱们部的新部率此事,而对你、对咱们部不满了。”
看着曹丰频频点头,如释重负的样子,他不禁再次对曹丰做出了“朴实”的评价,心道,“我这阿兄,真是个实诚人啊,太实诚了!”
过犹不及,太过实诚,有时也不见得是件好事。
却是言及贲休,曹幹其实是没有“挟洋自重”这个念头的,贲休和他并无甚么很好的关系,他知道贲休是不会帮他们的,但他适才对曹丰说的那些可用贲休来让刘昱掂量掂量云云的话语,却也不算虚言。他知道贲休不会帮他们,刘昱不见得会能确定知道。这些且不必多说。
曹丰说道:“阿幹,贲卒史那里咱们送份礼,但正旦谒见尊长,这是礼节,刘从事那里咱毕竟还是不好不去谒见和送礼的吧?”
“既然是礼,阿兄想送,那就送一份亦无不可。只不过,於礼物轻重上,阿兄你就无须犯愁了,咱有什么,送他什么就是。”
曹丰伙中,还真是没啥值钱的东西。他们整个部中的公产,倒是有些财货,但现下曹丰虽是被推举为了部率,他们部中原本的这些公产却还在高长伙中,未有交给他。
曹丰确是个厚道人,他本是想着给刘昱、贲休的这两份礼物,就他本伙出了,——既是被推举为了新部率,他就应该为他们这部人做些事,然而他忙活搜罗了半晌,却只是凑出了半块金饼,三两件薄薄的金银器物,着实看着寒酸,不够拿出手的,委实没了办法,他只好把田武、高况、李铁、褚豪等都叫了来,将打算谒见刘昱,却礼物不够这事给他们说了一说。
田武等人听了,高况拍了下脑门,说道:“曹大兄,你要不提,我还真是忘了!咱部中的公产,现还在我那里。我这就叫人给你送来!”
高长早前定下的有规矩,凡是各伙掳掠、缴获所得,自留部分,余下归公。高长是他们的从事,这归公的公产自就在高长伙中保管。高长死后,这些公产现下都还留在他们伙中。高况是个对财货并不在意的人,他刚才的话是实话,他的确是把这事给忘了。
曹丰因高况这话,却是颇为尴尬起来,说道:“小四,我说这话,不是让你拿财货给我的。那些财货都是高从事的,你留在你们伙中用!”
“曹大兄,我伙中的财货是我伙的,那些财货俱为公产,不是我伙中的,我怎能来用?”高况起身出去,到帐外,问跟他来的那两个战士,“保管在伙中的公产还有多少,你俩知道么?”
一人正是负责保管公产的,答道:“我知道。”
高况领他入帐,吩咐说道:“你给曹大兄说说。”
这人也姓高,与高长、高况是同族,他便向曹丰汇报说道:“从事,咱部中公产现尚有金饼四个半,五铢钱万余,其余金银器皿、珠宝诸物若干。公产的收入和支出,都有记账。”
——金饼无需说,却五铢钱怎么只有万余?王莽改币制后,币制变得乱七八糟,民间最为通行的还是五铢钱。二十四铢为一两,十六两是一斤,当下这一斤与后世的一斤相差不多,略重了一点,也就是说,三百八十四个五铢钱就有一斤之重。他们自离开董次仲后,一路上都是颠簸危险,五铢钱太多,重量太重的话,必然是携带不便,因而在回村休息的那天,高长把公产中的五铢钱大多平分给了各伙,各伙又都大多把之留在了本村,随行携带的总计只有两万多五铢钱,后来路上又花费了些,於今五铢钱这块儿总共就只剩下了万余。
高况执意要把公产交给曹丰,这等同是把部中的财政权力还给曹丰,曹丰推辞不得,只好答应下来,他与田武等小率说道:“原本是我伙中的财货不够,凑的礼物太不像样,所以我才把诸位大兄请来,想着大家伙一起凑凑。现在既然小四说咱们部中的公产还有这么多,那这礼物也就不需要大家来凑了,若是诸位大兄无有意见,就从公产里出?”
田武等当然都无意见。
曹丰琢磨了会,说道:“拿出金饼一枚,配上金银器皿三四件,做为咱们送给刘从事的正旦之礼,此外,我阿弟方才说董从事帐下的贲卒史,咱们不妨可与他处好关系,便再拿出金饼半个,做为送给贲卒史的礼物,怎么样?”
田武、高况、李铁皆无异议,叫褚豪的这个小率和曹德一样是节省的,顿时就感到肉疼,说道:“公产总共就剩下了四个半金饼,一下就拿出一个半做礼物?前在乡中时,我伙中这三二十人,全家的家訾都拿出来,拼凑一处,也不值半个金饼啊!”
田武瞅了他眼,说道:“你这褚大兄,你也不想想你是啥人,刘从事是啥人?刘从事他家,在咱县里边那是何等的威风?这一块金饼,刘从事他还不一定能看在眼里!”
曹丰急忙就打圆场,说道:“褚大兄节俭,会过日子,也是好的。诸位大兄,没别的意见,就这么定下了?”
田武一挥手,说道:“就这么定了!”
“好,等会儿劳烦小四派人把公产送来以后,我就去拜见刘从事,诸位大兄跟我同去吧。”
田武嘿然,摇了摇头,说道:“上回咱去谒见他,他黑丧个脸,差点冲咱发脾气,我可不去。”
褚豪也不敢去,说道:“曹大兄,你是咱部的部率,你自己去就行了。”
高况不在乎刘昱发不发脾气,但他没兴趣见做这等谒见送礼的事儿,也不去。
最终只有李铁愿陪着曹丰共往。
田武、高况、褚豪三人先告辞离开,等不多时,高况派人把公产给曹丰送了过来。曹丰从那几块金饼中,挑出了一块形状好看的,又选了几个金银器皿,令人拿来个托盘,把之都放在其上,用块布搭住,然后亲手捧着,即与李铁去谒见刘昱。
出发前,曹丰想让曹幹也去,但没在驻区找着曹幹,问之,才知曹幹在曹丰和田武、高况等在帐中商量的时候,已领着丁狗、郭赦之等出营操练去了。
【作者题外话】:打南成前的过渡基本完工,下章开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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