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前生今世,这都是曹幹头一次看到骑兵对决,虽然敌我两边的骑兵加在一起才不过数十骑,并不算多,但就只这么数十骑的敌我骑兵相撞,就已经造成了足够大的声势。
一则,战马奔驰的速度很快,风驰电掣,再则,战马体魄雄壮,给人以极大的冲击感,再又一个,部分骑兵还穿着重铠,几个综合,在当下的战场上,简直如后世的坦克。
冲过来的郡骑的为首之将,是个军司马,此人亦是一员勇将,在庞彩军中素有名声,以敢战著称。面对迎战而来的高宝、萧成等人,他丝毫无有畏惧之意,将长矛的柄部挟在腋下,双腿夹紧马腹,一面连连催快马速,一面迅速作出了判断,断定出来那骑黑马之贼必定即是来骑中的首领,他的马向本非是对着高宝的,遂於疾驰间,略转马头,改向高宝杀将过去。
一丈多长的长矛,矛尖闪烁着锐利的光芒。
光芒闪入高宝眼中,高宝笑道:“插标卖首之徒,自寻死路!”轻轻夹了下马腹。
高宝胯下的战马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把速度提到最快,在他这一夹之下,战马的速度又做提升。向他杀来的郡骑军司马却是依照他之前的马速,已作出了进击时间的准备,没料到他的马速会突然提升,登时出现了失误,尚未反应过来,高宝已驰马奔至,长矛刺向他的胸口。
这个军司马急忙侧身躲避,可马的速度太快,又如何能躲避过去?躲过了胸口,长矛刺中了他的肩膀。一下失去平衡,军司马乃从马上坠落。
跟随在他后边的那些郡骑,有的在他掉马的瞬间正好从他边上冲过,来不及勒马来救,有的则虽然想去救他,可距离稍远,赶不及。
竟是数十郡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高宝在将这军司马刺落马下后,惯性地往前冲了一小段,随后折转回来,倒提长矛,矛尖冲下,刺入了这个军司马的咽喉。
鲜血迸溅,这军司马顿被杀死。
……
曹幹远望见到这幕,心中惊诧,想道:“这么快?”
他惊诧的是郡骑的军司马居然会战死的这么快。他因无骑战的经验,却是不知,这骑将交锋,本即如此,像他前世在影视作品上看过的一些,来来回回打半天的这种场面,很少会在真正的战场上出现。两马交错,彼此出招,这叫“一合”,一合分不出胜负,转马回头,再来交马相斗,是又“一合”,骑将间的战斗,一两合间就能定出输赢,当真是交马即判生死。
顶尖的骑将不仅要一流的骑术、一流的战技,更关键的是,还得有一流的判断力和反应速度。
这个军司马之所以一合就被杀,便是因为他的判断出现了失误,反应速度也不够快,没能够弥补他判断上的失误。
掉马被杀的这军司马是郡骑的主将,他一死,余下的郡骑无不惊慌,大多无了斗志。萧成等骑奋勇进击,郡骑很快就溃不成军。曹幹等眼见,高宝策马驰骋其间,长矛或扫或刺,如他自夸,诚然是所向披靡,没有一个郡骑能当他一合,转眼杀伤四五之数!郡骑纷纷回马逃跑。
整个一场骑兵的短兵相接,从接战到打完,用了不到一刻钟。
郭赦之亦是惊诧不已,说道:“贼郡兵可败了?狗日的,骑黑马的那家伙咋这么厉害!”
田屯低头瞧了瞧手里提着的短铁戟,又望了望高宝胯下的黑马,羡慕地说道:““俺要能有一匹马骑该多好。”
……
打退了郡兵之后,高宝、萧成等骑转回到力子都旗下。
力子都旗下的鼓声又激昂响起。
百余大嗓门的兵士在力子都旗下齐声大呼:“力大率令,各部加紧攻势,擒杀庞彩者,赏金三十!敢不向前者,杀!”
力子都原先就颇好杀,又在此次打援之前,当众杀了姓谭的那个从事,更是已令全军越加地畏惧於他,此刻他严令下来,各部从事,包括董宪在内,无不凛然领从。
包围在郡兵外围的数千义军战士各部阵中,陆陆续续地也都是鼓声大作,各部从事、各级军吏催促部曲猛攻郡兵阵地的命令,此起彼伏,不断响起。
在高宝、萧成等获胜的激励下,在严令的威逼下,各部战士於是再次发起了对郡兵阵地的冲锋。远处是力子都旗下的鼓声,近处是各部从事阵中的鼓声和数千义军战士进战时的呐喊之声,以及被围郡兵迎战的喊杀之声,四面八方,到处都是金戈战声。
十余里外林木中的栖鸟都被震动得呼啦啦乱飞起来,冷风夹带河面上的水气扑面吹来,水气中混合了浓厚的血腥味。与各部一同,也再次从西边向郡兵发起冲锋的曹幹,觉得阳光似乎没有刚才那样闪眼了,——已然是日头西移,将至傍晚。这场仗打到现在,已打了半天了。
郡兵阵中,箭矢如雨射来。
曹幹叫道:“举盾!举盾!”
他们部中是有盾牌的,当然,他们所用的这些盾牌都是他们自制的,如攻城时用的那些木板一样,坚固程度上不是很够,但勉强也能起到些抵挡箭矢的作用。
仗打到现在,早前举盾的战士有的战死、有的负伤,有的不知何时把盾牌丢了,随着曹幹的这道命令,李铁等赶紧组织人手,把散落战场上的那些无主盾牌收集一处,高况亲自带了勇士,举着盾牌,顶到了冲锋队伍的最前。冒着郡兵的箭雨,曹幹等拼力前斗!
如果说攻城的时候,仰攻城墙,相比当下,在危险上可能会更甚,可那个时候,曹幹至少还能明确地知道自己要干什么,而现在,身处野战的战场之上,敌我近万之多,自己只是近万人中的一个罢了,从刚才接战,直到现下,曹幹却一直都觉得自己不过是在随波逐流,是完全地跟着大部队的进退而进退,完全没有了攻城时的那种还算有些主动在握的感觉。
曹幹是这样的感受,其它的义军战士们也都是这种感受。
别人上,就跟着上,别人退,就跟着退。
所以,尽管是再一次发起猛烈的进攻,但进攻的各部义军战士们绝大多数都并没有能够组成像样的阵型,乱糟糟的一团,简直就像是一群、一群争抢啄食的鸭子似的。
进斗片刻,并无效果,仍是被阻在郡兵阵外,曹幹心知,必须要调整一下进攻的部署了,他止住了高况等的前冲,叫道:“高大兄,别急!先稳一稳,咱们组阵再冲!”
在曹幹的约束、指挥下,高况等相继组成了十余个大小不一的三角形锐阵。
每个锐阵的最前边是盾牌手,盾牌手后边是用长矛、木枪的战士,再后边是用环刀和拿近战类兵器的战士,少数的弓箭手分散在各阵的最后。
十余个锐阵又组成为三个大的锐阵。
曹幹亲自带着一个大锐阵,处在三个锐阵之中,也是最前;高况、田武各带一个大的锐阵,分列在曹幹此阵的左右。曹幹命令他们,看着自己的红旗进退,自己的红旗进,他们就跟着杀,自己的红旗退,他们就跟着暂时稍退;同时,三阵之间,要互相配合、互相策应。
阵型组成,再作进攻,高况等明显觉到,与适才的进攻不同了,这一次的进攻进展虽仍不快,但却是在平稳推进。
距离郡兵阵地越来越近,曹幹紧攥环刀,憋足了力气,大声命令田屯,说道:“田大兄,旗打牢了、打高了!要让咱部中的兄弟们都瞧见!”又令道,“大伙跟我一起喊!”
便应曹幹此令,先是曹幹此阵,继而加上了高况、田武两阵,百余战士一边在敌人的箭矢、弩矢中稳定地向着郡兵阵地前进,一边随着曹幹大呼喊道:“活捉庞彩,进城吃肉!”
喊声一波接着一波,红旗高高飘扬,与黑压压的郡兵阵地只剩下了数十步远,战斗即开!
可就在此际,三阵右侧不远处陡然传来了哭爹叫娘的乱叫之声,曹幹转目看去,见是那边的郡兵,应是在个勇将的率领下,有数十人从阵中杀出,对围在他们那面的义军战士发起了反冲锋,此处的义军战士抵挡不住,嚷叫逃窜,已然是成了溃散之势。
这部义军,正是戴兰、戴利所部。
……
打援开始前,曹幹其实就比较担心戴兰、戴利部。
戴兰是他们这一部的部率,因为脚伤留在了营中,未能参战也就罢了,临战之时,戴利又说自己扭了脚,也不上阵,这么一来,戴兰这部战士就等於是没有主将率领,再又加上攻城时他们这部人马就差点崩溃,两下相合,此战若是个顺风仗的话,他们也许还能打,可一旦出现攻坚克难,只怕就会出现问题。果不其然,果然出现了问题!
临时担任指挥此任的戴兰的那个从子,倒是比戴利勇敢,领着几个亲近兵士,试图挡住杀入他们阵中的郡兵,可是他部中的部曲多在窜逃,只靠他们几人又有何用?招架不多时,戴兰的这个从子与跟着他的几个人伤亡过半,实在是挡不住了,戴兰的这个从子只好也后撤逃走。
刘昱帐下三部人马,整体在战场上的位置分布是戴兰部在最右,刘昱部在中,曹幹部在左。
刘昱本人,这时正在其部后方的一个丘陵高处上边。
戴兰部一崩溃,杀出来的郡兵在其将的带领下,没有追杀逃窜的戴兰部部曲,而是便顺势穿过戴兰部的战场位置,从侧后方向直往刘昱所在的丘陵绕攻过去。——这数十郡兵自是不认得刘昱,但刘昱那里有刘昱的将旗,却是任谁也知,那旗下的定是贼兵的渠帅!
刘昱部的主力这个时候都跟着陈直,在前边的战场上,丘陵下只有十余亲兵在做守卫。望着冲过来的那数十郡兵,与刘昱同在丘陵上的戴利、黄朱两人神色大变,黄朱的腿抖得像个筛子似的,情不自禁地揪住了刘昱的衣袍,说道:“刘从事,郡兵杀过来了!赶紧撤,赶紧撤!”
戴利哪里还有脚脖子扭伤的样子?他麻利地蹿起,就想往后去跑,同时叫道:“从事赶紧走!”
却在黄朱、戴利,一个拽着自己,一个掉头要跑的形势之下,当此数十郡兵击溃了戴兰部,气势汹汹杀来的突变之前,刘昱白皙的面庞更白了,他也惊吓得不轻,可他却竟是一步未动!
稍顷过后,他略微回过神来,反手将腰剑抽出,用剑柄打掉了拽着自己衣襟的黄朱的手,厉声叱道:“谁敢退,我杀了他!”命令戴利,“你下去迎贼!”
戴利将逃未逃,见刘昱不走,也只好止步,仓皇地说道:“从事,他们人多,咱打不了!你还不赶紧走。干什么?”
刘昱怒道:“你今天要敢逃走,我今天杀不了你,这场仗打完,我必杀你!”
戴利又急又恼,叫道:“从事!”
刘昱说道:“前边我姑丈、曹幹他们看不清楚我这边的情况,我的将旗如果一动,他们一定会惊慌,不知发生了何事,不知我是不是被贼郡兵杀死了,而这就定然会导致他两部人马军心不稳。又这数十郡兵,若是再由后头往他们两部人马掩杀,与郡兵阵里的郡兵内外相应,咱们这三部人马,今天就要全都亡在此地了!戴利!攻城时,就是你部先溃,今又是你部!我本该现在就杀了你,但我给你将功赎罪的机会,你现立刻下去,给我挡住郡兵!”
“……挡不住啊!从事!我一个打十个也挡不住啊!”
刘昱说道:“只要挡住片刻,我姑丈、曹幹必会来救!”
戴利身边亦有几个亲兵护从他,他见刘昱虽然是脸色发白,嘴唇发抖,甚至握着剑的手也是不由自主地在抖,可硬是倔强地站在旗下,一动不动,态度非常坚决,他没有办法,只好带着自己的这几个亲兵,下了丘陵,与刘昱的亲兵合在一处,预备迎战杀过来的那数十郡兵。
黄朱见刘昱不肯走,他有心想走,可他已害怕到腿软得走不成路了,刚被刘昱把拽着刘昱衣襟的手打掉后,他已然是坐倒在地。他望着已经杀到丘陵近处,即要对丘陵发起攻击的那数十郡兵,惊恐而绝望,想道:“难道我今日丧命於此?”望向远处的董宪将旗,尽管知道黄香压根就听不到他的声音,还是忍不住地嘶声大呼,“阿兄救我,阿兄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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