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子都下令部曲进城的时候,刘昱营中,刘昱正在与陈直、刘小虎、戴兰、戴利、曹幹等人饮酒,亦是庆功。他们所庆之功,除掉歼灭了郡兵以外,更要紧的是他们通过此战,正式成为了力子都帐下的一部,等於是从今往后,他们在徐州、在东海郡便都有了立足之地。
刘昱知道,今次能正式成为力子都帐下一部,最大的功臣非曹幹莫属。尽管因出身贫寒之故,曹幹一直不被刘昱看重,可如今有了这份最大的功劳在,刘昱却也不得不对曹幹改目相看。席间,他数次落目曹幹,想与他说些什么,可最终话都没有能够说出口,——这乃是因为他到底不是老油条,脸皮薄,故虽已对曹幹改观,却仍是不太能立刻就表示亲热,以笼络曹幹。
刘小虎很了解她的弟弟,知道刘昱在想什么,於是就主动起身,端酒到曹幹席前,敬酒与他,笑道:“曹郎,我阿弟昨日能被大率任为从事,多靠你战斗奋勇的功劳。这杯酒,我敬你。”
曹幹慌忙起身,捧着自己的酒杯,下揖说道:“刘大家这话说到哪里去了?我本从事部曲,遇战奋勇争先,是我本分事。何敢大家敬酒!且之所以从事能被力大率任为从事,我实无微功,更多的其实还是因为从事和陈君敢战!我可是亲眼看到,陈君肩膀中箭,犹不肯退;近百郡兵围攻丘陵之际,从事夷然不畏,这份胆勇,我甘拜下风。还有大家你,咱们从东郡到东海郡这一路上,多亏了大家你在部中威望高卓,咱们的部曲才没有星散,要不然,又又何来尚有今日?这杯酒,我万万不敢独饮。”与帐中诸人说道,“敢请与君等同饮。”
帐中的这么些人,刘昱、陈直、刘小虎挨个地被他捧了一遍,实际上他还想捧一捧戴兰、戴利兄弟的,奈何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这兄弟俩有何可捧之处,遂就罢了,未提他二人。
一番话说毕,刘昱等人都挺满意,特别刘昱,曹幹夸他的那几句简直是夸到他的心窝里去了,他原本就很为当郡兵攻丘陵之时,他未有退却这件事感到自豪和骄傲的,嘴角忍不住露出了笑容。众人便皆把酒杯举起,痛痛快快地将这杯酒喝了。
喝完酒,众人相顾一笑。
帐中此时此刻的气氛,既因得以正式成为力子都帐下一部,众人忐忑的心情得以尘埃落定,亦因曹幹的这通话,说得众人大多高兴,而十分的和谐融洽。
从东郡出来,到今日已一两个月了。这一两个月,打个不好听的比喻,他们真的就像是丧家之犬一样,就这么几百人,远离故乡,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下边该怎么办?每个人都是不安至极,开始打南成之后,又被董宪驱赶着日日攻城不止,眼看着身边的袍泽一日少过一日,甚至连刘昱、陈直,有时都觉得他们的前途只剩下了灰色和绝望。却峰回路转,在曹幹的卖命之下,他们总算得到了力子都的赏识,正式成为了力子都帐下的一部!
尽管他们的部曲仍还不多,尽管他们是刚刚得到力子都的承认,在力子都军中的地位也还不很安稳,可至少,这已经足够让他们看到他们的前途不再只是灰暗,而有了光明的可能。
有了刘小虎的先敬酒,刘昱亦能放下身段来了,他也把手中的举酒杯举起,与曹幹说道:“曹君,我阿姊说得不错,我这次能得被力大率任为从事,你的功劳不小!不管是你日前先登城头,抑或是昨日战中杀掉那个郡将,都是大功。如今咱们已成为力大率帐下一部,你放心,日后我绝不会亏待了你。你的这些功劳,我都会重酬!这杯酒,咱俩喝了!”
刚才曹幹吹捧他的话,让他的虚荣感到了满足,他对曹幹已非仅是改观,还有了两分欣赏了,因却是把对曹幹的称呼也给改了,不再称其名,改以唤他“曹君”。
曹幹忙把酒杯举起,说道:“从事谬赞,我愧不敢当!这杯酒,我喝了。”扬起脖来一饮而尽。
不管是谁,都得承认,这次能得到力子都的重视,正式成为力子都帐下一部,诚如刘小虎、刘昱所言,曹幹的功劳最大。先是先登南成,继是杀掉那个郡将,这两桩大功都是实打实的。要没有曹幹的这两桩大功,别说陈直受了箭伤,也别说刘昱力战不退,就算他俩俱死在战场,也根本不会得到力子都的在意的。陈直、戴兰、戴利等亦纷纷地给曹幹敬酒。
曹幹非好饮之人,到这个时代以后,他唯恐酒后失言,喝酒通常都很节制,然这会儿大家敬的酒,他却是杯到酒干,毫无推辞。他的这派谦虚举止,越发令刘小虎等人越看他越顺眼。
刘小虎的一双大眼睛,频频注视曹幹,异彩连连。
她的双眼太过有神,水汪汪的,瞳孔如似黑宝石,亦太美丽,倒是搞得曹幹不敢与她对视。
正饮酒间,帐外忽传来了隐约的声响。
这声响来自远处,初听不清,众人不知发生了何事,停下酒来,都凝神倾听,继而约略能够听得清楚了,是不知多少人在奔跑、呼喊的响动。听其动静所来方向,应是从城东传来的。
戴利神色抖擞,大声说道:“他娘的,莫不是田彻这狗日的又出城偷袭?从事,咱赶紧出去看看!要真是他又出城偷袭,咱们便点起人马,干他娘的去!”
打赢了郡兵,已知城中是必然守不住了,戴利却也耀武扬威起来。
田彻已先后出袭三次,此人胆大包天,众人还真料不住,这是不是他再又一次来出袭了,便皆放下酒杯,出去帐外。到了帐外,先往南城墙望去,南城没什么动静,众人遂又往东城望去,遥遥见到,东城墙和力子都大营之间的大片野地上,火把的光芒星星点点,如同巨浪大潮,观火把去向,不是从东城墙往力子都大营去,相反,是从力子都的大营往东城墙去。
戴利目瞪口呆地说道:“这是咋回事?力大率要夜攻南成?……不对,不是夜攻,如果是夜攻,他不会不给咱们下令。”
陈直最先反应过来,惊喜说道:“刘郎,城中降了!”
“城中降了?”
陈直说道:“这肯定是城门已开,力大率部的部曲正在赶往城中掳掠!”
戴利愣了一下,说道:“城中降了?……是谁降了?田彻降了?”
陈直说道:“是不是田彻降了不知道,但就像咱们刚才饮酒时所说,城中今日见到庞彩和那么多郡兵的人头,定然惊恐,南成县长、县尉等,却或会投降!”
话尚未说多少,众人又听到一片喧哗嘈乱之音,这股声音来自近处,是董宪营中亦开始有战士涌出,和东城外的那些火把一样,涌出后,也是奔南成的县城去。
刘昱营中的各屯战士,有的已经睡下,有的还在饮酒,受这阵阵声潮的惊动,不少人也都出了帐外,打眼远眺。很快,就有人亦猜到了这必是城中已降,力子都、董宪等各部的部曲要入城去抢掠。顿时,各部的战士都坐不住了。攻南成,他们连续血战了四日,又打郡兵,仍是苦战,而今城中降了,怎愿只坐观别部的义军入城抢掠?一时间,营中大乱。
帐外的刘昱等人分明听到,起此彼伏的“城中降了,他们这是要进城去抢财货”、“咱们也赶紧抢去”之类的声音在营中响成了一片。在没有刘昱命令的情况下,竟是有人已经打开了营门,一股股的战士,自各屯驻区奔出,都往营门冲去;有已冲出营门的,抢着奔县城而去。不仅战士们争抢蜂拥,随军的家属也加入了其中,不乏老弱妇孺。
戴利哈哈大笑,正要与戴兰、刘昱说他要亲自带队入城,这时却是曹幹急声抢先说道:“从事,我得立刻回我本部!”说完,匆匆行了个礼,就快步往本部驻区回去。
看着曹幹的身影迅速地消失夜中,戴利颇是惊奇,稍顷后才反应过来,乃笑与刘昱、戴兰等说道:“从事、阿兄,这曹小郎向来挺稳当的,可从没见过他这般猴急,端得财货动人心!”
戴兰反正是很动心,非常动心,说道:“从事,咱别耽误了,现在就入城吧!”
戴利拽住了他,笑道:“阿兄,你腿脚不好,就别往城里去了,便在营中等着吧。……你别说话,我知你想说什么,你放心,抢来的好东西,我会给你留一份!你虽天天骂我,谁叫你是我阿兄呢?在我心里,我还是敬你爱你的。”说完,向刘昱等行个礼,也出营奔县城去了。
陈直思虑周密,此际有别的担忧,他说道:“刘郎,咱们刚成为力大率帐下一部,资历尚浅,而今晚入城抢掠的必是力大率帐下的各部都有,可别咱们的部曲与其它各部从事的部曲发生什么冲突了!要不,我也进城去吧,如果有事,我可以及时处理。”
刘昱点头说道:“辛苦姑丈了。”
陈直便叫上了几个亲兵,也出营往县城去。
这些且都不必多提,只说曹幹回到本部驻区后,迎面碰见了郭赦之、丁狗等。
郭赦之等都打着火把,看见曹幹回来,郭赦之兴奋地说道:“小郎,正要去找你!南成降了!你都瞧见了吧?各部都在往城里去,咱们也快点入城去抢吧!”
“咱们的人呢?有已经出营了的么?”
郭赦之说道:“有啊,好多都已经出营了!田大兄他们就已经出营了。”
曹幹顾不上再多说什么,便调转头来,与郭赦之等出营,奔南城门去。
这个时候,从董宪营、刘昱营中出来的战士已有很多,放眼看去,夜色下,几乎到处都是人头,有的举着火把,有的没打火把,但都是拼了命的往南城门的方向跑。
曹幹叫郭赦之等在人群中找本部的战士,找到了一些,但直到奔至南城门近处,还没能全部找到。不过到了南城门近处后,曹幹倒是略略松了口气,因为南城门还没有打开。
城中的守卒已经知道了王弼、胡珍献城投降此事,南城墙上的守卒已逃了个干净,看守南城门的吏卒亦都已经逃掉。城门外聚集了成堆的义军战士,他们不知这个情况,却还都在往城门内喊:“快他娘的把城门打开!再不开,砍了你们的脑袋!”声声如雷,震耳欲聋。
曹幹命令郭赦之等去人堆中找本部的人。
找了多时,田武、高况等都找到了,俱皆聚到了曹幹的左近。
田武误会了曹幹让郭赦之等找他们集合的目的,笑着夸赞曹幹,说道:“阿幹,还是你聪明!把咱们的人都聚在一起,等会儿进了城,抢起东西来,咱们人多势众,别人就不敢跟咱们争!”
聚过来的各屯战士和田壮等随军家属,加在一起,约有近两百人。
曹幹举起手来,示意众人安静,他现在的威望很高,七嘴八舌正在兴奋说话的诸人便相继止住了声,目光尽数看向了他。他提高声音,说道:“咱们不能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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