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直已知曹幹想说的是什么,说道:“曹小郎,你是不是想问粮械既已将备,募兵何时开始?”
曹幹答道:“回陈君的话,我想问的就是这个。按方才刘从事所言,力大率已决定二月底攻打沂平郡,即是距离用兵,只剩下了一个来月。现如今,费县地界的可募兵源,多已被力大率和各部从事抢走,若是咱们再不及早开募,就不说新募到的部曲没办法当即便拉上战场,怎么说也得先经过初步的整顿与操练,恐怕就连这两个新曲的兵额都招不满了啊。”
没等陈直回答,刘昱说道:“今儿个把你们叫来,一个是为了向你们转达力大率上午下的几道备战军令,再一个也是为了此事。曹君,募兵这个事,你不用担心,我和我阿姊、姑丈已经商量好了。我先把力大率的军令给你们转达一下,随后再与你们说此事。”
曹幹应了声诺,坐回席上。
刘昱打住话头,学着力子都的样子,顾视众人了一遭,停顿了片刻,这才又开口说话,说道:“力大率上午召我等各部从事去,主要说的就是打沂平这事儿。我刚已经提及,他和徐宣已经商定好了,待至二月底、三月初时,就和樊大率那厢联兵共打沂平!这是一场大仗,力大率为此下了三条备战的命令。这三条命令,简言之,分为筹粮、操练,及打探沂平虚实和联络响应之士。这最后一道命令,是下给家在沂平的从事们的,咱们不是沂平郡人,这条军令与咱们无关。亦即,需要咱们奉令执行的,共是筹粮和操练这两条命令。”
孙卢本是刘家的门客,是刘昱的心腹亲信;陈获是陈直的从弟,亦是刘昱的亲近人,力子都的这几条军令,他俩都已提前知道,两人坐在位上,没有说话。
曹丰、曹幹、戴兰认认真真地听了。
戴兰说道:“操练这条军令,我听陈君大略说过了,……筹粮是个什么意思?力大率要叫咱们出去筹粮么?”
“对。全军目前所储之粮,仅够全军半年之用。沂平这一仗,不能确定需打多久,因而粮食这块儿,力大率的意思是‘多多益善’。他给各部从事下了不同的筹粮额度任务。咱们的部曲最少,下给咱们的任务也最少,要求咱们在半个月内必须筹够、上缴五千石粮。”
曹丰问道:“筹缴五千石粮?敢问从事,这五千石,指的是大石,还是小石?”
当下的计重单位有大、小石之别。
一大石一百十二斤,等若后世的六十斤左右;一小石七十二斤,等若后世的三十六斤左右。——之所以会有大、小石之别,是为计算粟出米的比例,一大石粟,正好可以舂出一小石米。
刘昱说道:“指的是小石。”
曹丰稍微松了口气,可眉头还是皱着,说道:“小石的话,还好一点,可是从事,即使是小石,五千石的粮,半个月内,只怕也是难以筹够吧?县里府库的储粮,力大率早就扣下了;城中百姓家的粮食,也早被力大率和各部从事搜略得差不多了。县外各乡里的百姓们,我前些天,虽因伤势未愈,没有出过营,而我听阿幹给我说过,与城内百姓的情况相仿,各乡各家的存粮,也基本上都已被搜略殆尽,这五千石粮,咱们从哪里筹集?”
五千小石的粮,看来数目不小,折合后世的计重,十八万斤,然斤数再多,挡不住人多。用作军粮的情况下,依照汉制,每个士兵每月的口粮,以小石计时,乃是三石或三石三斗三分少,——折合成大石,是一石八斗或二石,又以后者的此个标准为多。
这即是说,五千小石的粮,照此标准,只够一千五百来的兵士吃用一个月而已。刘昱部的能战之士,现下共有千余,又即是说,五千小石的粮,实际上只够供给他的部曲吃一个月。
当然,刘昱他们现在还不是正规军,战士们多是出自贫寒,能吃口饭就知足了,无须按照官家的制度执行口粮之配额标准,但纵使再省,至多也就是只能再多吃十来天到半个月。
从这个方面来讲,力子都下给刘昱部的这个筹粮五千石的任务,并不算多。
——他给其它从事所下的分别不同的筹粮数额,也都是如给刘昱下的这个额度比例一样,照的俱是够各部从事部曲吃用一月到一个半月的限度。那些部曲多的从事们,他们的任务更重。
刘昱说道:“你说的这些,我和我姑丈、阿姊都考虑到了。在费县地界筹粮,大概是不能在半个月内筹够五千石的,因此咱们只能到外县去筹。”
曹丰说道:“到外县去筹?从事说的是南成?”
“南成可去,郚乡、开阳、临沂也都可去。”
郚乡三县都是费县周边的县邑。实则除此三县,还有两个县也在费县的周边,且比郚乡三县离费县更近,便是南武阳和华县。不过,这两个县皆属於泰山郡,南武阳在西北,华县在东北,泰山郡的情况不太熟悉,因而刘昱、刘小虎并不倾向於去这两个县筹粮。
曹丰说道:“从事,郚乡三县,力大率的兵马未曾去过,去那里筹粮,筹得到么?”
陈直笑道:“咱们连克南成、费县,擒杀庞彩,力大率的声威现今远震,虽然兵马未曾去过郚乡等县,但咱们派兵去筹些粮,料彼等几县的强豪、县卒也定是不敢出阻的!”
这话没错。
不止连克南成、费县,使得力子都声威大振,并且近日以来,在费县地界,力子都及其帐下的大多数从事们,又无不大肆地招募流民、裹挟壮丁,部曲都得到了很大的扩充。其余各部从事不论,单只力子都的本部部曲,拿下费县到今的十几天功夫,就已新增了千余。远震的声威,加上更多的部曲,较以此前在东海郡西南地方盘踞之时,力子都而下的威风是更加轩盛。因而,费县周边的这些县,尽管季猛派人去招降的时候,大多不肯献城,可若打着力子都的旗号去它们的地界掠粮,这些县肯定亦是不敢遣兵出阻之的,最多紧闭城门,自保而已。
费县地界的粮食已不够筹,料之其余各部从事也都会想到去邻近各县抢粮,可能刘昱部和各部派去筹粮的队伍,限於人少和分散,没办法杀入城内抢掠,但各县县城外的乡里,却是完全可以随意进出,随意掳掠,而毫无危险的。
这些天里,为能加深了解时下的民情,曹幹时而会出营,往去乡里转上一转,所见所睹,已是让他不忍,费县已被祸害得村村残垣,男女百姓的尸体道边常见了,现而下,因了力子都的这道军令,包括刘昱部在内的各部,又将要去祸害邻近诸县,愈是令曹幹黯然。
“贼过如梳,此言不差!”曹幹暗叹一声。
可虽不忍,又有何法?
游寇部队和有根据地的部队最大的区别之一,即是游寇类的部队只能以掳掠为存在的基础。
这种事情,是现在的他没办法改变的,只能也“动心忍性”罢了。
戴兰想起了一事,他说道:“从事,前几天打下郯县后,大率不是给董宪下了一道军令,叫他不许动郯县府库的储粮么?郯县是郡治,储粮当是不少,应也足够咱们全军用些时日了,却是为何又给咱们下了这么大额度的筹粮任务?”
刘昱说道:“戴军侯,你来问我,我去问谁?力大率既已下达筹粮此令,我等只有遵行。”
曹幹若有所思,心道:“郯县的储粮虽不知会有多少,可既为郡治,老戴说的也对,储粮定不会少。不敢说够力子都全军万余人吃用太长时间,吃上一两个月,总该是没问题的,加上已有的够半年之用的储粮,已足够供应打沂平这一场仗了。却力子都为何还令各部筹缴粮?……想来只能是一个原因,郯县的储粮,力子都看来是想把大部留为己用!”
越琢磨,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扩充部队,需要两个前提,一个是军械,一个是粮食。
费县武库的军械,已为力子都所得,现在能够限制力子都扩充本部部曲的唯一障碍,就是粮食了。再把粮食这个短板补上,他就能更快地扩充本部的部曲。
曹幹顺着思路,往深里想道:“一来是能更快地扩充本部部曲,此外还能借着把大部分的粮食掌握在手,加强对其余各部的控制!也正因此,他这次下给各部的筹粮任务,才会是不但规定了不同的筹粮数额,且还得把粮交给他!……嘿嘿,这与刘昱、陈直欲将三部老营合并,倒是异曲同工。老营合并,是把妇孺扣做人质;掌握粮食,是将口粮作为控制手段。”
曹丰问道:“那敢问从事,若去外县筹粮的话,郚乡三县,咱去哪个县?怎么筹?是都去么?”
刘昱说道:“我刚说过!曹军候。力大率的备战军令,还有操练此条。筹粮此务,怎能咱们三曲都去?我意是三曲各出部分部曲,你和戴军侯两曲,各出五十人,我本曲出百人,以此二百部曲往去筹粮即可。地点选择上,临沂近些,咱们就去临沂。”
刘小虎补充说道:“费县本地咱们也得再试一试。本地的筹粮,无须你两曲出人,由我带人来办即可。”看向戴兰,微笑说道,“往临沂筹粮此任,戴大兄,交你如何?”
戴兰楞了下,说道:“交给我负责?”顺嘴就想说“我的脚伤才好”,以作推脱,好在念头转得快,他脑中灵光一闪,赶忙把快说出口的那话咽了下去,爽快应道,“好!这差事就交给我吧!大家、从事,你们放心,我一定尽心尽力办好,不耽误半月后缴粮。”
五千小石粮食,断非是轻易可以筹得,要想筹够,非得吃些苦累不可,但换个角度,这桩差事亦是个美差,可以趁此机会,到临沂抢掠一番。
费县此地,力子都、各部从事和他们的部曲都在,戴兰部没怎么敢乱抢,有时见到别部战士从城内、各乡里满载而归,唯有眼红。现不意天上掉馅饼,居然得到了往临沂筹粮的任务!
戴兰一面庆幸自己脑子转得快,没再犯上次没及时想到军假司马不如曲军侯有实权如此混账的错误,一面口中答应着,心里恶狠狠想道:“他娘的!定要抢个痛快。”
筹粮系力子都的军令,这是大事,只交给戴兰去办,刘昱、刘小虎不能放心。
刘昱说道:“五千石粮,不易筹得,陈公,劳你与戴军侯同去。”
“陈公”,称呼的是陈获。
陈获应道:“诺。”
曹丰问道:“敢问大家、从事,要不要我也同去?”
刘昱说道:“曹军候,此去临沂,来回三四百里,你的伤才好,不劳你去了。你便留在营中,好好地把身体养好,同时,协助下我姑丈按照季军师的章程,操练咱们三曲的部曲。”
曹丰应诺。
刘昱端起碗,喝了口汤水,说道:“筹粮此令,咱们说完了,底下来,说一说操练此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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