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成县城在业亭县城的东北边,自利成县城而至业亭县城,路上用了一夜半日,却於这天下午,送贾恭书信此吏到了业亭城外。
这吏举目眺之,见业亭的东边居然没有贼寇营垒,而城北虽时不时的见有贼寇的步骑巡弋,然亦无大股贼寇,他却也知,这必是力子都在行“围三阙一”之策,城北不论,城东看似无有贼营,但必有伏兵无疑。
——因为在杜俨入城的次日,力子都部就到了城外,所以城外近处的林木尽管已被清理,较远处的林木却都还没有清理,城东还有几处起伏的丘陵,这些都是利於伏兵之处。
这吏便没有继续前行,远远的下马来,找了处地方暂藏下身。这种情况下,也无需再在城外点火了,好不容易等到入夜,他舍弃马匹,步行而前,趁着夜色,悄然潜行。他只一个人,夜色的掩护下,却竟是被他成功地摸到了护城河边。洇水而过,到至城墙之下,他大呼起来。
守卒闻之,探头观瞧。守卒们不认识此吏,然城头有跟着杜俨同来业亭的郡吏值夜,值夜的郡吏与这吏同僚,自是识得他的。值夜郡吏遂赶紧令放下吊篮,把他拽上了城头。
到了城上,这吏未作停留,即赶紧去见杜俨。
在县寺中见到杜俨,这吏把贾恭所写之书信呈给与之。
杜俨抚慰了这吏几句,令人带他下去休息,打开了贾恭的密信,略看罢了,神色陡变。杜尚等人在座。杜尚时刻在关注杜俨的神情,见了此状,连忙问道:“阿父,是利成出变故了么?”
“利成并无变故,出变故的是祝其。祝其已然失陷。”
杜尚大吃一惊,说道:“什么?祝其失陷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贾恭书中言说,昨天上午失陷的。”
杜尚吃惊地说道:“昨天上午就失陷了?……这,这,这才守了几日?为何没有军报送来?”
“贾恭书中言道,祝其之所如此快之失陷,是因城中有人为徐贼、谢贼内应。没有军报送来,大概是因为属正孔公已死在了此战之中,也许守城的郡兵全军覆没了。”
力子都和此前大有不同,在季猛的辅佐下,不仅筑营筑得像模像样,且在用兵上也已是颇有计谋,於今本是已堪称强敌,祝其如今又失,郡北只剩下了利成一县,孤城而已,只怕失陷也将会早晚之事!而利成若又再失陷,徐宣、谢禄两部长驱直下,一旦并来业亭,则围城之贼就将达到两三万众,以此小小业亭,两三千守卒,纵有天兵天将在之,势必也难以守住了!
杜尚震惊之余,衣袖打翻了案几上的汤碗,汤水还是热的,流到他的腿上,他却如浑然不觉,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手,紧张地说道:“阿父,万万没有想到,祝其城中,居然会徐贼、谢贼的内应!祝其已失,利成恐怕也将不保。这下、这下……,可该如何是好!”
“贾恭书中言说,他在给我送来此书之同时,已在利成县内展布对策,一方面将城中的轻侠尽数捕入狱,另一方面凡城中之豪强诸家,他也已都派人前去搜查,如有异常者,他都会把之暂扣入营中软禁。他的这两般举措下来,利成城内即便亦有徐贼、谢贼的内应,料也不会再起到什么作用矣。以贾恭之能,在内无贼应之情势下,他再把利成守个几日应是没有问题。”
杜尚说道:“阿父,只再守几日,又有何用?除非咱们能在这几日之内,将力贼击破。可是,只数日时间,咱们能将力贼击破么?”
“於今观之,咱们是不能只坐守了。”杜俨看起来还很镇静,他缓缓说道。
杜尚问道:“阿父,於今不能再只坐守此话何意?阿父莫不是想遣兵出击?……可是阿父,你不是说力贼现在城外挖土造山而状若无备,其实极有可能是引诱咱们上当的陷阱么?”
杜俨抚摸长须,转顾堂上的其余众人。
县令、县尉、县丞等等也都在堂上,观彼等神色,大多与杜尚相类,俱是惊恐。
杜俨心知,祝其一失,郡北只余利成,肯定是没有谁会能相信仅凭利成一县,就可以挡住徐宣、谢禄两部贼寇的,可以预见得到,祝其失陷的这个消息在城中传开以后,无论是城内的民心、抑或是守卒的军心,必然就都会大乱,待到那时,军民俱乱,要想再将业亭守住,千难万难!他想道:“当此之际,欲待安住民心,稳住士气,便非得出城进击一场不可!”
则是说了,只要杜俨把祝其失陷的消息隐瞒下来,并且令在场已知的这些人也都不许说出去,那么城中的百姓、守卒不就不能知道此事了么?却是不然。
杜俨等可以隐瞒不说,但对力子都言之,祝其失陷乃是个捷报,是对他有利的,他又怎可能会不让城中知道?他一定会想办法让城中知的,或者派兵卒朝城内大喊,或者干脆如杀了庞彩之后,悬庞彩人头於南成县外绕之一样,也要来孔武的首级,同样绕城示与城中军民看之。
一场失败带来的不利影响,只有通过一场胜利才能弥补。
这种情况下,要想保住士气,保住民心,要想还能继续守城,正如杜俨所思,确是已无别法,他只有遣兵出袭,以求获得一场胜利这一个办法了。
可是话说回来,杜尚说的也不错,已经明知力子都在城外挖土造山,不紧不慢的,看似没有防备,而实必为陷阱,则这场出袭的仗,又该怎么打,才能打赢?
杜俨抚摸长须,思酌多时,说道:“我已有计。”
“阿父已然有计?是何计也?”
杜俨不动声色,笑顾诸人,说道:“徐贼、谢贼小狡,祝其虽然不慎失之,利成有贾恭在,十日之内必能无恙。於此十日之内,我定可将力贼击破!且在明日,公等看我先小胜一场。”
当下将其想出的计策道出,杜尚及堂中诸人听罢,悉是转忧为喜,无不称赞。
……
和利成不同,贾恭带进利成的郡兵不多,所以可在城中专门开辟出一块地方做军营,杜俨带进业亭的郡兵足有两千余众,业亭县内却是没有这么大的空地可做其军营,因而进城后,除建了片军营以外,剩余大部分的郡兵都是进驻到了临城墙的里中。——里中原住的百姓,暂被迁到了别里去住。
第二天上午,除掉城头守御的兵士,杜俨从营中和里中住的郡兵中选出了数百人,把他们集合到了城中的空地上,亲自到场,登上临时建成的高台,按剑昂首,与这数百兵卒说道:“力贼、董贼去年在咱郡中作乱,你们中应有朐县人,当知此二贼乱后,在朐县等地**掳掠,无恶不作,不知有多少良家百姓受了其害!后他被我击败,西遁入了东海,却於如今,他还入郡中,仍想祸害咱郡的百姓!昨天你们应该也都看到了,城外远近黑烟股股,那都是他的部曲贼寇在残害城外的乡民!乡民被害之惨状,我等虽不能目睹,却可想见!”
昨天上午黑烟起时,被选出来的这数百郡兵,有的正在城头值戍,是亲眼所见,后来下午时候,又亲眼看到被力子都各部贼寇裹挟回来的壮丁,被贼寇们强逼着加入到了挖土造山的行列中;没有亲眼见到这些情景的,其后也从亲眼见之的同袍那里俱皆听闻到了。
他们中,也确实有朐县人。力子都、董宪均是朐县人,他俩之起事,最先都是在朐县,他两人所部现下尚无严明的军纪可言,况乎那时?诚如杜俨所述,起事后,当真是烧杀掳掠,无恶不作,把朐县和朐县邻近诸县的百姓祸害得着实不轻。在场郡兵中这些朐县籍贯的兵卒中,便不乏有其家曾受力子都、董宪两部贼兵侵害,甚至有家人、亲戚被杀被掳者。
杜俨的这番话,起到了明显的效果,这数百郡兵皆起了同仇敌忾之心。
杜俨接着说道:“公等!业亭者,我郡西边之门户也,今我等若是不拼尽全力,把业亭守住,则业亭一失,我郡之全境就将会都任由力贼及其所部贼寇肆虐矣!到了那时,何止是我,公等之家眷、宗族恐怕也都要再次受到贼害!是以公等,业亭咱们是必须要把之守住才行!於今力贼自恃贼众,在城外挖土造山,毫不设防,欺我等过甚!我意已决,今天咱们就和他打上一仗,挫一挫他的锐气!让他知道咱们不是好轻辱的,只是不知公等,可有胆色从我之令?”
选出来的这数百郡兵都是已在第二年服役期的正卒,中的大多数去年在杜俨的指挥下,都和力子都、董宪两部交过手,在他们看来,去年能在杜俨的率领下打败力子都、董宪,今年必定也能!故此胆气都壮。加上杜俨治军,素来赏罚严明,对待兵士仁义,这数百兵卒对他都很是拥戴。闻了他之此言,此数百兵卒於是俱皆慨然应道:“愿从府君之令!”
杜俨后顾,令随在身侧的诸军吏们,说道:“我已令了县里备下犒军之食,等一会儿就能送来。你等与兵士们饱食一顿,然后便等我命令,出城杀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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