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军三日,曹幹兵到定陶县外。
远望定陶县城,背临济水,河流浩荡,眺之如带。
其城之东北数里外,有一山岗,山不甚高,而占地颇广,冈阜连属,林木交映,此山唤做左山。定陶县城又被称为“左城”,便是因此山与城相邻之故。
又在城南,平地突起,亦有状似山丘者,这却不是山丘了,是前汉定陶恭王的陵墓。定陶恭王是汉哀帝的父亲。汉成帝生有四子,尽皆夭折,定陶恭王与汉成帝是兄弟,成帝后来遂把哀帝立为了太子。成帝崩后,哀帝乃得即位。哀帝即位后,追封定陶恭王为恭皇帝,定陶恭王的陵墓因得以按照天子的规格扩建,并被得置陵邑。定陶县城,也因此故,又称葬城。
——话到此处,不妨多说一句。前汉哀帝时,曾一度出现过四个“太后”并存,同朝称尊的这么一个极罕见的情况。四个“太后”,分别是汉成帝的母亲王政君、汉哀帝的祖母傅太后、汉成帝的皇后赵飞燕和汉哀帝的生母丁太后。这其中,王政君和傅太后是汉元帝的皇后和妃子,而又王政君,即王莽之姑母。王莽的父亲和王政君是同父异母的姐弟。王莽之所以能得掌汉室大权,最初靠的就是王政君。不过在哀帝时,王莽被靠边站了,依照外戚显贵的汉家传统,哀帝时掌握朝权的是傅、丁两家外戚。但这位因宠爱董贤、留下了“断袖”此词的哀帝只在位了六年,因耽於酒色,便死掉了。王莽於是再次掌握了朝权。王莽重新掌权以后,对傅、丁两家外戚大肆地报复了一通,丁太后那时已死,王莽也没放过,先是贬丁太后的谥号,不再号太后,号“姬”;接着,又将本已早就与定陶恭王合葬的丁太后的棺椁,从陵墓中挖了出来,打开棺椁,将尸体上配饰的珠玉、玺绶取走,改以媵妾的葬礼,另葬到了别处。王政君这时还活着,王莽要想做这样的事,得先请示王政君,王政君原是不愿这么做的,王莽执意坚持,王政君实在没办法,最好才只好同意了。却由此可见,王莽其人其性之一面矣!
定陶籍贯的名人和葬在此地的名人都有不少,孔子的弟子冉耕、前文提及到的吴起,包括刘邦的宠姬戚夫人等等,都是定陶人,据说撰写了《左传》的左丘明亦定陶人;项羽的叔父项梁在定陶兵败,战死此处,他的墓地因便在定陶,此外,又有范蠡、慎到等皆是葬在定陶。
人杰地灵,可谓是也。
不过曹幹今率兵来,他既对前汉王氏与傅、丁两家的争权夺利,并不知晓,也无凭吊古人、古迹之意,到了定陶县北后,他之登高四眺,眺望观察的主要是定陶县城周边的军事地理环境。眺望已罢,他还回部中,通过眺察,已经选下了筑营之地,即引部曲至之,便令筑营。
选的这个筑营地,在定陶县城的东北方位,东离济水十余里,西南距定陶县城亦十余里。在其部筑营期间,定陶城中出来了一部兵马,约数百人,游弋在其部之外,但只是远远观望,应是来做侦查的,未有进攻。入夜后,营地大略筑成,这部城中出来的兵马也就回去了城中。
当晚,曹幹召集诸将,下达了明天休整一日,后天开始佯装作势,攻打定陶县城的命令。
第二天下午,李顺、李铁、王敬三人联名的军报驰送来到。
曹幹看罢,与诸将说道:“李大兄等报称,刘孔部已经拔营南下。”
胡仁、高况等将皆是欢喜。
高况问道:“何时南下的?”
曹幹说道:“这道军报是李大兄等昨日所写,在他们写这道军报前,亦即昨日上午,刘孔部拔营南下的。李大兄等於此军报中说,他们也已经率部离营,远远的跟在了刘孔部的后边。”
高况笑道:“咱部到了定陶县外,刘孔果然是在成阳待不住了!小郎诱他之计,已然奏效。”问道,“小郎,刘孔部已经拔营南下,咱们何时北上迎击?”
从定陶县北上迎击,不需要再渡济水。定陶县在济水西岸,曹幹等在三日前离开乘氏城外后,便就已通过渡口,渡到了济水的西岸。他们若是北上成阳方向的话,一马平川,路颇好走。
曹幹对此早有腹案,他说道:“李大兄等军报中说,刘孔部离营之后,行速不快,前后戒备甚是严谨。这显是刘孔已被咱们歼灭阮原部这一仗给吓住了,他现必是正谨慎之时,咱们如果现在就动,有可能被他探查得知,此其一也;再一个,其部行速慢,李大兄等按他的这个行速估计,说以他此行速,出成阳县界得用两天,今天这个时候,其部可能还没出成阳县界,咱们亦无须着急,此其二也。因我以为,咱们且先耐住性子,往成阳方向遣派斥候打探,待打探清楚了刘孔部的举动后,同时也是等其部行军到四下不靠的位置时,咱们再北上不迟。”
成阳、句阳、葭密、吕都、冤句、定陶、乘氏这几个县的县城,大致呈一个扁圆形,亦即在这几个县城的中间部位,是一大片开阔的平原田野。“四下不靠”也者,曹幹指的即是这一大片的平原田野。他的意思是等刘孔部行军到达这片四下近处皆无城邑的地域后,再做北上。
诸将皆以为然,俱应诺称是。
又次日,如曹幹的安排,诸将领兵出营,佯攻定陶县城。
佯攻半日,曹幹收兵回营。
今日佯攻的这半天,有件较为蹊跷的事情发生。
其实从离开乘氏城外时,曹幹就已往成阳方向派去了斥候,——昨天接到李顺等的军报时,曹幹相继的也接到了两道他之前派去成阳方向的斥候的回报,昨天他又往成阳方向派去了一些斥候,却这件较为蹊跷的事便是:在这日攻城的半天中,曹幹没有再接到任何的一道军报。
斥候的军报没有、李铁等的军报也没有。
曹幹初时虽觉蹊跷,尚未深想,直到收兵之后,时近傍晚,仍是还没有任何的一道军报送来,曹幹不禁的开始隐隐觉得不太对头,是不是哪里出现问题了?
胡仁、高况等数来请问曹幹,有无再收到新的军报,每次得到的回答都是“暂无”。夕阳西沉,夜色来至。当夜色笼罩四野、营中之际,胡仁、高况等也开始觉得不太对劲了。
胡仁拧着眉头,说道:“校尉,不应该啊。这整整一天,都没有一道军报?便是斥候未有探到什么情报,没有回报;李大兄等处,总该是有军报送来的啊?怎么李大兄等处也无军报?”
高况思来想去,出现这种情况的最大原因可能只有一个,他亦是皱着眉,猜测说道:“小郎,该不会是李大兄他们心急,今天已经与刘孔部交上战了?”
郭赦之说道:“就算是交上战了,也不影响呈送军报来啊?”
邓充说道:“郭军侯说得对。即便是今日已经交战,亦不影响呈递军报,并且恰恰相反,如是今日已经交战,李军侯等更该向郎君呈递军报才是!”
胡仁微变了脸色,挠络腮胡的手停顿下来,说道:“校尉,该不会是?”
帐中诸将、诸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伙的心头不约而同浮现出了一句话,但没有人把这句话说出来。帐中沉默了稍顷。高况出声,打破了沉默,连连摇头,说道:“胡大兄,该不会是什么?我知道你想说的是啥!但这不可能!刘孔本部只郡兵两千,便是加上已与他会合的县兵,充其量三四千众,李大兄等部亦三千余众,兵力不比他少;且则刘孔部是在南撤,李大兄等是在远远尾随,——你忘了李大兄等昨日军报中所说的了么?李大兄等报说,他们是‘远远尾随’,并未接近、靠近刘孔部,只尾随罢了,又怎么可能会发生你想说的事?”
胡仁说道:“是,是,高大兄说的是。也许是我想多了!”
却这胡仁未言,高况猜出的话是什么?还能是什么话?当然即是他们心头不约而同浮出的那一句话:如果是李顺、李铁、王敬等今日已与刘孔部交战,而又至今李顺等没有一道军报呈递送来,则出现这种情况的唯一可能就是,李顺等今日与刘孔部交战不利,吃了个大败仗。
曹幹尚能稳住心神,他说道:“诸位大兄,到底是怎么个情况,没有军报到来之前,咱们谁也不能知晓。这件事情,咱们先到此为止,不再多议。我会连夜再往成阳方向遣派斥候,争取於最短的时间内,把事情探查清楚。”环顾诸将、诸吏,命令说道,“兵法云之,‘三军之灾,生於狐疑’。疑虑不定是治军之大患。为免军心生乱,今晚咱所议的这些,不能出议事帐的帐门,只可限於我等知,你们回到你们各曲后,不要将此事告诉你们的部曲军吏、兵士。”
诸将肃然应诺。
不用再等曹幹连夜派出的斥候回报了,这晚的五更多天时,张曼的急报送至。
急报到时,曹幹还没睡觉。
何为“辗转反侧”,何为“度日如年”,曹幹算是体会到了。在人前,他再是保持镇定,好似若无其事,却其内心中,这半天大半夜,他都是忐忑不安,坐卧不宁。李顺是他的“救命恩人”,与李顺等的感情,不用多说;李顺、李铁等并还都是他赖为股肱的军中骨干,再加上李顺等诸曲合计达三千余的部曲,这些战士大多也是他的老部曲,是他军中的基础力量中的很大一部分,倘使真的是李顺等和他们几个曲的战士出了问题,吃了大败仗,甚而言之,往最坏里说,万一居然是全军覆没,那可是了不得的事!不客气的说,曹幹起事至今,奋斗到现在,得有的部曲实力,就将受到重创,他会元气大伤!试想之,他怎会能不忐忑、不紧张?
拿到张曼急报的时候,曹幹的手都有点微微颤抖。
打开了急报,他没有立刻就看,深深吸了口气,平静了下心情,这才落目。看未两行,他神情顿变,飞快的将剩下的内容一扫而过,看完了张曼的这封急报,曹幹大惊失色。
如他所料,这封军报,的确禀报的是有关李顺等曲的事,百余字的军报内容,简单的说,——被胡仁猜中了,李顺等昨天吃了一场大败仗!中了刘孔的埋伏,伤亡颇重。
张曼的这封急报中写道:“昨晨,刘孔部继续南下,李顺诸曲仍旧随之。午时,刘孔分兵阵於道上,阻李顺诸曲前行。李顺诸曲本不欲战,而刘部主力渐次行远。李顺诸曲遂进战。刘部留阻之兵,多羸弱也,一触即溃。李顺诸曲掩杀追逐,追出十余里,遭遇刘部埋伏。曹德曲先溃,李铁奔至,持剑喝叱,“不知郎君军法乎”?曹德还战。然兵势已衰,诸曲遂败。丁狗引死士断后血战,身被数矛,箭透重铠,重创。先此前,追刘部羸弱时,王敬进言不可深追,沿途皆刘部所弃之辎重、财货也,将士难以约束,诸曲乃追之不舍,由致中伏。”
曹幹拿着这封急报,心跳如雷,天本就闷热,震惊、不可置信等等各种情绪翻涌,内外夹击,他满头大汗,看到急报此处,已是颇觉气闷,他忍住闷气,往下再看。
“曼遣在成阳之斥候,飞骑回报营中,曼即遣兵千人,旗鼓大张,渡济水西往接应。入夜,接应得李顺诸曲。赖丁狗死战,刘部未能远追,诸曲现已摆脱刘部追击,正收拢溃卒。”急报的快到末尾部分,张曼写了此战现下已知的损失,“粗略检点,李顺诸曲折损将士四百余,队率、屯长阵亡者四人;幸诸军侯、曲政委皆无亡者。曼已檄李顺等,明日还乘氏。”又写道,“至若乘氏,郎君毋忧,如曼所度,见我遣渡济水之部旗鼓鲜明,冯达难辨我意,未敢出兵攻我。”最后提出了他的建议,“曼窃以为,李顺诸曲既败,郎君之策不得用矣,而刘孔部或将至定陶县,於今之计,郎君似宜提兵撤还乘氏。愚见可用否,唯请郎君决断。”
……
这还有什么值得决断?
李顺等曲中伏兵败,就像张曼说的,刘孔部可能很快就会回到定陶县,曹幹一军在此,前为坚城、后是敌援,若再不撤,等着曹幹的也将是一个败仗。
不过就是撤退,也没有必要现就召诸将来,曹幹默默的念了几声“为将者,当沉稳威重”,忍住了性子,没有连夜召胡仁、高况、郭赦之等诸将来见。五更多天已微亮,他等到天大亮后,才把诸将召来,将张曼的急报大概说与了他们知,随后下令,今天撤离定陶,返回乘氏。
胡仁、高况、郭赦之诸将闻得李顺等兵败,尽管是昨天对此已有猜测,毕竟昨天的只是猜测,李顺等真的战败了这个消息听到,依旧是无不震动。
这个说一句,那个说一句。
郭赦之恍然说道:“难怪连小郎派出去的斥候也无人回禀,想来这定是刘孔分兵遣部,巡逻把守住了成阳通往定陶县的大小道路!”
曹幹止住了他们的惊震议论,说道:“张公的临机处置甚是妥当,李大兄等今天亦还乘氏。咱们先无须多说,等回到乘氏,见到李大兄等,再做细问可矣。”
当日拔营,撤还乘氏。
定陶县城中,又还是派出了一部数百的兵马,於远处观瞧曹幹部的动静,看着他们撤离远去而已,仍是未有发起进攻。——刘孔、耿纯胜了一场的军报,耿艾已经收到,然刘孔、耿纯所率之部,离定陶县城还有一天多的路程,曹幹威名在外,只凭城中的部曲,耿艾不敢进战。
回乘氏途中,曹幹此前和昨晚派出的斥候,络绎回来。
郭赦之猜对了,昨天一天一夜,没有斥候回报的原因,的确是因通往定陶县的道路,都被刘孔派出的巡逻部曲扼守住了。刘孔、耿纯扼守道路的原因是乃两个,一个是因为他们担心会有李顺派出的斥候撞见他们的埋伏;一个是因为他们选择的设伏战场,距离定陶县才一天多的路程,也担心曹幹闻报后,会带兵北上前来参战,故而昨天一天,刘孔、耿纯选定的设伏战场周边的大小道路,皆被刘孔分派出去的巡逻兵士森严把守。刘孔部是本郡作战,熟悉道路,这一扼守,是水泄不通,曹幹派出去的斥候,或是没法立即返回禀报,或是进不到战场。
且也无需多说。
为等待打刘孔部的战机,自乘氏到定陶,行了三天的军;由定陶还乘氏,加快了速度,行军了两天。七月中旬,这天,曹幹率部,回至到了乘氏县外的营中。
等了一天,李顺等曲从西边渡过济水,亦还到乘氏。
曹幹、张曼等亲到济水东岸迎接。
在船上的时候,李顺等就望见了曹幹。船到东岸,李顺、李铁、王敬等等不及船靠岸,就纷纷的从各自坐的船上跳下,有的摔入水中,浑身透湿。诸将仓皇奔到曹幹近前,俱皆伏拜。
李顺羞愧中带着自责,说道:“郎君,顺等无能,中伏兵败!请郎君责罚。”
曹幹把李顺扶起,问道:“狗子呢?”
李顺不敢看曹幹的脸,低着头答道:“回郎君的话,丁狗伤重,在后边担架上。”
曹幹退后半步,打量於他,说道:“大兄,你没受伤吧?”
李顺没受伤,可他真很恨不得他受伤,惭愧地说道:“回郎君的话,未有受伤。”
曹幹点点头,又把王敬扶起,说道:“王大兄,闻在追刘部之时,你进言不可深追。大兄向是谨慎人,此言谨慎语。”
接着,他把李铁、郭赦之、曹德等将相继扶起,细看诸人,打量上下,轻轻的吐出了口气,说道,“诸位大兄就算是有伤的,好在也都不重。虽中伏兵败,此亦可算幸事。”
李顺、李铁、郭赦之等想要说些什么。
曹幹摆了摆手,说道:“且待回到营中,大兄等再作细禀。你们现在不必在此了,各去指挥、组织你们的部曲渡河。”
李顺等应诺,便先散去,按曹幹命令,各去指挥、组织他们本曲的战士渡河。
曹幹在岸边等了好长一会儿,终於等到了丁狗。两个战士抬着个担架,他躺在上头。曹幹快步过去,俯身担架上,察看丁狗气色。丁狗闭着眼,陷在昏迷中,因为失血过多之故,脸色蜡黄,嘴唇刷白,毫无一点血色。曹幹撩起盖在他身上的衣袍,露出下边他打着赤膊的身体,厚厚的粗布在他的胸前、腹部缠了好几圈,片片的血渍浸出。曹幹问道:“都伤在何处?”
担架边上,随着一个丁狗曲的军吏,是个屯长,当年跟着丁狗一起投曹幹的诸人之一。
这个屯长也受了伤,左脸上一道刚留下的刀伤,不是很深,右臂上缠着粗布,亦有血渍透出,他红着眼圈,回答说道:“丁大兄伤了好几处,最要害的伤是左胸和腹部的两处,都是矛伤。”
“一直昏迷着么?”
这个屯长答道:“昨天下午和二更时,各醒了会儿。”
“我已令军医做好了医治的准备,你们赶紧把狗子抬去。”
这个屯长应诺,带着抬担架的战士便往营中急去。
曹幹唤住了他们,令道:“路上别急,不要颠到狗子了!”
这个屯长答道:“是!”
目送这个屯长和抬担架的战士把丁狗抬着去远,曹幹才收回视线。
张曼知他心痛丁狗,安慰他说道:“郎君,李军侯等曲中随军的亦有军医,我刚才也看丁军侯的伤了,随军的军医给他包扎得还可以,救治得及时,他必是能够痊愈。郎君无须多忧。”
曹幹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又等了多时,等到各曲战士都渡过了济水,伤亡的战士也都被抬到了岸的这边。曹幹复亲到伤亡战士的队中,一一抚视伤者,巡视阵亡者,於阵亡和负伤战士中,数度垂泣。李顺等又已经跟在了他的身边,见他此状,诸将越发羞愧;而负伤的战士们沮丧的心情尽都有所恢复,大部分被曹幹的真情流露感动,反是反过来安慰他,一个个的都尽力表现自己的伤势不重。
“多好的战士们啊!他们是最可爱的人!”抚巡过伤亡战士,亦是看着他们还营远去,曹幹擦了下眼泪,稍收拾起沉痛的心情,感叹地与张曼说道。
李顺等难再忍耐,齐齐的再次拜倒在地,齐声俱道:“我等知罪,敢请郎君责罚!”
“你们起来吧,咱们回营说话。”
……
回到营中,曹幹令邓充、张朗等军吏协助安置李顺等各曲回营的部曲和伤亡的战士,自与李顺等来议事帐。
坐定之后,曹幹面色沉凝,顾视李顺诸人,说道:“胜败兵家常事。纵然是善战如淮阴侯、楚霸王者,也是吃过败仗的,一场败仗,无须多言。但是临战脱逃,犯了军法……”看向帐下坐着的王庭,问道,“王庭,该当何罪?”
王庭起身肃容,答道:“斩。”
帐中“噗通”一声声响,诸人看之,是曹德连滚带爬的起了来,扑拜在了地上。
曹幹离席起身,下到帐中,把曹德扶起,说道:“大兄,论亲情,你我是兄弟,你是我兄,我是你弟;论军只能怪,我是部率,你是部将。你我私下里时,我素来亲你敬你,对你执弟之礼,然军中者,公也,於军中,我却不能如此。今贤兄犯军法,临战逃脱,此是公事,兄虽我兄,我亦无法徇私开饶。望兄能够原谅愚弟。”喝令帐外的田屯、褚交等,“进来!”
曹德吓得面如人色,惶恐说道:“阿幹,我已知错,下次绝不再敢!绝不再敢!”
“贤兄,你所犯者不是错,错能改,你所犯者是军法,法不容情。”
曹德腿都软了,噗通的再又跪倒地上,抱住了曹幹的腿,颤声叫道:“阿弟!饶我一命!”
曹幹面色如铁,不为所动。
田屯、褚交已然进帐,两人哪会不知曹德是曹幹的族兄?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动手拖曹德出去。曹幹变色令道:“田屯、褚交,你俩在楞什么?未闻我令么?带曹德出帐,速行军法!”
值於此际,帐中诸将都看了出来,曹幹像是要动真格,连带李顺等在内,慌忙的都赶紧相劝。
曹幹只当未闻,只是催促田屯、褚交速将曹德带出。
张曼起得身来,从容说道:“郎君,敢请听曼一言。”
“张公请说。”
张曼说道:“曹军侯临战先脱,固是死罪,然得李政委喝止之后,他能当即悔过,折身再斗,肩受矛伤,犹且不退,亦可谓是罪而能改矣。夫子云,‘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在下愚见,既然曹军侯旋便能改,处斩之刑可以免之,改为它罚似亦可也。”
曹幹摸着短髭,沉吟不语。
张曼问王庭说道:“王刺奸,曹军侯知过能改,依军法,可以减轻对他的惩处么?”
王庭答道:“斩刑可免,夺职不可免。”
张曼闻言,与曹幹说道:“郎君,掌军法者,王刺奸也。王刺奸都这么说了,曼之愚见,要不便按王刺奸说的,改处斩为夺职,可乎?”
军法无情,人有情。曹德是曹幹的族兄,曹幹就算是真的想行军法,把他杀掉,也得先问问曹丰的意思;而又曹丰的意思,不用问曹幹又也知,必然是不会同意。可曹德临战脱逃,不处罚又不行,曹幹左右为难,於是只好在帐中诸将前,作势要斩曹德。
张曼的话,算是给他了一个下台阶。
曹幹忖思斟酌,免掉曹德曲军侯的军职,虽比不上砍他的脑袋,然实也算是个严厉的惩罚了,当足能以显他的军纪之严明,并及让诸将知道违反军纪的后果,便装作犹豫再三,最终说道:“也罢!既是如王庭说,‘斩刑可免’,贤兄,便权且饶你这一回;‘夺职不可免’,你的曲军侯却是不能再让你任了,即日起,免掉你曲军侯之职,你且先在我帐下,改任我帐下吏吧。”
把曹德扶起,曹幹亲自把他送回席上坐下。
曹德的腿还是软的,坐在席上如一摊泥,脑袋总算是保住了,他想拜倒感谢曹幹的饶命,却是几经挣扎,起不得来身。就连族兄,犯了军法也是严惩,胡仁、戴兰等在旁,皆惕惕然矣。
曹幹回到自席上坐下,说道:“追刘部之际,王大兄进言不宜深追,进言甚当,虽未得行,非王大兄之过,理当有功。曹大兄惧战脱逃的时候,李铁喝阻,亦然有功。丁狗断后,血战重伤,大功!王大兄、李铁,还有丁狗,你们的功劳,我会令张朗、邓充先与记下,待定陶此战打完,一并论功行赏。”目落李顺身上,说道,“李大兄,我日前离开成阳时,任你为留成阳诸曲的主将,中伏的这场败仗,不能说全是你的责任,然诸曲伤亡四百余,你为主将,罪责难逃,你的罪过,我也会令张朗、邓充先记下,带定陶此战罢了,再做惩处。”
李顺等人都躬立帐中,凛然应诺。
“诸位大兄请坐吧。咱们现在来议明天的战事。”
胡仁问道:“校尉,明天的战事?”
“李大兄诸曲在城阳败了一阵,士气低落,咱们需要一场胜利。明天,攻乘氏城!”
李顺、胡仁等都离开后,曹幹在帐中负手踱步,时而沉思,时而到帐璧上挂着的地图前观看,踱了多时,他站住与张曼说道:“张公,这场败仗,也有的我的原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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