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世人自是知道,莽新覆灭在即,但对於当下的人来说,尽管各个州郡到处都是反事,可莽新毕竟尚还存在,王莽近年又很是招募兵马,则在这种情形下,却是不好就能判定出这一点的,——便在几个月前,番侃也还没能看到这点,他尚和刘昱打的不可开交,但比起普通之士,番侃到底颇有见识,遂於几个月后,根据山阳、定陶、梁国三郡形势的急剧变化,他改变了他的判断,得出了莽新将亡的结论,於是做出了不再为莽新“效忠”,干脆也投身义军的决定。识时务者为俊杰,番侃其为人姑且不论,“俊杰”二字也不必说,然确可谓识时务。
他识时务了,为难的难题就抛给了曹幹。
番侃进到定陶县中,径到了定陶郡府,自报姓名,求见曹幹。不过在定陶郡府他没见到曹幹,曹幹不在城里,在城外的营内,他乃与殷敢等在郡府的吏员带领下,又出城外,到了曹幹营中。曹幹正在与张曼等议事,——定陶郡的辖县没有山阳郡多,可也七八个县,一下得了这么多县,人事、政务、军务等等,很多的事情需要处理,听得领番侃、殷敢来的那个郡吏禀报过了,曹幹愕然,说道:“你说的这个番侃,可是湖陵县令番侃?”这郡吏答道:“回将军的话,他正自称是故湖陵县宰。”曹幹问道:“他来求见我,是为何事?”这郡吏答道:“他没说,然观其言行,当是来投从将军的。”曹幹叫这郡吏退下,略作斟酌,顾与张曼等说道:“张公,这个番侃今来投我,真是想不到的事儿。”邓充、张朗等也在帐中。邓充皱着眉头,说道:“郎君,在下愚见,若这番侃真是来投从郎君的,郎君似不宜收纳之,并且,最好还是杀了他算了。”曹幹知道邓充为何这么说,沉吟了下,仍是问他说道:“为何?”邓充说道:“一则,刘将军深痛恨於他,今郎君若接纳他,或会引刘将军不快;二则,闻番侃与刘英诸部交战时,凡获俘虏,俱皆杀之,其人性残,亦不合留。”曹幹不置可否,问张曼、张朗等的意思。张朗不太赞同邓充的意见,说道:“郎君,番侃数败刘英等部,有知兵之能,又曾是湖陵县宰,其为县宰时,治民亦有政绩,是个人才,今既其主动来投,在下愚见,宜当容留。”顿了下,又说道,“至若弘仁所忧,刘将军或会因此不快,此固是也,但不能因为担心刘将军或会不快,就把主动来投的有才之士拒之门外,甚至杀之啊!如果这么做的话,以后焉还会再有有才之士前来投从郎君?又及番侃杀俘,‘性残’,在下愚见,这虽然有伤天和,然自古以今,杀俘之将并不见少,只要其人有能,权且容之,不亦可乎?”邓充蹙眉说道:“我部素以仁义为重,凡得俘虏,皆释而不杀,番侃杀俘,与我部的俘虏政策正是背道而驰,如何可以容之?”张朗笑道:“那也好办,接纳了他后,郎君晓喻於他,令他往后不许再滥杀俘虏,不就行了么?”两人的争论不算很激烈,可两人的意见截然不同,一个建议不接受番侃的投从,一个建议接受。曹幹听罢他两人的意见,问张曼,说道:“张公,你怎么看?”张曼抚须而笑,说道:“郎君必是已有主意。曼敢先请问郎君之意。”曹幹提起毛笔,在手心上写了个字,将毛笔递给张曼,说道:“我已将我意写在手上,张公,你何不将你意也写下?”张曼接过毛笔,就也在手心上写下了他的意见。待他写好,曹幹与他一起摊开手,两人往对方手心去看,都是写了一个字:“留”。曹幹、张曼相顾而笑。张曼喜好干净,拿软巾蘸水,一边将手心上的字擦去,一边说道:“弘仁言之有理,季明之言亦有理,尤其今若拒番侃不纳,恐将会阻有才之士日后来投之门此言,殊有理也,故不可因虑刘将军而竟置番侃於不纳。”
“统战”是一个相当复杂的工作。曹幹同意接受番侃的投从,主要是因为他想到了他前世时听说过的一件事情,便是后来攻占南京“总统府”的那支部队的军长,论其经历的话,不光彩得很,汉奸都当过,可出於统战的目的,他最终还是被新中国接纳了。番侃这个人,残忍是残忍,可正如张朗所说,他算是个有才之士,今其主动前来投从,若拒之不纳,甚或杀之,则必会致使一些可能会於将来投从曹幹的人因此止步,故而,最好的选择还是接受番侃投从。
既已议定,曹幹便令帐外的田屯引番侃入见。——帐外的亲兵头领现下少了一人,没有了褚交,只剩下了田屯,曹幹已与张曼等商量好,等定陶郡各县的局面再稳定些后,便在郡中各县展开募兵,八个县,打算总共募一万五千到两万新兵,一下募集一两万的新兵,有新得自定陶郡府和定陶郡各县武库的兵械,兵械方面的问题倒是不大,但有一个问题急需解决,即是骨干军官的问题,因乃曹幹未雨绸缪,於四五日前,在他的营中设了一个“教导曲”,分从现有之各曲中抽调了一大批的各级军吏、优秀的老兵战士,把他们集中起来,分成高、中、低三个班,对他们分别进行相应的短期培训,这样,等新兵募齐之后,他们也学的差不多了,就可以直接到新兵的部曲中带兵,骨干军官的问题便能得到大致的解决了,褚交早就想带兵了,曹幹这回就把他放了出去,让他也去教导曲参加学习了,这些且也不必多说。只说番侃和殷敢在田屯的引领下,进到了帐中。两人进到帐里,不及去看曹幹等人,都是先拜倒在地。番侃说道:“罪臣番侃、殷敢拜见将军。”说着话,听到了脚步声,很快他看见一双粗布的鞋子出现在了他的眼前,紧接着,一人弯腰把他扶了起来,温和的话语声在他耳边响起:“番公请起。久慕番公之名,今日得幸一见,实乃快哉。”这人随之又把殷敢扶起,番侃和殷敢听他又说道:“殷尉的骁勇之名,我亦久闻,名下果然无虚,真虎狼士也!”相继把番侃、殷敢扶起后,这人略略往后退了半步,摸着颔下短髭,笑着与番侃、殷敢说道:“兄弟便是曹幹。”番侃、殷敢这才得了机会,觑观曹幹模样,但见眼前所立此人,年纪轻轻,头裹黑帻,浓眉大眼,颔下短髭,体貌强健,仪态不凡,虽是站着没动,自有虎威散出。番侃深深的弯下腰,下揖说道:“贱名何足污将军清听!侃与殷敢不识天命,此前螳臂当车,妄抗将军义师,於今诚惶诚恐,已知罪矣!故今日侃与殷敢自举首级,特伏拜前来向将军请罪。侃与殷敢首级在此,任由将军取之!”曹幹笑道:“番公这叫什么话?番公之来意,我已知之,如番公这样的有才之士、如殷尉这样的虎狼之士,我倒履相迎,尚且不及,何来罪之惩之之说?番公、殷尉,请入席叙话。”示意他两人入席就坐,自亦回主位落座。番侃偷觑其行走姿态,不觉心中赞叹:“龙行虎步,不愧传言,真人主之资也!”却番侃此想,说白了,也是曹幹在外的名声及入定陶郡后他沿途之所见所闻等综合在一起,而对他的心理造成了一定影响所致。
当下番侃、殷敢入席坐下。曹幹给他俩介绍了张曼等人认识,诸人便做叙谈。
刘昱之名,大家都很默契,无人提起,所叙所谈者,不外乎先是寒暄,继而曹幹问了番侃、殷敢一路来定陶的情况,另又番侃顺着这个话题,连连盛赞曹幹在定陶郡的施政实在仁厚,堪称“王道”。叙谈多时,曹幹笑道:“番公、殷君,你两人不以我粗昧,今来投从,我不胜之喜。定陶郡,我之新得,正用人之际,唯是不知番公、殷君之意,是在军、抑是在政?若意在於军,我刚准备招募新兵,候新兵成后,愿以一部付之;若意在於政,定陶八县县宰,现尚有两县之缺,愿以一县委之。”番侃闻得此言,心中暗道:“我以旧敌之身,今日新附,见面叙谈不过一个时辰,而曹公就以一部兵马、一县之地欲任与我,信人之不疑,待我之诚厚,出我之意料!曹公真明主也!我投之晚矣,投之晚矣!”慌忙起身,再次下揖,恭敬地答道,“回曹公的话,侃虽亦有治政之能,方今海内渐已乱世,却正用武之秋,领兵一部,征伐疆场似是更能使侃有用於明公,侃也不才,愿於军中为公效鹰犬之力。”殷敢亦道:“愿於明公马前,为明公效鹰犬之力。”曹幹爽快的同意了他俩的选择,说道:“好!那就等新兵募成,取一部付与番公、殷君。”摸着短髭,含笑说道,“适才叙谈,十分畅快,番公与殷君之能,我更加了解了,按你两人之才,暂受一部之任,委实有些委屈你两位矣。”番侃说道:“明公不以侃与殷敢新投之士,而便付与重任,信人之诚,实侃平生之仅见也!感激涕零,何敢称委屈!”曹幹请他两人重新落座,待他两人再次坐定,从容说道:“番公、殷君,你两人才从梁国来,梁国的情况你两人当是了解,山阳的情况你也两人也了解,现今定陶郡的情况就是这个样子,你两位也都知了,我敢有一问,欲请教两位。”番侃说道:“明公有何垂询,侃与殷敢敬敢闻之。”曹幹摸着短髭,说道:“对於下步,我部该如何发展为宜,公二人何见?”
番侃不假思索,说道:“方下徐、兖义军之势,已成燎原,然若欲成大事,侃之愚见,尚缺两点。”曹幹问道:“哪两点?”番侃答道:“徐、兖义军的声势虽然已有,分成各部,少一共主,此缺之一也;徐、兖之地,偏处东南,非宜龙兴之所也,童谣云之‘得不得,在河北’,河北之地,居高临下,俯瞰中原,左控关中,右挽徐兖,兼多马、粮足,若得之,与徐兖连通,则大事定矣,此缺之二也。”曹幹问道:“则以公之意?”番侃说道:“琅琊樊崇,於徐兖诸部义军中,目前声势最盛,足可为王前驱,明公不妨可遣一士,往去说之,暂拥其为主,以借其势,联结徐兖之义军诸部,此其一;定陶西接东郡,待新兵募齐,粮秣备足,底下来明公可以西取东郡,东郡如下,河之西即是河北,河北则亦可图谋矣,此其二。”
曹幹听罢,拊掌与张曼说道:“张公,英雄之士,所见略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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