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巷,汴京最有名的一条巷子,甚至比大上许多的公侯街还要有名,这里面住的,要不就是海家那样世代清贵,开国时期就有功于国的老牌世家,要不至少都得是在朝中有个三品以上高官的新贵。
离海家不远的地方, 有个申家,这个家族,虽然不像海家这样世代贤才辈出,但在某种程度上,还比海家更为尊贵,尤其是现在,申家有一个参知政事老相公。
申相公虽然不像韩章韩大相公那样, 是当朝宰相,但也是朝中数一数二的人物,当年也算是范相公一党的人物,更是韩章韩大相公的同年,与韩大相公相交莫逆。
申相公位居高位,但可能是因为年纪大了,并没有韩章韩大相公那样,对权利看的比较重,但正因为这一点,并没有参与到帝后之争里面,就好像个旁观者一样,但正因为如此,太后和官家近日明争暗斗,反而叫他这么大年纪担任了参知政事,这也是妥协出来的结果。
这一日, 盛家那边嫁女, 申家这边也热闹非凡,申相公的嫡亲孙女,许给了之前在汴京赫赫有名的齐小公爷, 齐小公爷当年不知道是多少名门闺秀芳心暗许的对象,即便是现在成了鳏夫,齐国公府也没有往日的荣宠,但齐国公家的独子并没有儿女,成亲也不过半年功夫就当了鳏夫,这年头男子在这方面没有多少人计较,所以齐衡还是汴京达官显贵心里数一数二的良配。
再加上齐衡今年刚刚中了进士,名次位于二甲前列,即便是齐国公府声势没有之前高,但申相公还是很看好这个德才兼备的后辈,一口答应了平宁郡主替儿子求亲。
这一日,正是下聘的日子,因申相公身份尊贵,又没有什么明显的政治倾向,无论是心向太后的,还是投靠官家的,没有不捧场的,甚至韩章韩大相公,先帝长公主的驸马韩驸马都亲来道贺, 朝中显贵不知道来了多少。
在这些里面, 有一个特殊的客人,让来赴宴的宾客频频侧目,正是蜀县侯盛长槐,不是因为他身份有多尊贵,今日道贺的人里面,六部尚书来了四个,职权在三品的官员至少得有十几个,毕竟都在一个巷子住着,今日又是休沐之时,能来的,基本都给申相公这个面子,盛长槐这个勉强算是三品散官就显的不够看了。
也不是因为盛长槐有多么优秀,在这些人眼里,汴京每年都有像盛长槐这样优秀的后辈冒头,而且盛长槐现在也没有去年那么炙手可热了,尤其是在帝后相争开始之后,盛长槐被闲置到鸿胪寺之后。
“早就听说蜀县侯不满自家妹妹的亲事,不愿意最宠爱的妹妹嫁入宁远侯府,现在看来,传言一点都没错。”
“就是就是,今日可是顾指使迎娶盛家六姑娘进门的日子,盛侯不在那边送嫁,反而来了申相公这边,这不是很明显吗。”
盛长槐丝毫没有在意旁人的议论纷纷,也不多言语,一口干了齐国公专程赶过来敬的酒。
“成亲的时候,盛侯一定得到家里做客,你和衡儿之前同在庄学究门下读书,衡儿没几个朋友,也就和你们兄弟关系比较好,还有顾,,,”
看到平宁郡主脸色不太好,齐国公赶紧闭上嘴巴,不再言语,即便是平宁郡主这两年性子和善了许多,但是在齐国公府,说话最管用的,永远是平宁郡主。
“我就托大,叫你一声槐哥儿,你有空来家里和衡儿说说话,他现在有些钻牛角尖,替我多劝劝他。”
平宁郡主虽然瞪了齐国公一眼,闲他多嘴,但却很赞成齐国公邀请盛长槐的举动,盛长槐在宫门前救了她,让她少丢了多少丑,平宁郡主虽然面冷,但这种恩情还是记在心里的,更何况是为了她们家儿子。
看到盛长槐点了点头,齐国公夫妇这才同时漏出一丝笑容,回到主桌上,和申相公他们一同和韩相公以及韩驸马等身居高位者说话。
盛长槐今日专程赶到这里,也不是死皮赖脸的巴结申家,而是因为申家和齐家都下了帖子宴请,齐家自不用说,和盛长槐有些渊源,但是申家,申相公之前乃是太子少师,盛长槐乃是太子冼马,名义上都是东宫属官,即便是没来往,也按照惯例下了帖子。
其实按照交情,盛长槐应该是跟着齐家下聘的队伍来申家,但和齐衡这段时间相处有些尴尬,尤其是在顾家和盛家请期定下日子之后,虽然答应赴宴,但却是在齐家到了申家之后,在独自前来。
其实之前齐衡不知道和顾廷烨谈了什么,从那以后,就没有在纠缠盛长槐,让他帮忙劝说明兰回心转意,但盛长槐还是觉得齐衡和他之间话少了许多。
申家没预料到盛长槐能来,也就专门安排座位,本来是准备在主桌那边加个位子的,盛长槐地位虽然不够,但是在文坛的名声都足够,韩相公和韩驸马也没有意见,但盛长槐还是拒绝了,自己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这一桌虽然都是小官,盛长槐没有结交的意思,这几人也就不刻意逢迎,因此盛长槐倒也落得个清净,自斟自饮,自娱自乐。
酒宴刚刚上齐,菜还没吃几口,让同桌几人压力山大的是,申相公之子亲自来到了这一桌,并非是敬酒,而是有事,他身后跟着一管事大半的人,并不是申家的人,而是盛家的。
“侯爷,大娘子说家里忙不过来,请您回去帮忙招呼宾客,二哥儿那边也有事和您商量。”
“盛侯,贵府家人既然来请,我就不多留了。”
申相公之子四十余岁,倒也是个八面玲珑之人,来这边也是怕盛长槐不好意思走,专门过来给盛长槐台阶下,盛长槐虽然领他的情,但却没有动身。
“回去告诉嫂嫂,招呼宾客的事情,二哥哥可以代劳,叔父的好友,大多我都不认识,去不去的也没什么,等这边宴席结束,我就过去,二哥哥如果有什么事,到时候再说吧。”
申相公之子好奇的看着盛长槐,觉得有些奇怪,正准备劝说,但却看到盛家管事脸色不对,他马上明白,这里面有故事,自然不在多嘴了。
“还不走。”
看到盛长槐瞪了一眼,那管事脸色漏出害怕的神色,但还是咬了咬牙,直接跪倒地上。
“小的求您了,赶紧回去吧,您再不回去,就要出大事了。”
盛家管事这一下跪,让旁边临近的几桌客人都有些侧目,议论纷纷,都往这边看来,盛长槐皱了皱眉头,骂了一句。
“也不看这是什么地方,赶紧起来,别丢人现眼。”
申相公之子也觉得事情有些大条,不好在置身事外了,连忙劝说盛长槐。
“盛侯,看贵府家人的样子,是真的有急事,您。”
不等他说完,盛长槐做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直接问盛家管事。
“出了什么事情,赶紧说。”
那管事看了看旁边人,有些不好开口,但在一瞧盛长槐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他是盛长槐分家之后才提拔的,也是盛家老人,知道侯爷不好惹,管不了那么多了,这个苦差事,别人都不来,偏派了他,要请不回盛长槐,盛家主君盛怒之下,他能有什么下场想起来都不寒而栗,只好硬着头皮讲了出来。
“六姑娘不肯下楼,执意要您背她出阁,主君发了好大的脾气,要不是老太太挡着,差点就给六姑娘动手了,门口围了好些人在看热闹,顾家迎亲的人也一直在等着,刘管事说,二公子的大娘子说侯爷在这边,叫我赶紧请您回去。”
这人还是隐藏了一些,不光是海氏,盛家所有人走之前都给他说过,请不回盛长槐,叫他也不要回来了,甚至盛紘威胁,请不来人,扒了他的皮,这人是管事中最没地位的,别人知道事情不对,把他给推了出来。
此人一看,盛长槐还是不为所动,只能把老太太搬了出来。
“老太太说,侯爷要还自认是盛家子孙,就以最快的速度回拉,要不然。。”
话还没说完,就被盛长槐踢了个跟头,差点把旁边那一桌酒席给掀翻了,申相公看事情不太对,赶紧走了过来,简单了解了一下,也是劝说到。
“狗奴才,你竟然敢威胁本侯爷。”
“盛侯,老夫就拖个大,说几句公道话,家和万事兴,即便是您不满意这门婚事,觉得顾指使之前声名狼藉,但今日这事,看在你家祖母的份上,赶紧回吧,你就愿意看着你家妹妹和你叔父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盛长槐脸色漏出一副为难的样子,一起来赴宴的韩驸马也劝说了一句。
“孟英,回吧,别叫老太太为难。”
盛长槐瞧了一眼韩驸马,看到韩相公也跟着过来了,叹了一口气,给申相公道了个歉,今日虽然是教训家奴,但必将搅了人家的宴席,申相公倒是能理解盛长槐,一点也不在意,看到申相公如此,盛长槐再次拱手给刚才被影响到的客人行礼,都是一些上门巴结申家的底层官员,哪里敢对盛长槐不满,纷纷回礼示意不用在意。
最后给申相公一家,还有齐国公夫妇道歉之后,盛长槐才由申相公之子亲自送到门外,离开申家。
看着盛长槐离开的背影,韩相公漏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笑着说了一句。
“后生可畏啊?。”
说完,双目灼灼的盯着韩驸马,刚才的话里面意有所指,韩驸马好像不知道韩相公在看他一样,做出一副很铁不成钢的样子。
“都快当爹的人了,还是一副愣头青的样子,难怪太后说他不堪重用,不出面愿意调他离开鸿胪寺。”
说完,扭头就往自己之前的席位上走去,韩相公笑了笑不言语,也是转身往自己的席位上走去,齐国公夫妇一脸懵逼,这是什么情况,不是听说韩相公在打压盛长槐吗,而韩驸马看好盛长槐,怎么今天看上去不太一样。
在齐国公夫妇看来,刚才分明就是韩相公看好盛长槐,而韩驸马对盛长槐不太满意,甚至留露出来的几分太后已经放弃盛长槐的样子。
看到齐国公夫妇这副表情,申相公小声在一旁说了一句。
“听说孙女婿和盛侯以前在一起读书,关系莫逆,甚好,甚好,这个属县侯有点意思。”
齐国公夫妇更懵逼了,这个世界是怎么了,怎么看都是盛长槐性子暴躁,搅了亲家的酒宴,怎么看上去申相公反而很欣赏盛长槐,甚至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叫齐衡和盛长槐以后多来往。
这也正常,齐国公夫妇本来就是平庸之人,也就是投胎投的好,平宁郡主以出身论高地,齐国公更是在盐道上庸庸碌碌,现在都被闲置了,看事情自然只能看到表面。
如果他们知道,在申家门口,张顺一直悄悄观察着进出申家的人,在看到盛家管事进入申家之后,就从一个隐蔽的角落牵出一匹骏马,好像一早就知道盛家今天会派人过来,盛长槐也一定会中途离场的事情。
如果他们看到这些,可能会明白韩相公为什么说了一句后生可畏,申相公为啥要提醒他们叫齐衡和盛长槐多来往,如果他们在聪明一点,从韩驸马之前劝说盛长槐和盛长槐走的时候态度不一致就能猜出了,韩驸马是故意那么说,甚至是故意说给韩章韩大相公听的。
他们好歹是见识过朝局的,他们都想不明白,盛家的下人就更不明白了,刚才还一副不愿意出门的侯爷,出了申家之后,直奔拐角之处,从张顺手里接过马缰,就急匆匆的纵马狂奔,专捡没人的小路走。
“别叫,别喊,侯爷去积英巷了,侯爷那么关心六姑娘,她今日出嫁,侯爷怎么可能一面都不漏,回去之后把你的嘴巴闭上,别到处乱说侯爷着急去积英巷的事情,侯爷在申家的事情,一定要多给别人说,明天过后,你到侯府来当差吧。”
盛家管事凌乱了,不过看着手中张顺说是侯爷补偿的银票,他又觉得自己这是走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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