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肆老板万万没想,自己不过是给陈小二讲一个自己不知道从哪听来的谣言,竟然直接撞到了枪口上,他口里的那个封家,恰好就从他身边经过。
“叔,那是封家的马车。”
陈小二也慌了,哪个怒斥酒肆老板的人他认识,正是给李头结算工钱的管事,他身边跟着的几辆马车也很熟悉,正是刚才下船的那个什么封大人。
“老贺,去问问,他是从哪里听来的谣言。”
从马车里传来一个深沉的声音,应该就是封大人,管事听完之后,应了一声,怒气冲冲的朝着酒肆老板走来,酒肆老板也明白,自己摊上大事了。
若说私下里谈论一些大户人家的私事为乐,在这酒肆不算什么稀奇的,底层老百姓,最津津乐道的就是那些大户人家各种各样的私事,谁要是知道点别人不在知道的消息,往往会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老爷饶命,小的不该胡言乱语,小的该死,该死。”
卖酒的中年人不等管事的询问,马上跪在地上求饶,吓的快哭了,他就是个普通小老百姓,靠着在码头上给这些苦力贩卖酒食为生,别说是当官的,就是个地痞流氓他也惹不起啊。
那管事的哪里肯听,一脚踹翻了卖酒的,恶狠狠的问道。
“说,你是从哪听来的。”
卖酒的中年人一点反抗的胆量也没有,只顾着求饶,管事的身边跟着的下人见状,不用管事的吩咐,直接上前就要拳打脚踢,幸亏从马车上下来一个年约四十岁的中年人,开口阻止了下人们。
“慢着,好好问话,动手动脚干什么。”
说完,还瞪了一眼那个管事的。
“老爷叫你问话,谁叫你打人了,这里是汴京,不是扬州,给你们说了多少次了,要低调,低调不懂吗。要是传出什么不好听的,在影响了老爷的前途,有你的好。”
那个管事的听到之后,连忙给中年人认错。
“封管家教训的是,小的错了。”
认错归认错,但管事的还是有些不以为然,不就是揍一个卖酒的吗,多大点事,那封管家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心中暗道。
“这才两年,封家就没落成这样了,放到以前,这种货色哪能跟着大爷来汴京,一群没见过世面的,还以为汴京像扬州那样可以作威作福的。”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别看封家的客船豪华的不像样,放到以前,哪里需要这样撑面子。这个封管家是封家的家生子,甚至被赐了封这个家主的姓,不像刚才那个管事,是从扬州带过来的。
封家大房封厚当初被邕王牵连,大房在汴京的产业被抄没近半,得力的管事也都纷纷离开封家,这一次封厚得官家恩典起复,只能从扬州带了一些人进京。
“店家不用担心,我家老爷大度,不会把你怎么样,老夫只想知道,你刚才给这位小哥说的,是你自己胡言乱语,还是从别处听来的。”
卖酒的中年人被陈小二扶了起来,战战兢兢的回答。
“回管事老爷的话,小的嘴贱,还请您给大老爷求求情,绕过小的这次。”
“老管家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费什么话,还想挨揍是怎么着。”
刚才那管事的放声威胁,封管家这次倒也没说啥,他也看出来了,要想叫卖酒的说实话,不给他点压力,还不知道他扯到什么地方去了,自家老爷可还等着搭话呢。
“是,是我的一个朋友从别处听来的,据他所说,他也是从南甜水巷听来的,是真是假,小的也不知道,小的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这个封管家听完之后,不再理会酒家,扭头便走,他已经知道怎么回事了,卖酒的中年人也没想到,封家竟然就这么简简单单放过了他。
而那个封管家,走到马车跟前,只见车厢窗户的小帘子掀开,漏出一个不怒自威的面庞,大约五十岁左右。
“主君,小的问过了,消息是从南甜水巷传出来的,应该是文远伯庶子刘世美传出来的,二爷的事情,除了咱们家人,在没人知道这件事,应该是当初二爷那个妾室告诉他的,这个贱人死不足惜,不仅败坏家风,还敢把二爷的事情说给别听。。。。”
“知道了。”
那人放下帘子,脸色铁青,他正是封家大房的封厚,当初和盛长槐闹矛盾的那个封德的大哥,封家第三代,也是封家现在唯一的进士,实际上的封家掌舵人。
封厚虽然被闲置,但是在扬州,有封太师的遗泽,再加上封家本身的势力,自然是数一数二的,但这两年封家没有官身护着,又传说被官家不喜,盐庄的生意每况愈下,今年的盐引更是迟迟没有发出来,封厚自然明白,封家都是被他所连累。
所以封厚一直没有打消起复的想法,即便他已经五十岁了,前途有限,就是想用自己起复来平息之前被官家厌恶的影响,即便当个小官,也比被官场中人另眼相看的强。
风水轮流转,杨无端当年在扬州官场什么样,封家这两年也一样,封厚这么大年纪还寻求起复,还有一个原因,他们家长子眼看着就要科举了,哪怕考不上进士,在太学待几年,哪怕花大钱,给找个好岳家当靠山,说不定蛰伏几年,封家在出个进士呢。
不过呢,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封厚当年被邕王连累罢官,这两年扬州官场不给面子,盐引上面一直克扣,却也因此没有和现在那帮霍乱盐政的官员沆瀣一气。
官家起复封厚,一来是看在封厚祖父的份上,毕竟是名门之后,二来,封家做过盐商,封厚的父亲更是做个盐道官,家传渊源,盐政一事,封厚自然能帮上忙。
本来是个开心的事情,但封厚还没动身,他二弟的事情就在扬州私下里流传,幸好封厚起复之后,扬州官绅又开始给封家面子了,谣言没多久就平息了,但是万万没想到,汴京也有这样的谣言,现在看来,扬州的谣言和汴京的谣言,都是同一人所为。
“刘世美。。。”
封厚咬牙切齿的叫出了一个名字。
封厚没有理由不怀疑刘世美,前些天刘世美专程跑到扬州,寻求与封厚表妹复合,但是现在不同往日,不说文远伯府没落,就算没没落,刘世美已经和伯爵府分家的庶子,这些年不受待见,说个不好听的,封家宁愿表妹嫁给一个平民,也不可能把表妹在嫁给这个无才无德,甚至没有背景之人了。
也就是在刘世美被拒绝之后,扬州就有了封家二房封爵的谣言,汴京亦如是,封厚又岂能不怀疑刘世美。
酒肆这时候不少人都围了过来看热闹,眼看封家的马车走远,也都在调侃卖酒的中年人走运,封家刚刚进京,不愿意惹事,要不然,放到其他达官贵人身上,卖酒的中年人挨顿揍都是轻的。
而这个卖酒的中年人好像也被吓着了,生意都不做了,草草的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担着自己的家当赶紧离开此地,众人也能理解他的做法,任谁惹了当官的,都和中年人一个做派,生怕人家回过头来报复,别是是个被起复的官员,就是一个衙门的文吏,小老百姓都惹不起。
大家伙只是觉得可惜,估计这段时间就没有这么便宜的酒喝了。
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个卖酒的中年人并不像他们想象的那样躲回家里,而是在半路上把自己全部的家当卖给了一家酒馆,然后直奔蜀县侯府,给门口的下人递过去一个信物,就直接被带到了正院盛长槐跟前。
“侯爷,按照您的吩咐,小的故意在封家人面前说起他们家的事情,果然如侯爷预料的那样,封家人刚刚进京,不预惹事,小的就挨了一脚,其他并无大碍。”
盛长槐笑着点了点头,这个卖酒的虽然不是侯府的人,但也和蜀县侯府有莫大的关系,当年天海候郭威离开汴京的时候,将自家老兵并一个庄子托付给盛长槐。
盛长槐虽然不介意养着这帮老兵,毕竟庄子上的收益也够这帮老兵嚼活了,但这些人也不愿意闲着,庄子本是天海候的,归了盛长槐之后,盛长槐并没有收什么租子,都分给老兵们种,当然,朝廷的赋税盛长槐也不会替他们交,实际上那个庄子说是郭威送给盛长槐的,其实应该是留给为自家卖了一辈子命的老兵们,不过是假借盛长槐的名义,避免被一些不怀好意的人给强占了去。
这帮老兵虽然不用多交租子,但光靠种地只能图个温饱,倒也找了其他伙计,就比如眼前这人,就是在码头上支个摊子卖酒为生,酒水来源也简单,盛长槐自家的酒坊,有精品,自然也有相对来说差一些的酒水,就交给老兵们贩卖,这些年过去了,老兵们虽然名义上自食其力,但他们都知道,现在的好日子是怎么来的,也都逐渐归了心,以蜀县侯府的庄户自居,盛长槐有什么事情,也愿意找他们去办。
“从今往后码头上卖酒的生意,你就先弃了吧,过几年在看情况,你要愿意卖酒,大娘子陪嫁中到有个酒楼,你到时候去那里当个管事吧,这两年就待在庄子上当个庄头吧。”
说完,盛长槐叫方掌柜拿来一百两银子,赏赐给这个卖酒的中年人,当做他做这件事的赏赐以及没了卖酒营生的补偿。
那卖酒的中年人倒也没有拒绝,直接收下银票,但却不愿意听从盛长槐的安排。
“侯爷,庄头就算了,小的不是那块料,不过倒是可以帮侯爷调教下庄子上的后生,侯爷日后总有带兵的时候,这亲兵总不能从外边招吧,还得是咱们庄子上的后生忠心,这几年多亏侯爷照看,庄子上人丁兴旺,大家伙都想着有朝一日让家里的子侄随侯爷上阵立功呢。”
盛长槐哑然失笑,倒也没有反对,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他其实也明白,郭威送给他的这个庄子,基本上都是老兵,战场上厮杀惯了,子孙们看到长辈因为给天海候府当差能有这样好的归宿,耳濡目染之下,也想和父辈,爷爷辈一样,上阵杀敌立功,就算是残了老了,也有侯府养着,比小老百姓的日子好过多了,庄子上再好,人丁慢慢增加,地就那么多,总有入不敷出的时候。
看着卖酒的中年人离开,刚才在旁边听着的宋词觉得有些失望。
“侯爷,封家人这么怂,他们会去大理寺告状吗。”
“哈哈哈,宋先生,你太小瞧侯爷了,侯爷怎么会把希望放在封家身上,封家的反应,你没听那卖酒的说,早在侯爷的预料之中,封家这么多年都没有闹腾,在他们家长房起复的这个节骨眼,就更不可能旧事重提了,侯爷这样做,不过是再次激起封家心里的怨气,等到该他们表态的时候,他们自然就会按照我们期望的那样做。”
除了宋词,盛长槐身边还有另外一个人,乃是刚刚从扬州再次赴京的唐诗,当封家从扬州出发的时候,宋词就从陆路骑马抄近道赴京,敢在封家头里到的京城。
“师弟,放心吧,我自有打算。”
盛长槐知道,宋词这是想帮自己,但说真的,宋词那个性子,真不是搞这种阴谋诡计的料,他出身低下,一直比较自卑,不愿意与外界打交道,学问一天比一天好,但俗事却是一窍不通。
“宋先生,你的长处不在这块,不用觉得不好意思,你现在做的事情,比我对侯爷的帮助大多了,我至多帮侯爷处理下外边的事情,而且帮侯爷整理的那些典籍文章,才是关系到侯爷在文坛地位的大事。”
唐诗倒不是胡乱奉承,在他看来,盛长槐的这个师弟做的事情,和翰林院那帮人干的差不多,区别在于翰林院是为皇家服务,而宋词是为盛长槐服务,况且听盛长槐所说,宋词要不是身份缘故不得科考,要不然现在搞不好也是个进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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