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这唐诗的经历,盛长槐并不稀奇,若非突逢大变,一个有能力进入淮南书院的富家子弟,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最让盛长槐敬佩的是,即便是沦落到卖身,这唐诗也不忘读书,这一点尤为难得,既然看到了,不妨上去详谈一番,并不是想要买唐诗为奴,就是觉得有些可惜,一个下人的价格盛长槐也打听过,读过书的,至多也就二十两银子,若是真有难处,二十两换个人情,也不用卖身给自己,平时帮自己打听点事情就可以了。
这唐诗读过书,又在市井之中厮混过,家中还是富户,种种经历,阅历,经验都懂一些,年纪也合适,心性至少看上去不错,冯二也没说这唐诗的坏话,反而对其很是敬佩。
想到这个,于是便和春生一同走到唐诗面前,看到有人在自己面前留步,唐诗便抬起头来,用眼神询问几人的来意。
盛长槐瞄了一眼唐诗手中的书,却是一本《春秋》,乡试考试必考的几本书之一。
“敢问一下,五经读了几本。”
“小可并没读几本,也就是之前学完了《尚书》《礼记》,其余的,也就《诗经》学过一些,这本春秋是闲来无事的时候看一会,让公子见笑了。”
“读书没什么可笑的,相反,我觉得你处于这种地步,还不忘读书,这一点难能可贵。”
“公子不必如此,既然是到这人市上来,想必是要买人,不知唐某可入公子法眼,只要五十两银子,唐某愿意鞍前马后。”
“五十两,你怕不是想抢钱,这位公子,别被他骗了,此人五十两只愿意卖身十年,我家有个小儿,年方十二,也读过几年书,只要十两银子,小人愿意和公子签订死契,要是公子要的人多,我们妻子,儿子,女儿加起来二十两就够了。”
旁边一个拖家带口的汉子在一旁打岔,不停的向盛长槐推荐自家妻儿,冯二见状,连忙一把拉过盛长槐,小声的说道。
“公子别搭理这人,这人是个赌徒,赌场输了钱,将家产卖的没多少了,现下又准备卖自家妻儿,他家儿子哪里读过什么书,就凭他,也舍得给孩子出那束脩钱。”
盛长槐本来就没准备搭理此人,所以便点头表示知道了,又是开口询问唐诗。
“看你这样子,是家里出事了,不妨说一下,或许我可以资助你几两银钱,也不用你卖身,只需要帮我做几件事即可。”
对于长随,盛长槐觉得可有可无,即便是没有,在扬州城上学,能有多远,也就是需要有个人帮自己办一些私事,比如打听前几日中秋的真相,所以才有这么一说。
只见那唐诗摇了摇头,苦涩的笑了笑。
“五十两,死契,公子只需要答应,两年内准我每日回家一趟,要是哪天有急事,当然以公子的事情为主。”
按照规矩,如果卖身为奴,无主人许可,不许离开主家,要不然主家可以告一个逃奴罪,让官府进行通缉,和死契活契没有关系,只要在合约约定的期限内即可。
冯二倒是能猜到唐诗心中所想。
“公子,卖身为奴虽然听着不好,但是每月又有月钱可以拿,唐少爷说的两年,是因为他有个弟弟妹妹,妹妹今年十三岁,过两年就及笄可以嫁人了,弟弟六七岁,过两年也该懂事些了,等他妹妹嫁了人,弟弟又懂事了,他便可以撩开手了。”
盛长槐想了想,咬了咬牙,想了一下,直接给五十两,自己和这人并无交情,还不知道此人真实性情如何,显得自己太过于大方了,五十两足够普通三口之家将近十年,不算什么小钱了。
“我看你也是个读书人,好好努力几年,考个秀才也不是什么难事,我给你五十两,算是我借你的,以后有机会还我便是,后面你帮我办几件事,我按照你完成的情况给你佣金,也可以减免债务,你看如何。”
大宋的科举不比明清,主要还是记忆性的东西,加上策论诗词,考中秀才官学可以免费进学6年,两次解试不中,才需要花钱学习,初次考试三年内还有补助,倒是和真实的历史有所出入,所以盛长槐才会有考中秀才不难这一说。
其实盛长槐也是想当然了,虽然如此,但是每年的秀才是有名额的,年纪越大,考官的印象分越低,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唐诗听完盛长槐所言,盯着盛长槐看了一会,仿佛想要瞧出盛长槐为何这般好心,盛长槐本就问心无愧,所以也盯着唐诗,眼睛眨都不眨,好似跟他杠上了一眼,两人都没眨眼睛,就这样互相盯着看了好大一会,换成后世时间就是大约两三分钟。
好像不愿意和盛长槐玩这种无聊的玩笑,又好像是对盛长槐放下戒心,唐诗主动低下了头,想了一下,然后伸出手来,只说了一个字。
“钱!”
盛长槐看了一眼身边的春生,祖母临走时给了一百两,都是十两,五两的一些小额银票,又让春生临走找房妈妈要了几贯铜钱,所以银钱倒数足够,也不用盛长槐动用自己的小金库,大伯父给的那五百两巨款。
春生虽然不解盛长槐为何会这样做,但是也习惯了不随便反驳主家的意见,从褡裢里面拿出用手巾包裹着的银票,数了五十两,递给盛长槐。
盛长槐将之递给唐诗,开玩笑的说了一句。
“要写欠条哦!!!”
唐诗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收过银票,说了一句。
“那是自然,请稍等片刻,我去那边借下纸笔。”
距离这个小型人市的不远处,有个官府的小吏在那里办公,兼顾收税,立定契约等功能,方才冯二也是介绍过,说是在这里买了下人,也不用专门去官府,这个小吏便能办妥所有手续,待换班之时就会将官府留档的那一份带回。
所以盛长槐也没有跟着一起去,而是在原地等候,只见那唐诗走到小吏旁边,不知说了什么,那小吏便借出纸笔,旁边那名赌徒不知为何,正在和妻子吵架,两个儿女哭哭啼啼的,吸引了盛长槐的目光。
原来,这个赌徒嫌弃自家妻子相貌丑陋,好几天都没人买,找茬要打妻子,这赌徒的妻子仿佛忍受了很久,终于忍不住了,竟然扇了赌徒几个耳光,吵了一会之后,拉起两个儿女,说是要去官府告状,与赌徒和离。
盛长槐看了一会,虽然那两个小孩看上去可怜,但是这个时代可怜的人多了,他总不能见一个救一个吧,买了这娘三也没处安置,也只是让春生把想要赶上去打自家妻子的赌徒拦住。那赌徒也有眼力,看出盛长槐并非一般富庶人家,也不敢回应,只能呆在原地,瞧着自家妻儿慢慢走远。
这时候,唐诗已经回来了,将一张纸递给盛长槐,示意他接过去,盛长槐接过去一看,哪里是什么欠条,分明就是一张卖身契,还是死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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