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 宋茗茗古意两人的冰舞水平确实跟其他选手有壁,这是在现场看完了短舞蹈之后,大家的普遍认知。
南茵是没想到, 原来有对比了以后,国内的冰舞居然能这么拉胯。
“外训成果很好啊, 滑行有了很大进步, 而且特别流畅,这套步法编得也好, 两人的表现力也增强了很多。”有人在旁边频频点头。
跟其他几组一比,两人可以说是鹤立鸡群——也没有说别的选手是鸡群的意思。
南茵注意到了张简方在通道出入口的地方站着, 穿着白色衬衫,头发简单打理了一下, 一副中年男人里的出色模样。
她挠了挠自己的脖子, 疑问是:“他不冷吗?”
离冰面那么近,穿这么薄, 真不冻得慌吗?
张简方不冷,他很兴奋。
一半心思在赛事上,一半在观察周围人上,张简方来前场就是想听听观众们的实时评价。
这两日他被夸了特别多, 遇到新颖的彩虹屁他还会截图下来, 等着发给老婆,咳咳,干出点事迹了可不就是得回去求夸嘛!
冰舞外训组的成绩提高得很快,张简方又不是眼瞎,当然能看出来差距,这会儿正盘算着下两个赛季的安排,续约肯定是续的, 他思考的是要不要挤挤,再多送一组或者两组出去。
冰舞这边比完了,马上就是女单的短节目,场地里正在重新浇冰,两辆清冰车在上面来回地开着,距离近了还能闻见飘过来的柴油味儿。
心不在焉的观众们逐渐严肃了起来,热切地等待着女单第二组的选手们。
张简方詹吟他们固然是想让观众们为了花滑而来,不单单是冲着丛澜,但无可否认,一场国内赛能坐满且门票秒空,这号召力只有丛澜做得到。
“慢慢来就行。”张简方自言自语着。
都已经出现曙光了,他还怕什么呢?
·
后台里的丛澜正在不算宽阔的空间内做着热身,临近比赛的时间,她的考斯滕冰鞋妆容等都已经齐备,热身也做好了,当下就是维持状态和做短节目的意象练习。
女单第二组都在这块儿,边上还有接下来要开始比赛的双人选手们,他们也在热身中,邱瑜文亦正在做陆地上的托举练习。
大镜子前,众人时不时地去观察自己的动作做得如何。
很快,有人来喊女单第二组去六练。
林悦招呼了丛澜,她收拾了东西,从兜里把手套拿出来,边走边戴。
一路上超了不少人,丛澜走路带风,一股子要上战场的架势。
后门跟着褚晓彤她们,一行人步伐紧凑,很有气势。
丛澜刚一出现,现场的观众就给予了雷鸣般的掌声与呼喊。
这声响,差点把场馆给掀了。
解说的声音带着无尽笑意:“这一组选手都是我们花滑国家队的成员,我想说不必我介绍,很多人也知道丛澜和褚晓彤,但身为解说,我还是要多嘴一番的。”
孙娅然又出现在了现场,这次的搭档是于蒙,一个跟于谨教练同姓但没血缘关系的本家,也是国内疯狂夸丛澜的著名人士之一。
直播里孙娅然在介绍这六位选手,现场,广播依次念了六人的名字和代表队,在场中站成一条线的她们听完了以后,四散着离开,开始她们的六练。
丛澜照旧是绕场两周,冰面经过一组的比赛有点损坏了,上面有不少的冰痕,跳跃的很久也清晰可见。
刚她们在围栏外面的时候,有几个志愿者直接拎着小桶上来补了冰,因为有些选手砸冰太重,留下了很深的坑,能被肉眼看见的问题当然要立马解决,不然也是安全隐患,对后续比赛的选手而言,这不仅会导致跳跃失败,还可能让她们受伤。
“啪”、“嗙”……接连有人跳跃失误摔倒。
丛澜没有分神去看,正没有什么表情地低头滑行,脑子里回放着她的跳跃动作,以一种高空俯视的第三人视角去回顾。
转身向后滑,跳3Lz的时候起了个空,腿在空中打了个摆,半圈落下,丛澜叉腰滑走。
观众席里传来一阵遗憾的“咦”。
南茵听见身后有人担忧地问:“澜澜这次还能吗?她这个赛季短节目就没有失误过,要是这场比赛……就太亏了!”
虽然没参加四大洲,但其他的比赛半点不弱啊!四大洲才是个洲际赛呢,大奖赛和世锦赛可都是全世界优秀选手齐聚的。
单赛季全,这样的成就没啥实际价值,就是一说出去感觉上会很厉害而已。
能做到的人也不只是丛澜,有些名不见经传的选手也可以,但是她们的难度没有丛澜高啊!
看看丛澜这配置,看看她那逆天的衔接编排,《风暴》能真的是一个奇迹!
“你这么一说,我也开始担心了。”
“啊?不是吧?还不如不参加这一场呢……”
几人顿时唉声叹气了起来。
南茵心想,你们太多虑了!这么多赛季以来,丛澜到了赛季末向来是护体,长短曲都这样,可厉害了!
她自己是没怎么忧虑的,或者说,丛澜没出现的时候她稍微有点不安,但一见到丛澜,南茵的心瞬间就静了。
哪怕丛澜刚才3Lz失误空成了半周,可是那又怎样?这只是六练。
褚晓彤梅山雁的状态也还算不错,轻松居多,看上去比较稳,降低了因紧张导致出错的可能性。
丁教练却很紧张,他一向如此,大家也习惯了。
六练很快结束,第一人留在场地里等开始,其余五人迅速离开,陆续消失在了选手通道。
“感觉六练就是个吊在驴脑袋前面的胡萝卜,”南茵突然想起来有人这样形容,“拉出来给你们看看,你想见的人马上就来了,等着别跑。”
但真的要见到她的比赛,就又需要一段时间的等待。
幸好,观众们都很会等待。
毕竟,不是谁都有机会去国外追比赛的,一眼万元的花费实在是太多了!
·
丛澜站在场中的时候,甩了两下手臂,简单调整了自己的肩膀。
她听着周围传来的欢呼,熟悉的场地,陌生的人群,奇怪的时间点。
这次的参赛感受和赛季初、世锦赛时候都不一样,也可以说差异甚大。
赛季初的国内大奖赛、紧随其后的GP赛事,迎接新赛季的雀跃惊喜,国际赛的紧张期待,到满载荣誉。
那会儿更多的是一种“我要证明我自己”的骄傲自豪,她这个赛季的主题是“挑战”没错,里面也包含了很多其他的感情。
后来,随着参赛次数的增加、时间的转移、成绩的一次又一次刷新,丛澜有了新的感悟。
她的“挑战”里便多了更多的东西。
《风暴》很凛冽,早先是冰冷,后来变得带着一丝温暖。这个变化很微小,却不容忽略。
那么现在呢?
场地里安静了下来,观众们有志一同地闭上了嘴巴,攥着自己的裤子、衣角,尽量不发出丝毫的声音,避免影响丛澜的发挥。
在广播响起之前,丛澜突然明白了。
现在她的节目该是怎么样的?
《风暴》真的不能再精进了吗?
好像可以。
丛澜展颜一笑。
镜头恰好在此时推进,循着广播介绍的“丛澜”二字,聚焦在了她的脸上,也适时地捕捉到了这一抹笑容。
该怎么形容这个转瞬即逝的笑呢?
是夏季傍晚,荷塘里的睡莲悄然绽放,带着静谧清冽,不同于常见荷花的硕大灿烂,睡莲独具细致精巧。
广播员的“丛澜”落下,丛澜刚好敛了笑意。
她切换了表情,变得谨慎坚韧,等待着《风暴》的到来。
这一场的《风暴》,是挑战,是护佑,是决绝,是义无反顾,更是不灭火种。
丛澜在短节目里设计了从“斯科特”到“科考船”,其实就是历史到现实,是单个人到团体,从悲剧的伟大到合作的伟大。
赛季初的两场只有挑战,她只是探险家,只是见到了后续跨越时光的科考团队;
后来她成为了保护者,不屈向前,又牢牢护佑着她身后的所有人;
现在她是孤身一人,不同的是,她心中藏着的是来自人类的骄傲。
勇敢地奔赴死亡,在抵达终点的时候,将那抹微弱但永不熄灭的火种种下,以己身化作养料,让它茁壮成长。
如此,她护着的就不是少数的人,而是千千万万灵魂不灭的人。
于谨在场边看着丛澜起步,冰刀落下的一刹,他浑身一凛,以并不存在的第六感,预测到了丛澜的蜕变。
他不知道接下来会是什么,但他知道,绝对会震撼人心。
事实上,丛澜做到了。
于谨深陷这个节目的情绪里,看得浑身发抖,到最后热泪盈眶。
冰面很冷,温度很低,耳畔听到的是呼啸风声,眼睛看到的是摧残暴雪,可他分明感受到了炽热火光带来的温度,烫得人都要睁不开眼睛了,热得人都要从心里爆炸了。
胸腔有一股莫名的冲动,像是被人点了一把火,要以生命为燃料,促着他竭力奔跑。
山呼海啸中,四面八方的玩偶如雨落下,刺破耳膜的呼喊,丛澜单膝跪在冰面,临时改了她的结束姿势。
喘着气仰头望天,丛澜笑了笑。
与两分多钟前的那抹笑不一样,这一次,是笃定。
找到了自己的路的笃定,站在荒芜平原上向前迈出结实一步的笃定,单赛季的成绩优异,丛澜兴奋之余也有了些微茫然,她需要目标,否则她将无法进步。
这样的话,哪怕她还在练习新的难度,又多了一二三四个四周跳,多了很多的连跳,那又能怎么样呢?
她BV会越来越高,没有人能够超越她,但她也无法超越自己了。
这很可怕,因为她会在不知不觉中退步,掩藏在高难度背后的退步。
于谨担心的就是这点,只是他还没有跟丛澜提起,预备着休赛季的时候引导她去发觉,让她意识到自己的现状。
她没有竞争对手,她走得太快太高了,她会逐渐陷入无目标的境地。
她已经在这样的境地里了。
幸好,现在她走出去了。
不是追寻的高难度技术,是艺术与技术的结合,她看到了更远的一层楼,云雾之上有宫阙,山巅之上有高楼。
比世锦赛的《风暴》更强的艺术追求,冠军赛上的丛澜,有了新的突破。
“天生的……”于谨的眼泪落下,好大一人在场边哭得一抽一抽的。
天生的花滑女单。
初见丛澜的时候,于谨看着她的跳跃和不完善的3A,听闻了她凑巧的生日和年岁,发出过这样的感叹。
现在,他仍然想说这句话。
丛澜就是天生的花滑女单,不止是年龄,不止是技术天赋,还有她的心态、她的思想、她的成长。
遥远大洋彼岸,正在跟曲矜一起看直播的白存儒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屏幕里丛澜已经自冰面离开,被她的教练披上了外套,一起坐在了那个花团锦簇的KC区。
屏幕外,他看了一眼沉默的曲矜,室内很安静,没有人说话,只有直播中透出的赛事解说和技术回放里的冰刀声。
一刀又一刀,直接切在了人的心上。
曲矜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能领悟到丛澜的转变,仅仅是一个电子屏,她的情感就已经溢出到让人难以忽略了,现场呢?现场会是什么样子?
他突然很懊恼,懊恼自己没有回国去看现场。
白存儒:“我总觉得她是一个复杂的人,虽然只有17岁,但却像是活了几十年几百年一样,经历过我难以想象的多样人生,艺术天赋这四个字对丛澜来说,太不值一提了。”
曲矜扭头,看向了他。
白存儒:“她是太阳,你知道她就在天上悬挂着,你想去看看她,可你不能直视,只有有云的时候,你才可以稍微地望一望,望她的一星半点。”
曲矜的声音有些哑:“我想回国。”
白存儒:“来不及了。”
曲矜:“没关系,还有很长时间。”
他看到了丛澜在无边荒原上找准了前进的路,远处没有终点,至少暂时没有。
这段路不知道有多长,如果可以,他想远远地望着她走。
39.89,丛澜这一次的短节目表演内容分。
P分五项,三项10分,两项9.93。
可以说,她这场《风暴》,已经演绎到了极致。
这0.11分,可以忽略不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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