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是秦雨莲写来的。
秦雨莲用的是方格字书稿纸,叠成小鸟形状;小鸟的翅膀上用彩笔写着“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信里面,总会夹上一枚花瓣,隐隐有着袅袅花香。
秦雨莲告诉周归一,她的工作生活都很好,不用担心;在外读书,不要克扣自己,要吃好、睡好、身体好、学习好;胖一点,更有男子汉的气魄。信的末尾处画了一个“V”形手势和一个胖乎乎的笑脸……
另一封信是九九写来的。
信里装着两张照片:一张半身照、一张全身照。照片背后分别写着: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还晴。里面夹着一张小纸片,上面写着:如果是蜀州农学院读书就好了。呵呵,盼你将来分到蜀州工作。
周归一一边看着九九的照片,又读了读秦雨莲的信,心想,我何德何能啊,为何能够得到九九和秦雨莲的喜欢?!这是否就是命中注定?我将该如何选择呢?!对了,为什么不能到蜀州农学院读书呢?当时,自己也填报了蜀州农学院,蜀州、楚城两所农学院录取分数线一样啊,只不过一个在县城、一个在地区。
正想着,叶如茵踩着落叶,走进了桦树林。
桦树的树干笔直挺拔,仿佛一个个值勤站岗的士兵;树叶疏疏朗朗的,微风吹过,像一些灰褐色的蝴蝶在轻轻地翕动。
叶如茵笑着说:“到处找你,原来躲在这里啊。”
周归一连忙将信件装进口袋,说:“我相信你的竞选一定能够成功。”
叶如茵小声地说:“谢谢。全指望你的演讲稿了。又在想什么心事?”
周归一站起身,说:“我乃乡野村夫,何谈心事?”
叶如茵说:“走,到山里走走去。”
树林边的围墙正好有个缺口,豁成半月形;周归一一努力,翻了过去;复转过身,伸出手来,“嗨”的一声,将叶如茵拉过了围墙。
也许是用力过猛,俩人站立不稳,周归一趔趄着,差点要跌倒;叶如茵连忙去拉,却一下子扑过来,反而将周归一压倒在地。
周归一感到叶如茵的身体是那样的轻盈,像一只灵动的蝴蝶,栖息在周归一的身上。她的乳房小巧而安静,让周归一感受不到压迫与重量,只有一种麻麻酥酥的感觉瞬间传遍了周归一的全身。
叶如茵似乎很不甘心让怀抱中的果实受到侵扰,从而失去了这内心的珍藏,脸便红得像枫叶一样。
周归一装着若无其事,说:“这地好滑啊。”
叶如茵笑了笑,说:“狡猾。鬼得很。”
这是一个敏感的女子。但是,周归一不能将自己的故事全部讲出来,不能让她成为故事里的又一个主角。
进了山,他们漫无目的走了一会,便在山坡上坐了下来,让秋阳照耀着。他们的衣裤上、头发上不知何时沾着野草茎、细枝条、荆棘和蛛丝一样的飞絮;倒伏的野菊花,一丛又一丛;几将残败的艾蒿,一片又一片;一只黄喙小鸟,在青石上在碎步走着,长长的尾巴一下下地点着地,发出“咕咕”地叫声。
一声响动,好像是一只野物躬身一跃,没入了草丛。叶如茵下意识朝周归一身边靠了靠,又轻轻地分开。
隐约传来歌声,大约山里的守林人在信口呤唱:
九岭十八岗。,
小声把歌唱;
人家的丈夫早回家,
我的冤家在路上。
九曲十八湾,
轻舟过险滩;
人家的婆娘被窝暖,
你的婆娘泪水干……
叶如茵说,这是楚城民歌《九岭十八岗》。
周归一没有吱声,思绪回到了自己的想法里。
叶如茵见周归一情绪低落,说:“你是不是遇到了为难的事?”
周归一想了想,说:“我一直都在为难,不知道如何办才好?我想离开楚城。”
叶如茵大吃一惊,说:“为什么?不读大学了?”
其实,在周归一看来,高考并非想象的那样困难;仿佛一个武术高手,周归一感到好像只用了一半的功力,就轻而易举地战胜了对手。
于是,周归一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说:“为什么大学不能转学呢?万一转不成学,我就退学再考。”
叶如茵吃一惊,说:“这真是一个大胆的想法,也许是有人让你牵肠挂肚吧。”
周归一一时又说不出理由,说:“我不喜欢楚城,也不喜欢畜牧专业。”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叶如茵说着,踢了踢山径上的石子。那石子飞向沟涧,无声无息的。
周归一叹了一口气,说:“也许这是一个荒唐的想法。”
叶如茵用手碰了碰周归一,说:“不急,我找人帮你问问,看看能不能转学?”
周归一缓过神来,说:“好啊。不过,这事你得保密啊。”
叶如茵平静地说:“当然。”
白天灰灰蒙蒙,夜晚悠悠长长。
楚城的冬季比大宥、蜀州早了许多,好像中秋节一过,月饼还捏在手中,气温陡然降了下来。假山池子里的水,硬生生的;楚城的北风是无处不在,树下的落叶已无影无踪,露出虬曲的根系和干涸的泥土。
周归一感到,除了北风充满寒意的呼啸而过,其他方向的风也同时刮着,同样的寒意十足。不论朝着那个方向,风总能吹着脸、手,耳朵几乎快要掉下来。
外面仿佛耸立着一座座的冰山,正在融化,再严实的门窗、再厚重的棉衣、棉被也抵挡不住寒意的侵袭。树枝摇摆不定,树冠忽东忽西的。几只鸟缩着脖颈,抓着电线丝,羽毛翻卷、荡漾,涌现出一个个小小的旋涡,寒风似乎要将这鸟儿也席卷而去。有人在修补那个半月形的围墙,那些泥瓦工衣着单薄,忙碌而快活。
周归一拢着袖子,竖起衣领;用力地夹着双腿,夹着两腿间的热气。从教室到寝室,二三百米的距离;男生女生惊叫着、飞奔而过,仿佛一群惊恐万状的绵羊。一到寝室,拚命地跺脚,恨不得将脚跺掉才好。
王公社又来找周归一。
王公社直截了当地说:“这些天,鄙人银根紧缩;有短毛大衣欲处理,便宜得很。”
周归一正愣着,牙齿“叩叩”直响,下意识地表达着对这鬼天气的仇恨和恐惧。
短毛大衣是黑色的,羊绒毛面料,双排扣;手感柔软,只是有几处不大不小的皱褶。
王公社肯定地说:“洗过的,天晴时晒过,第一天忘了收,沾了露水,第二天又是大太阳,又晒了的。”
周归一动心了,花钱买了下来。
这钱,是九九在信封中夹寄来的。这是几张崭崭新新的10元纸币,边缘锋利,泛动着透亮的光泽。当纸币滑出信封的瞬间,周归一的眼睛一阵发花,手也不听使唤,任其飘落在地上。直到拾起最后一张纸币,周归一才如梦初醒,吹了吹纸币,放进了贴身的内衣口袋里,也将九九放在了自己的内心深处。
抱着短毛大衣,周归一在寝室里找了一张课桌,用搪瓷缸盛了开水,当着熨斗,将短大衣的皱褶细细熨平。短大衣,又新又合身,依稀残留着阳光清新的味道。灰色的腰带一束,人精神了许多,身上也暖和起来,心里便欢喜得不得了。
其实,这是王公社有意在帮周归一,花了钱从文学社社长手上买来的。社长谈了女朋友,常常感到捉襟见肘。
周归一虽然不知道这些,但是对王公社有了感激和好感;俩人也一点点走近,关系渐渐地密切起来。
又过了两天,叶如茵告诉周归一,她父亲最近要来县里,可能是开会,正好可以问问有关转学的事。
叶如茵悄悄地说:“我爸教过的一个学生,在楚城教育局上班。有些事情,我们看起来比登天还难,有些人办起来却是易如反掌。”
周归一不解,说:“为什么?”
叶如茵呵呵一笑,说:“因为这些人本来就在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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