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俩走进“雁来情”时,小艾的脸颊依然绯红一片,身体靠着王公社,一副无力娇羞的样子。
小艾一只手举着一颗泡泡糖;那泡泡糖,是长长的一条,用红一半白一半的纸包着,上面有一个小姑娘吹泡泡,上海产的。另一手拿着一支冰棍,真的是“冰”棍,除了冰就是棍子,绝对货真价实!2分钱一支,公园前门口有卖的。
周归一只是在去年仲夏时节吃过一次,没想到现在初夏也还有卖的。
王公社微笑着,那神情里竟有几分慈祥。
这种表情,周归一在动物园里见过,那是一只公猴子,高踞在树下,看着母猴子蹲在身边。
周归一想了一想,打算给他们留足交往的空间,说:“菜,我已经点好了,我不饿。先走一步?”
王公社也极力不挽留,说:“你呢,不要急。有一个重要的东西给你。”
说完,王公社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周归一,说:“这是你的信!”
周归一一看,说:“怎么会在你的手里?”
王公社笑了,说:“我到班上找你时,正好看到有你的一封信,刚才忘了给你。”
这是一封令周归一惊奇的来信。
叶如茵的字迹纤细、很少连笔,既像楷书,又不像楷书;既像行书,又不是行书。叶如茵在信中简单地说了转学的原因,让周归一得知寒假期间,她爸请赵伟华(没有想到“鼓眼睛”竟然有这样一个堂而皇之的名字)帮忙,找人办周归一的转学一事。
“鼓眼睛”满口答应下来,却又告诉叶如茵她爸,说:“现在,可以将叶如茵转到省城师院的艺术专业,然后开年后再办周归一的事情。”
“鼓眼睛”对天发誓一般地说:“周归一转到蜀州的事,只是时间问题,绝对能办好。”
叶如茵还在信中写道,官姐来得急,走得也急。有些事情,等我们见面后再说。结尾处:叶如茵画了一只蜜蜂和一朵花,那花歪着脑袋,蜜蜂欲停未停……
周归一来不及思考信中其他的意思,也来不及体验那蜜蜂与花朵的寓意,只是记住了这样一句话:官姐来得急,走的也急。是不是说明,官姐根本不曾在省城过夜呢?
周归一收拾好信件,说:“我得去一趟商场。”
王公社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说:“人家都下班了,你能找到她?”
周归一急切地说:“找不到,我也去一趟。”
果然,官姐下班了。
绷紧的卷闸门,像一张绷紧的脸,面无表情。下班的下班了,回家的回家了。
渐次亮起的路灯,表明这个城市正准备着又一个夜晚;一列火车恰好经过,汽笛声响彻楚城。周归一心里念着官姐,像个私自出逃又偷偷回家的少年,泪水禁不住流了下来。
第二天一大早,周归一一路小跑,穿过“巴黎大道”,直往商场去。
官姐却依然不在。
一个守门的老头,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问:“小伙子,你找谁啊?!”
周归一愣了愣,没有好气地说:“我找我自己。”
那老头也愣了,随后又摇了摇头,说:“怪得很。”
周归一不再接话,怏怏地离开了商场。像一具行尸走肉,又像得道的仙人,飘飘然,百无聊赖。
不知不觉间,周归一又来到了公园。
夏天的公园,正绿意十足;一株桃树虽然花不繁盛,却与樟树、玉兰、栀子竞相争锋,蓬勃一片。
周归一踮起脚,试图越过树冠,或者穿过树叶,看看公园外的景色。这是如此的徒劳,除非周归一拥有一双翅膀。周归一努力了几次,看到的却还是那绿色的树和树下围着的一群人。
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人群向后散开。
周归一看见一粗壮的矮老头在摆弄着一口葫芦样的黑锅;周归一明白,那是在制作爆米花。
轰响过后,公园外传来伤感十足的歌声:《大约在冬季》,不知怎么的,周归一感到比以前多了很多的颤音和变奏,让原本如岩浆一般的炽热的感情,忽然与海水相激,蔓延出近乎裂帛般的表达,带着辣丝丝的疼痛。
其实,完全是个误会。
在周归一拚死拼命的与“鼓眼睛”的打斗时,官姐早已回到了楚城。也就是说,周归一义愤填膺地捍卫着所谓的主权与尊严,却并没有侵略者进入周归一的领地。
原来,官姐与“鼓眼睛”一到省城,“鼓眼睛”就提出先将招待所的房间登记好,再去找人。
官姐找不到反对的理由,就由着那“鼓眼睛”去登记房间。
“鼓眼睛”只登了一间房,说:“你看我们,灰头灰脑的,也不好,还是先冲冲洗洗,休息一会,下午再去找人。”
官姐心里有数,说:“那你休息一下,我去办点事。下午,我们把事情办好了,晚上再好好的休息休息吧。”
“鼓眼睛”不肯,厚着脸皮,说:“要休息,我们一块休息。办什么事啊,正事就是转学的事。”
官姐故意生气地说:“大白天的,我不想呆在房间里。晚上,我们又不回楚城……再说,我确实得办点事。”
“鼓眼睛”一听,也不好强求,说:“我就想一块休息,现在离晚上还早着呢。”
官姐笑了,故意说:“等到晚上都不行,那我们还不如回楚城算了。”
大约“鼓眼睛”看出官姐现在真的不愿意,也真的以为官姐晚上愿意,也没强求,便强压了欲望,约好下午三点在省城教育厅长门口见。
官姐得以脱身立即去了省城师院,没有费多少周折,就找到了叶如茵。叶如茵一见,自然是亲热得不得了。
俩人一商量,决定依计而行。
告辞时,官姐想了想,说:“我不知道办事需要多长时间,何时才能返回招待所呢?”
叶如茵笑着说:“放心,反正是星期天,下午我就守在招待所门口。”
下午,“鼓眼睛”带了官姐找了两个人。
第一个是个矮老头。刀把脸,鼻翼尖尖的。手指细细长长、有皮没肉;牙齿蜡黄蜡黄的,满身的烟味。说话时,不时将烟雾喷到官姐的胸脯上;那烟雾袅袅不散,仿佛一双手在隔空抚弄着官姐的身体。
官姐恶心得很,脸上却依然是恬然的笑意。
“鼓眼睛”讨好地说:“荷花还想着您啊,说您有风度,有品位,问您什么时候再去楚城?”
那矮老头“嘿嘿”地笑,说:“荷花一当上副股长,就不来省城看我了?那丫头嘴甜得很、身板子结实。”
“鼓眼睛”恭恭敬敬地说:“您哪,可得抽身去去楚城。雨露滋润和苗壮啊。”
那“矮老头”笑了,说:“呵呵……对了,二中的菊儿又找男人没有?”
“鼓眼睛”连忙回答说:“菊儿说,要找就找您这样的。男人大个二十三十的,才知道疼女人呢。”
那矮老头愉悦得很,说:“消受不起啊,无福消受。不过,这菊儿还挺知冷知热的。”
“鼓眼睛”附和着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菊儿只知道您的冷和热……”
那矮老头点了点头,说:“我啊,还真时常想起这个丫头里,也是夜猫子。”
“鼓眼睛”接口道:“您就是重情重义……今天,我也不敢多耽误您的时间,我们带了个材料来,是不是……”
那矮老头接过材料,瞅了一眼,说:“留一份在我这里,尽快上班子会研究,该转的一定要转!”
第二个人是个中年女人,大脸盘子。齐耳的短发,发际线明显,发根内卷,将脸部的轮廊勾勒得越发圆鼓鼓的,人显得越发的笨了。而且,这女人将刘海留得太短,额头便光亮突现,让人极不舒服。
不等“鼓眼睛”说完话,便厚唇微启,说:“周厅长没意见,我也没有意见,听老周的。”
“鼓眼睛”点头哈腰地说:“刚才我们向周厅长汇报了,周厅长说听您的意见。”
中年女人显然很受用,说:“这个老周啊……哦,知道了。”
“鼓眼睛”又转了话题,说:“这秋高气爽的,楚城要举办菊花展览,您就抽点时间,到我们楚城去指导指导工作吧?”
中年女人笑了,说:“忙啊,难得脱身啊。”
“鼓眼睛”也跟着笑,说:“您啊,就知道一心扑在工作上,这是大家公认的。”
中年女人伸了伸懒腰,说:“在其位,谋其政啊。有时间,一定去……”
“鼓眼睛”就将材料递了过去,中年女人看也没看,说:“这事,你们也不用再跑来跑去了,只要理由正当,这边同意放行,那边同意接收,就行了……”
……半天下来,官姐就跟着“鼓眼睛”找了这么两个人、闻了这么几口烟、听了这么几句话,“鼓眼睛”却说:“此事成了。”
既然此事成了,那晚上的事情就该成了。
“鼓眼睛”兴致勃勃,找了一个小店,喝了一点酒,还不时附在官姐的耳边,说:“一个同意放,一个同意接,就行了。你同意接不?我一百个愿意放……”
官姐故意装着不懂“鼓眼睛”的撩弄,显得十分高兴,顺着“鼓眼睛”的意思,也喝了两口酒。
俩人心照不宣地往招待所去,仿佛一对约好的野鸳鸯,准备交颈而欢。
可是,刚走到招待所时,“鼓眼睛”就看见叶如茵正在门口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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