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阳城。
双山一水，左右高山，背后一河。
此处古时并非城池，而是一座镇子，只是大泉国几十年前，四方出现了不少叛军，此地修建高大城墙就是为了抵挡反叛。
不过厚重城墙只有南门一座，其余三处城墙矮且薄弱，反而是左右大山以及背后河流成了其余三面城墙，而南来之路，除了官道之外，道路两侧大树繁密、巨石遍地。这般地形，别说车不能过，徒步都难以穿行。
山阳城所在之地，对于大泉国来说，很是偏僻。不过山阳城并非边境。
这也导致当初此地藏了不少叛军，城也是那是建立。
如今已经过去近三十年。
城门口，徐远修让打灯小厮先把马车带到了路旁等待，好让其他人先行通过。
“徐兄从南而来，那敢问南域六国战事结束了吗？”
城门前，徐远修和萧千秋并肩而行。
徐远修摇头：“没有。原本我来翻墨洲之时，就是想要在南部一隅挑选城池立足，可六国混战，山贼草寇众多不说，邪修更是猖獗，此外战乱之下，田亩荒芜、农户难活，所以只能放弃。也是因此，在下才远行来到这西部之地。”
“此外，在下听闻翻墨洲北域至今都是一片蛮荒之地，小国多如繁星、山门犹如野草，不知是真是假？”
萧千秋也不隐瞒，直接点头：“是啊。北部之地被大山相隔，与东、西、南三地来往极少。且北部之地古时修士遍地，时至今日也没能一统，家族、邪修、修士小国繁多。不过北部之人性情凶猛狠辣又极重情义，倒也算不得蛮荒之地。”
“如此说来，这北域之地倒是也值得一去。”徐远修认真道。
萧千秋正要开口，身后被救的姑娘以及赶车汉子和妇人快步而来。
走近之后，三人跪地：“多谢神医救命之恩！”
徐远修倒是淡定，显然并非第一次遇到，他上前将三人扶起，道：“有道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也有言天道无亲、常与善人，还有但行好事、莫问前程。救人本就是为我自己积德，三位不必如此。”
妇人和姑娘其实没大听懂，只有那汉子作揖执书生礼，道：“先生大德，福泽永存。”
徐远修抱拳还礼：“先生二字愧不敢当，也就读过几本书而已。”
汉子再度跪地，道：“先生以德而行天下，乃书身同行，比之书饱腹而肥者犹如圣人。老汉我早年有幸跟随一位先生学过两年道理，深知知行合一之难得。不过，老汉如今还有一事相求，请先生先听我说完。”
徐远修这次没有再扶，皱眉道：“您说。”
汉子深吸一口气，认真道：“天道不亲、民如草芥。老汉自归乡之后，幸得贤妻相伴，但连二子而早夭，只有这一女成人。明年小女年满十六，原本想着孩子可选一户良家子弟一生无忧，却遭村中恶霸相中，若无他法，小女今后命途似渊。老汉恳请先生收留小女，今后让她跟随您左右，端茶倒水、洗衣叠被，不遭欺凌便可。”
一旁，妇人听到这话，赶忙拉着姑娘跪下：“俺也求求先生了！”
夫妇相求，只有姑娘在旁不知所措。
另一边，萧千秋低声对狗娃道：“知不知道老汉为何愿意让女儿给徐兄做丫鬟，也不愿意嫁给那村中恶霸？”
狗娃短暂愣神儿后摇了摇头。
萧千秋笑道：“原因极多，但摆在明面上的有三点，其一，徐兄救人之后不图回报，甚至没有丝毫留恋与傲慢，所以徐兄救人发自内心，这是善之性情。其二，高大马车、打灯小厮、穿着华贵，显然是富贵人家，女儿做丫鬟至少不会挨饿受冻。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姑娘长相不错，若是两人有缘，将是一桩天大美事。”
狗娃听不懂，挠了挠头，半晌抬头看向萧千秋道：“神医是好人。”
萧千秋点点头：“是啊，药堂之人都不差的。不过我刚刚的意思是说..”
话未说完，萧千秋突然停住，片刻后自嘲笑道：“狗娃，你是对的！”
萧千秋看着狗娃，思绪回到了当初他刚刚入宗门，当时还不是他师尊的掌门有过一场开坛传道，教弟子如何看待人心，当时掌门说过一场的善恶之辩，也是在那场善恶之辩中，出现了那句闻名天下的“善我者善、恶我者恶”。
多年来，萧千秋也是如此，看待任何人都会解其目的与得失。
可，狗娃刚刚的话让他觉得自己或许是想多了。
也许，老汉此时恳求，只是觉得徐远修是好人，女儿跟着他比跟着恶人好而已，根本没有其他想法。
正如一年前，在破庙苏醒的萧千秋，询问狗娃为何就他之时，狗娃也只是回了句：“不知道。”
正当萧千秋沉思之际，徐远修也拒绝了老汉。
“您先起来。”徐远修扶起汉子，认真道：“实话与您说，在下并非翻墨洲之人，而是来自中洲，此番也只是路过此地，今后应该不会再回来了。您女儿若是与我离开，那今日后可能就再也无法相见了，若是今后您女儿思念父母该如何？至于恶霸之事，您可与我一同进城，去寻城中官员帮忙。至于您女儿，我想还是陪伴父母身边最好。”
“俺求求..”妇人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汉子拦住了。汉子看得出来，徐远修的表情很是坚定，不可能说得动。
最终再度感谢之后，离开了此地，转而往来处而去，连城门都没有进。
徐远修转身，见萧千秋在愣神儿，摆手道：“萧兄？”
萧千秋回神儿，见一家人离去，大概知道了结果，对徐远修道：“你该答应的。”
“这话从何说起，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还要在翻墨洲远行，带着她确实不方便，况且今后我回中洲，她怎么办？”
“你会答应的。”萧千秋认真道。
徐远修一头雾水：“萧兄何意？”
萧千秋低头看向小乞儿，问道：“狗娃，你当初是被三个老乞丐带大的对吧？那具体是哪位将你带大的？”
狗娃挠挠头，道：“刚开始是大胡子爷爷，后来大胡子爷爷病了，大胡子爷爷死之前让李爷爷照顾我，后来李爷爷吃树根睡着了，也死了，独臂老爷爷就说以后让我跟着他，后来独臂老爷爷也死了。”
萧千秋抬头看向徐远修：“那姑娘的父母如果死了，你是不是就不能狠下心，愿意带着人家姑娘游历了？！”
徐远修脑袋一阵嗡鸣。
紧跟着，远处传来一声痛呼：“爹！”
徐远修转身就往喊声传来的方向跑去，脚步快而凌乱。
狗娃本来迈开了脚步，却被萧千秋拦住了：“我们不用去了，徐兄医术很好，不会有事的，你我在此等着就好。哦，对了，狗娃，一会儿进城了你想吃什么？说说看，一会儿我们让徐兄请客！”
...
半个多时辰之后。
“你们到底进不进城？喂！说你们几个呢！”
城门口，胖兵士扯着嗓子对萧千秋和看守马车的打灯小厮吼着，萧千秋不理，打灯小厮听的不耐烦了，从袖口拿出一册通关文凭，上前递给了兵士。
胖兵士打开一看，顿时傻了眼，那册上密密麻麻盖满了各个国都的官印，包括大泉帝都官印，能有这种待遇的，要么达官显贵、要么权势滔天，他一个看门的小小兵士哪儿能得罪得起。
赶忙满脸带笑的递还文凭，搓手谄媚道：“大、大人，您累不累，要不要小的去给您买壶茶？咱们山阳城的白茶可是一绝！”
眼见小厮不理他，胖兵士又赔笑道：“大人，要不我去给您搬把凳子歇歇？”
“不用了！”小厮口吻十分强硬，胖兵士再不敢多言，悻悻然退到一旁，有意无意的躲在了角落。
正在此时，徐远修回来了，此时的他头发有些凌乱，发簪都不见了，他身后，那位姑娘也跟着走了过来。
只不过姑娘时不时就会回头看去，显然也是不舍。
走近之后，徐远修一拳打在了萧千秋肩头：“你怎么不直说！害我损了一包回天散！”
萧千秋佯装吃痛，揉了揉肩头，道：“我若是直接说，无非两个结果，其一，你不信，与我疏远。其二，你信了，带人回来却是嘴上答应，心中不愿。现在好了，你定然是心口如一了。”
“姓萧的，你这人不可深交！”
“哈哈哈！”萧千秋大笑：“我深交与否并不重要。不过我们狗娃如此提醒，才免得你铸成大错，你是不是该好好感谢一番？”
“废话！”徐远修白了萧千秋一眼，俯身对狗娃道：“小娃娃，说吧，你想要什么，我这儿有的绝不吝啬！”
狗娃缩了缩身子，抬头看向萧千秋。
“好了好了。”萧千秋推开徐远修，道：“人丑就离远点儿，别吓坏我们狗娃！”
徐远修道：“狗娃、狗娃，你就不能给孩子取个名字？多难听！”
萧千秋望向山阳城，道：“我准备让此城城主给孩子添名。狗娃不知故乡，他生活在此地，没有父母，那就由父母官添笔才好。至于姓氏，将狗娃带大的三位老者中，只有一人留下了姓氏，就以李做姓，也算是续了三位老者的善业。”
徐远修点点头：“如此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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