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黎氏那里，从黎家那里，得来这些陈年旧事之后，程詹觉得自己这些年活着就像个笑话，他以为自己是下棋之人，却没想到自己早就已经是别人盘里早已布好的一枚棋子，只等待着到了关键时刻发挥着他的作用。
他抬手，从假阿囡手里接过那柄匕首，在圣上的脖子上轻轻那么一划，便听到圣上惊恐的声音：“程詹！你是要弑父？！”
“弑父？”程詹口中溢出怪异的笑声，整个人就像神经病一样，看着令人胆战心惊。
“父皇，我怎么会让您死呢？您这么些年对我、对阿囡，我都一一记着呢。”
“程詹，朕自认是利用了你，可对阿囡，朕自认问心无愧。”
“好一个问心无愧！”程詹扬声喝道，“那你告诉我，为什么要纵容黎氏杀了阿留？让阿囡小小年纪便没了亲娘？！”
圣上顿时哑口无言，说不出半句话来。
程詹也不在乎他的答案，咬牙道：“我来告诉你为什么。因为你要让我恨黎家，你要让我和黎家反目成仇，你要将我变成一个只有仇恨的屠刀！呵呵，你做到了，阿留死了，你成功地让我恨了黎家整整四年！处心积虑地谋划着要搬倒黎家四年！”
圣上握紧双拳，眼睛死死地盯着程詹已经不大正常的眼睛，沉声道：“云留死于黎家之手，这一点你不可否认。”
“可如果不是你的推动，阿留怎么会死？！我答应过她会保护她一辈子，答应过她会让她自由自在的活着。”程詹咬牙低声怒吼，斗大的泪珠从眼眶中滚落，眉眼间有些癫狂，又有些绝望，看着都让人感觉到他内心的那种悲恸。
“你想要我继续做你手里的刀？做梦。”程詹神经质的扯起唇角怪笑一声，拿出一早准备好的圣旨铺在面前，低声道：“请吧，父皇，别让儿子难做。”
“休想！”圣上抬手一挥，程詹顺势被他推得向后一侧，紧接着，圣上起身绕过书桌，高声呼救。
程詹和那个假阿囡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圣上折腾，就像在看一出闹剧一样，“父皇，你觉得既然我都来了，还会就这么让您喊出帮手？”
圣上怒视向他，完全没了平日里的帝王尊严。
“逆子！”
程詹无所谓一笑，转身走到书桌后头，拿起笔沾了沾墨水，提腕书写，“既然父皇不愿意，那我就待父皇来写了。”
“朕的亲笔和玉玺，诏书才能有用！”
程詹一笔喝成，提腕收笔，看着自己的作品，甚是满意的一笑，“父皇看看，这和您的笔迹可有什么不一样？”
圣上连连冷笑，“好啊，你是一早就打定好注意了是吗？”
程詹拿起圣旨，吹了吹那未干的墨水，道：“父皇，儿子劝你还是别白费口舌了。玉玺呢？现在就差一道玉玺了。”
说罢，他四处看了看，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顿时有些恼火，“玉玺呢？父皇，把玉玺给我。”
圣上眸子紧缩，咬牙切齿道：“就算是砸了，也不会给你这个逆子！”
程詹有些苦恼地皱了皱眉头，“父皇，您怎么总说我是逆子呢？我这逆子呀，不也是被您给逼出来的吗？您说说，当年的大哥多好，等他登基则是众望所归，可您偏偏最后害死了他。这父不慈，怎么让子孝顺？”
“当年，朕绝不是故意要害章儿的。”圣上眼中划过一抹悲恸，站挺身子道。
程詹耸了耸肩，无所谓地道：“随您怎么想，反正大哥已经死了，他孝不孝顺，到时候问一问便是了。”
话音一落，外面突然传出厮杀声，大殿之内，除了程詹之外，其余人都是错愕惊讶。
“呦，”程詹跳高眉头笑了笑，“看样子，来的比我估计的要早啊。”
说罢，他将桌子上的圣旨收好塞入衣袖中，让假阿囡将圣上带到内室看守着。
整了整衣衫，程詹推开殿门出来，只看见殿下，程筝带着人厮杀过来。
程筝看到程詹那一刻，脚步一停，双眼直视对方。
“怎么？四弟这是要，逼宫？”程詹眯起双眼笑道。
程筝冷哼一声，抬起剑来，剑尖直指程詹。
“二哥，你我之间的恩怨，今日就做个了结吧。”
程詹抬首看了看天，纷扬起的鹅毛大雪犹如柳絮一般，洁白絮软，让人看了便觉得灵台清亮。
“程詹，字奉君。怎么你这个字和你的名不搭啊，是有什么典故吗？”
“没什么，只是我母亲希望我侍奉君前，得君盛宠。”
奉君，奉君，侍奉君前，做君刀刃。
缓慢地抽出腰间软鞭，桃花眸中眼神一利，半分不见先前的神经癫狂，清冷高傲犹如月下仙人。
·
当程筝带人从内室中救出圣上的时候，看着死不瞑目的假阿囡，心中忽然涌起一抹不忍。
“那个逆子呢？！”圣上惊此一变，身子有些受到惊吓，正躺在床上咳嗽。
程筝垂眸道：“已经收押起来，等候父皇发落。”
圣上咳了几声，嘶哑着问道：“后宫现在如何？”
“黎氏趁乱劫持了皇长孙，后来被信王妃身边的婢女冒死救下，混乱之中不知被谁，一剑穿了心。”
圣上听到一瞬间，眼神有些茫然，随后又被恨意给遮蔽住，“这对母子，枉顾朕平日里诸多信任，咳咳、看看，简直是，咳咳，猪狗不如！”
程筝没有说话，只是尽心侍候着。
等圣上睡下后，程筝推出大殿，恰好看见守在外面的兰项。此时外头早已经雪停，厚厚的一层雪，遮盖住了那满阶台阶。
程筝走到兰项身侧，道：“我想去看看，你跟我来吗？”
兰项摇了摇头，“比起我，或许他更想见到你。”
程筝闷声一笑。
程詹被收押在天牢最里间，程筝穿过数十个牢房，最后在程詹的牢房前站定。
程詹身上的衣服并没有换下来，脸上还残留着血迹，以及一道剑伤。
程筝就这么看着他，良久过后，缓声道：“黎皇贵妃，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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