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惠三姐睁开眼睛,问那老妇人道:“你不是本地人吧?”
老妇人一呆,答道:“我十岁还没到就跟着爹娘从外地来到这座县城,一住就是好几十年,以前的乡音早就改了,就连我儿子儿媳都听不出来,您是怎么听出来的?”
惠三姐没有答她,而是继续说道:“从你爹开始,祖祖辈辈都住在长白山下。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那年头不是打猎就是找人参,你们家是猎户?”
老妇人面色转为惊讶,脱口道:“对对对!您真厉害,连这都知道?”
惠三姐道:“在你很小的时候,你爹曾经祸害过一窝黄家?”
黄家,是出马弟子对黄鼠狼仙家的尊称,那老妇既然能来这里看事,对这些事自然是懂一点的,仔细回忆了一番后一拍大腿,惊叫道:“是有这么回事,难道是那些黄鼠狼……不,黄仙们回来寻仇了?”
惠三姐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说道:“你先把当年的事跟我好好说一遍,尽量仔细些。”
老妇人不敢违拗,立刻一边回忆一边将当年发生的事娓娓道出。
那一年老妇人七、八岁的样子,本来好好的,跟一般女孩子没啥两样,可就在某一天晚上突然性情大变,不光手舞足蹈,还胡言乱语。
长白山是仙门的发源地,生活在那里的山民们多少懂一些。老妇人的爷爷奶奶见了之后都说是被仙家给迷了魂儿,于是从村里请来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萨满。
那老萨满虽然对此道也不算很精通,但仔细看过小女孩,并问出生辰八字后就明白过来,她是被仙家给选中了!
与中原的佛道氛围不同,仙家在东北很受尊崇,爷爷奶奶一听这话,顿时乐开了花,心想这不是家里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嘛?可萨满接下来的一番话很快就给他们泼了一盆冷水。
能被仙家选中的人,大都命运坎坷,一生经历孤寡残病,要想好了,到底要不要让孩子去顶香。
老妇人她爹年轻时在关内读过书,曾受道门熏陶,认为仙家一事纯粹就是妖精作怪,应该就地诛杀,所以平日里手中一杆猎枪没少杀那些所谓的仙家,哪里会有什么敬畏之心,于是立马请这位老萨满出手救救孩子。
老萨满同意了。
他将一碗配好的药水灌进老妇人口中,开坛做法,等她呕吐时一边用小木棍象征性的轻轻敲打,一边厉声问道:“你是谁?家住何方?”
幸亏依附在那老妇人身上的是个低等动物灵,法力低微,吓得连忙磕头求饶,老老实实交代,说它家就在后山的一处山洞里,是前些年搬过来的。有一天老妇人路过贪玩,不小心用石头砸死了一只小黄皮子,气得那小黄皮子的爹暗中施法上了她的身。
老妇人她爹随后找到了那处山洞,果然见里面有一窝黄皮子。
他既心疼女儿被欺负,又痛恨这些妖精,二话不说,先用特制的迷香迷晕了它们,然后放了一把火。
近三十只黄皮子,到最后一只都没能留下。
听到这里,就连身为道门弟子的赵孟都不禁皱起了眉头,心想这一窝黄皮子有老有少,顶多也只有老的可能成了精祸害过人,余下的都是无辜之辈,就算要诛杀邪类,也不该满门抄斩吧?何况还是那老妇人先不小心弄死了小黄皮子,才令老黄皮子过来报复的。
本以为事情到此结束,没想到那老黄皮子已经有些修为,即使做了鬼,也不肯放过仇家,最终回来找老妇人的儿子报仇。
惠三姐听完后蓦的瞪大了眼睛,嘴里的声音变得跟之前截然不同,厉声斥责那老妇人道:“我黄家的孩儿哪里得罪了你们,竟要下如此狠手赶尽杀绝?那孩儿(老黄皮子)还没害你儿子的性命呢,你就哭哭啼啼,要死要活的?可怜我长白山上那近三十个孩儿,他们的命就不是命吗?”
那老妇人知道是大仙黄天风在发怒,哪里还敢反驳,连忙跪下来,一个劲儿的磕头赔罪,求他饶过自己儿子一命。
黄天风只是一味怒骂,并不听老妇人的哀求,半晌后突然浑身一个哆嗦,惠三姐的眼神又恢复了正常。
她起身将那老妇人从地上扶起,叹息道:“这是你爹造下的孽,本来与你们无关,可仙家有规矩,虽然不得去干扰因果轮回,却可以父债子偿,所以就找上了你和你儿子。我刚刚请黄天风大仙去跟那老黄家的冤魂好好沟通一下,看能否化解这段恩怨。”说完,又闭上了眼睛,宛如打坐入定一般。
老妇人千恩万谢,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不敢打扰她。
约莫一盏茶的工夫后,惠三姐再次睁眼道:“这事有点麻烦啊!你爹杀了他一家二十多口,就算是天风大仙出面,也平息不了他心头的怨恨。他现在来了,你自己和他说说吧,看他能否原谅你,实在不行的话,我会请天风大仙出手相助。”
话音一落,双眼翻白,就像恐怖片里的撞邪场景,瞳孔都不见了,眼窝里只剩下眼白,声音也变成了一个略嫌苍老的男声。
老妇人似乎预料到了什么,吓得面色苍白,扑通一声又跪倒下来。
虽然是大白天,但窗帘布都拉了起来,客厅内光线不佳,又没有开灯,全凭供台上的几支蜡烛照明。此时一阵阴风乍起,烛光一闪一闪的,十分恐怖。
那老黄皮子依附在惠三姐身上,大声斥责着老妇人和她爹的罪行,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凄厉,最后除了怨恨,还能听到哭腔。
冯六爷刚才已经告诫过赵孟,让他不要在堂中妄施法术,尤其是在仙家到来时,那犹如挑衅。但赵孟眼见景象越来越怪异,生怕那老黄皮子越说越激动,忍不住要出手伤害老妇人,于是在眼皮上偷偷抹了几滴牛眼泪。
当再次睁开眼睛时,前方出现了十分阴森的一幕。
只见惠三姐的元神暂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尖嘴猴腮,白发披散,浑身溃烂的老头子,不用问也知道是那枉死的老黄皮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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