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小雯沉吟着不吱声。
李敬兴见那个老人满头大汗地拖了翻斗车走过来,充满同情地对龚小雯说:“龚总,你看这个老人,已经六十八岁了,还这样干苦力。他没有好吃,营养不良,有一天,竟然晕倒在工地上。”
说着,他转身冲老人说:“老穆,叫你不要干重力活了,你怎么还干啊?”
老穆停下来,用脏兮兮的袖子抹着满头的汗水,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一天能挣二百二十元钱,我不舍得休息。嘿嘿,咬牙挺一挺,就过去了。”
龚小雯禁不住问:“你子女呢?他们怎么忍心让你这么干呢?”
老穆咧开树皮般皱缩的汗脸说:“这位老总,你不知道,我儿子去年出了车祸,媳妇就走了,至今下落不明。我要挣钱养他,还要拉孙子上小学,不出来挣钱不行啊。”
龚小雯眼睛一热,差点掉下泪来。她叹息一声,眨着眼睛,转脸对李敬兴说:“他真的太惨了,唉。这样吧,明天你把民工的表册造上来,然后叫老金来公司领钱,给他们发生活费,每人每月八百元。”
老穆听了,高兴地说:“嗯,这感情好。这位老总,对俺们穷人,还是有同情心的。好,太好了,我拿到生活费,就给老伴汇去。”
龚小雯又轻声对李敬兴说:“你给他多发五千元钱,就算我个人资助他的。你不要说是我给的,也叫他不要在工地对别人说,明白吗?”
“嗯。”李敬兴感激地说,“龚总还是有良心的,真好,我替他谢你了。”
刚说完,韩少华走过来,脸上显出嫉妒之色:“你们嘀咕什么呢?”
龚小雯连忙说:“没什么,他反映工地上几个问题,说那个老人好惨。”
韩少华皱着眉头说:“这有什么?这种人不干活,反而不习惯的。”
李敬兴不解地打量着他,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又不好问,叹息一声说:“唉,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啊。”
“嗯?”韩少华敏感地转过头来看他。
龚小雯赶紧朝李敬兴摇摇手,示意他不要再说话,然后转身对韩少华说:“我们回去吧。”说着,急急地往回走去。他们到项目部里稍微坐了一会,跟施老板说了几句话,就走出来,开车回去了。
坐在韩少华的车子里,龚小雯还想着刚才的情景,眼前不住地闪现出那个老人弯腰弓背衣衫破烂浑身被汗水湿透的惨状。
韩少华边车开边问:“你刚才,跟那个男部下说什么?搞得神秘兮兮的。”脸上的醋意还没有消退。
龚小雯不吱声。
韩少华又追问:“你刚才急着走出工地干什么?好像害怕什么似的。”
“我,我是怕民工过来堵我们的车,不让我们走。”龚小雯急中生智,说了一个她在电视镜头中看到过的情景,“他们没钱买烟喝酒,也打不起好菜,怨声很大。”
“哦?是这样?”韩少华还是有些怀疑地说,“怕他们堵我们?哼,谁敢带头闹事,我只要一个电话,公安局立马就会赶过来,把他们都抓进去。”
龚小雯觉得韩少华的心肠太硬,一点同情心也没有。唉,不知他以后对我会怎么样?她没有接口说话。
龚小雯对社会上这种贫富悬殊,有些人却又如此冷漠的反常现像非常感慨,也有些不太理解,更对韩少华的贫富言论无法苛同。特别是对自己靠做人情人而大发横财的事,感到深深的不安和内疚。
我这样开发房产,除了做人情人不正常外,这种生意真是正常的吗?靠关系搞到便宜的地块,然后让人垫资搞建设,把那些可怜的民工弄得这样辛苦和不堪,这是不是也是一种剥削和犯罪呢?
李敬兴对你这么好,可是你却把他支到工地上去受苦,还百般地回避他,无情地斩断他爱的触角,你这样做对吗?
龚小雯困惑,迷茫,自责……为自己躲避一个好男人而深感不安,更为自己投靠了一个权男钱贵并靠他大发横财而感到羞愧。
龚小雯觉得李敬兴不仅人长得帅,品质也很优秀,跟韩少华正好形成了一种很有意味的对比:一个是打工者,无车无房无钞票的草根,却工作认真,同情弱者,关心穷人,富有社会责任感;一个是有权有钱的总裁,钱多得用不完,却对弱者和穷人那样冷漠,甚至还有些凶残,他以权谋私,大捞集体、国家和消费者的钱,连眼也不眨一眨。
龚小雯越想心里越是难过,也越是不安和慌乱。她真的觉得对不起李敬兴,有愧于他。尽管李敬兴现在还很穷,可在她的心目中,李敬兴的形像却是那么高大,那么可爱。
李敬兴与韩少华相比,龚小雯心底里其实还是更爱李敬兴。
真的,否则你见了他,为什么这么慌乱呢?我要想法去帮助他,他是一个好男人,不应该这样贫穷,这样受苦。
龚小雯心里软软地疼着,我要想法让他尽快富裕起来。
可怎么帮他呢?给他钱,他要么?龚小雯又茫然地想,李敬兴是一个倔强的人,一个有志气的人,他不会要我施舍的,更不会要我的同情。他要的是我的爱情,可我却没有了爱他的资格啊。
韩少华的醋意还不小,对我与李敬兴的关系很在乎。好在我没有让它发展下去,否则,很可能会发生一场情感纠葛。
现在,龚小雯的身子属于韩少华,心里却还是有些想李敬兴。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韩少华身上的缺点渐渐暴露了出来。
但龚小雯不能明确自己的态度,只能委曲求全,见机行事。表面上还得全身心地对待他,暗地里怎么做,要看事态的发展再定。
龚小雯回到家,一边烧饭做菜,一边想着这些问题。过了一个多小时,韩少华到江南房产公司里去转了转,就到她这里来吃饭了。
来吃饭是假,想爱爱是真。所以他一进门,就猴急地问她:“饭烧好了吗?”
他边说边走过来,像馋猫一样从背后抱住她:“我们吃饭吧,吃了,我们来一次。快点,我等不得了。”
“好吧,你把菜端到桌上去。”龚小雯有些讨厌地扭着身子,甩开他说,“吃完饭,洗个澡,我真担心你身子不干净。”
韩少华带着流氓腔说:“我又没有到那种地方去,有什么不干净的?”
于是,他们坐下来吃饭。吃完饭,他们一起去卫生间里冲了个热水澡,然后上床爱爱。韩少华是个爱爱老手,非常得法,弄得两人都激动不已。每次,他们都能迸出一身大汗,达到那种境界,然后才倒下来睡觉。
可是这次,龚小雯心里想着工地上民工的惨状,想着尽心尽职而又深爱着她的李敬兴,就没有了激情。她仰天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只让韩少华像猴子一样乱动。
待韩少华发泄完,龚小雯才侧过身看着他说:“你这样抛头露面地去视察工地,真的就不怕有人认出你来?”
韩少华看着她:“怕什么?这里又不是兴北,谁认识我?就是认识我,我也可以说是代表天宝实业集团来考虑合作项目的。”
龚小雯陷入了沉思,要不要把提前给民工发生活费的事给他说呢?说,万一他不同意怎么办?民工的生活真的太苦,很可能会停工闹事。再说,我对李敬兴说的话不算数,那我还算什么法人代表呢?我在他心目中的形像就会改变;不说,被韩少华知道,肯定会对我产生看法,甚至还会闹不愉快呢。还是跟他说一下吧。
于是,龚小雯用商量的口气说:“工地上的民工实在太苦,施老板反映了多次,现场的李敬兴也跟我说了这个问题。我想,我们现在帐上不是没有钱,就给民工发些生活费吧。李敬兴说,现在,民工每月的生活费一般在八百到一千元之间。我们发八百吧,三百多个民工,每月也只有二三十万元钱。”
韩少华像不认识似地看着她:“奇怪,你今天这是怎么啦?怎么老是帮施老板和民工说话?”
龚小雯学着李敬兴的口气,诚恳地说:“我们也要人性化一些,现在不是都在说以人为本,关注民生嘛?我们不能老是坚持那些不合理的合同条款,把民工弄得很苦。李敬兴说,有些民工因为没钱,打不起好菜,缺乏营养,晕倒在工地上。那个老人,就晕倒过两次。有的民工,买不起烟酒,充不起手机卡,怨气很大,再这样下去,可能会停工闹事。真这样的话,对我们也不利啊。”
韩少华瞪着眼睛盯着她说:“你一直在提李敬兴,好像对他很在乎啊。嗯,我看这个男人不错,人帅气,也沉稳老练,刚才在地工上还说我。什么叫饱汉不知饿汉饥?啊。这话是很严重的,我想还击他,你却制止他,还转身就走。你是不是与他有什么啊?”
龚小雯吃了一惊:“你说什么哪?简直莫名其妙。要是我跟他有什么的话,能把他支到工地上去吗?你的醋劲也太大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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