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猜测到还会出现死亡事件的夜三更怎么也不会料到,这一出已然可以确定是针对道门的叵测布局,仅仅相隔一日便出现第二条人命。
瞧着这两日送餐时不像以往那般会停留片刻再行离去的小道童说完话以后仓皇离开,夜三更并不在意他是在刻意躲避着夜遐迩还是说要去到回心庵去为那位有着神秘手段的看香派门人做超度。
昨日在太和大殿前的飞升坛,武当就邀请众人为那位无故枉死的清源山刘福禄道长做了仿升法坛,意为无缘长生身死道消后上达天听,为死者求一线来生的机缘。
真真未想到,昨日黄纸仍不少,香火气未消,淡淡白烟混杂云雾于此间缭绕,便又有道门羽衣仙逝,使得武当山天柱峰上下气氛更是凝重。
即便是在夜遐迩再三警告之下,按捺不住想要去瞧瞧的夜三更直接装作听不见,吃过饭,假借归还食盒的名义,在两个大和尚的“保护”下逃也似的出了门。
对于身后传来的警告加呵斥,充耳不闻。
两个大和尚自从昨日里知晓了夜三更前夜的遭遇,着实是老实了不少。
这两人可是一刻都闲不下来的活脱人,哪怕是夜里睡觉说梦话都能吵架,然后还能动手打起来。让他们在同一个地方安静呆上哪怕是盏茶的功夫都费劲,更何况是要在一间厢房里,两个人更是屁股下长了针一般围着屋子转圈。
可是即便如此,两人憋闷的再是难受,百爪挠肝也铁了心的不离开夜三更半步,甚至于昨夜里两人直接在厢房门口打坐,如同两个门神。
要说是害怕夜三更再遇到危险也不尽然,两人倒也实在,直接就挑明了说是怕回去以后被甲子小师妹打。
他们两个大和尚,对于夜家这两个姐妹的畏惧可谓根深蒂固。
无他,就是害怕。
像是夜遐迩,被他们师父称作天下三寸舌第一,如若修佛当可舌灿莲花。对于修佛之人来说,如此佛家大本领,不怕是假的。
像是他们口中的甲子小师妹,这个名字好似夜家此辈老大却实则是老二的女子,初进圣人寺时才七岁的小女孩,被大着近十岁的两个大和尚好一顿欺负。尔后不出悬念的,被那位形如枯槁的师父好一顿揍。对于两个平日里如何闹腾都未见过师父动手的和尚来说,也就从那时起,从骨子里就记住了惹谁都不能惹自家小师妹的规矩。
哪怕就是惹师父不高兴,也不过是面壁背《心经》《金刚经》多少多少遍罢了,惹到了自家小师妹,一巴掌过来打多少滚不要紧,毕竟皮糙肉厚的紧,关键是要躺好几天,饭都吃不上,可就真是折磨人了。
这两个大和尚别的自不会有过多上心,但是只要涉及到吃喝二字,那可就得不管不顾地豁出命去了。
如同两个跟随在架鹰遛狗的公子哥儿身边的恶仆,一山一水两人一左一右,俩眼瞪得溜圆,警惕的样子如同把路过的人都当做了要图谋不轨的歹人。
绕过太和大殿,出得飞升坛,沿着不再是青石铺就的土泥山路一路向下,不多时,几乎要被两个大和尚架起来的夜三更到得当初张九厄结庐而居的回心庵,便见得一众服饰各异的道士围挤着院墙门口,议论纷纷。
如同前日一样,张九厄于那几名夜三更到现在都不知道名姓的长老在回心庵中察看死者情况。不同的是,庵门处守着的是官府衙役。
见到夜三更,守在庵门口的两个皂衣捕役主动让行,显然也是早就有过安排。
只是刚刚踏进庵门,门外又挤进来一个人。
岳青凤。
不知道从哪里捣鼓来一顶帷帽,罩着一整张脸,还特意换了一件月白色长袍,裹着个青纱衣,要不是先开口说话,夜三更都以为挤到自己跟前的是哪家姑娘。
瞧见是岳青凤而不是颜衠回来,夜三更讶异道:“你怎么…”
只是不曾讲完,岳青凤又压低声音道:“具体等会儿再讲,先瞧瞧死者情况。”
回心庵是老式院落式独屋建筑,院子有好大的一方,以前被称作守山人的张九厄在此居住时也是打扫的干净,那位看香派的道姑黄姨,此时里便仰躺在院子中央,和清源山掌门人刘福禄一样的惊恐表情,也是喉间一道细细伤痕,身前好大一滩鲜血,业已干枯。
看香派另一人,那个好似有着两重性格的胡非真跪坐一侧,嘤嘤啼哭。
瞧见夜三更与一个姑娘两个大和尚过来,张九厄点头示意。
不管是夜三更在武当山中受伤让这位初做掌门的羽衣真人有些惭愧,抑或是前日里夜遐迩对于武当的仗义执言,还是说私底下自家那位曾师叔祖的面授机宜,不知不觉的潜移默化,张九厄面对这姐弟俩,好似多了些常人看不出来的恭敬。
一身打扮很像女人的岳青凤蹲下身子,很有讲究的探出手去,拨开死者眼皮,有明显的血丝密布。
到底是公人出身,审查收发就不一样。
胡非真哪知道这是个什么人,伸手阻拦,不等开口,夜三更道:“这是均州城里派来的仵作。”
信口胡诌,胡非真倒也信了。
因得不能暴露身份,岳青凤不能说话,多少也了解公门办案流程的夜三更代替问道:“什么时候发现的?”
胡非真只是哭哭啼啼,还是张九厄代为回答:“今日一早,巡山弟子发现这里开着门,进来便看见黄道友横尸于此。”
胡非真哭声更甚。
夜三更又问道:“胡道姑与黄道姑昨夜里未在一起?”
胡非真终是开口,哽咽道:“昨日酉时,黄姨说这几日里让此山中诸多事情搅得有些心烦,便想一个人去山下散散心,我本打算跟着,她也不允。万万不曾想…”
话未说完,再度抽泣起来。
已然探查结束的岳青凤起身,也不说话,转身就走。夜三更朝张九厄示意过,紧跟其后,两个大和尚一左一右防贼一样保护周全。
一直到了无人处,岳青凤才开口将自己探查到的东西讲出,“昨夜里人就死了,看血液干枯程度,应该是在戌时,师侄俩分开不久之后的事。我听颜小兄弟讲你猜测过是剑气所为,只是能用剑气杀人,你感觉得是何种修为?”
夜三更苦笑道:“我那本来就是想要引蛇出洞的将计就计胡乱一说,看看能不能引出凶手,哪曾想当即就被戳破,狗屁的剑气杀人。”
恰恰此时里,到底还是不放心自家弟弟的夜遐迩由一名年轻女冠陪同着下得山来。待得那名女冠离开,听到岳青凤的声音后,夜遐迩反而把对于死者的好奇转到了岳青凤身上,“颜书生呢?你怎么回来了?”
一拍额头,岳青凤当下也不再管此间发生,道:“接下来我说的每一句话,你俩认真听,我怕错过一句就连贯不上。”
尔后,开始将听到的看到的一字不差一眼不落的转述出来。
这已然是今日里第二次说道,更显详尽,最后又将为何与颜衠分头行事的原因说了。
尔后,莫说是两个不爱动脑筋的大和尚听得是云里雾里,像是在听说书人讲一个草蛇灰线伏脉千里的故事,即便是夜遐迩与夜三更也是不明所以怔怔出神。
“韩顶天的师父不是张九鼎?”
“九宫燕是韩顶天的师娘?”
“九宫燕要利用你做什么?”
“四子棋是什么?”
“一线通又是什么?”
“韩有鱼有什么益处?”
“武当又是什么谋划中的重中之重?”
“他们师姐又是谁?”
“马上要开始的计划是不是针对天下道门齐聚武当一事?”
“韩鲲鹏去登州做什么?”
“小师妹是谁?”
“去辽东做什么?”
“赶在那一天过去,哪一天?去哪里?”
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这不光是夜三更脑袋中接连不断的困惑,从听到一直到现在都想不明白的岳青凤、山下听完以后直接满头雾水的颜衠,也同样有如此多的不解。
夜遐迩还是那般寡淡样子,反正旁人看过去也不知道她心中所思所想,不过从她手指在桌子上如同挠痒一般摩挲,出于对她的了解,夜三更知道自家姐姐现在也是犯了迷糊。
压根就不会把这种事放在心上的大和尚一山直接一句“干他娘的”,让岳青凤以为他要去找韩顶天以武力一举破局之时,一水开口附和道:“想那些没用的干啥?来了就干他娘的!”
显然高估了这两个大和尚的水平,岳青凤对于他们的这份洒脱心态有些羡慕。
已然从昨日便决定要帮岳青凤解决武当一事的夜遐迩此时里也是心思电转,脑海里翻来覆去的思考着这些压根就没有一丝头绪的问题。
直到夜三更碰了碰夜遐迩,这个心思玲珑的眼盲女子才开口道:“其实颜书生不该去,万一…”
话未说完,其实意思也已经明了。
毕竟颜衠只是个过路人,出于侠义心肠在此陪着夜三更姐弟,真要说起来,眼下他们这一伙人,也就只有颜衠与他们毫无一丝关系。
他完全可以对此置之不理。
而且,明知局势不明好像还有一丝危险,仍旧如此搭手,着实不该。
而且,孤身一人毫不犹豫的去跟踪眼下已然身份不明的一行人,的确如夜遐迩说的那样。
万一。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的“万一”。
“哎呀!”岳青凤连拍额头,连连自责,“糊涂了糊涂了。”当下起身,便要去寻他。
却又被夜遐迩拦道:“你不能去。”
还不等夜遐迩“看”过来,两个大和尚连连摇头,颇有自知之明道:“不行不行,我们要去的话这一路上指不定就又遇到什么好玩事,把他忘到佛祖那里去了。”
的确指望不上这两个玩心大如天的和尚,夜遐迩又不想去麻烦属于外人的武当门人,毕竟眼下他们都是自身难保,夜遐迩觉得还是别再劳人费心。
倒是夜三更忽然道:“其实也不用担心,颜衠他一身本事想要自保绝对不在话下,他也不是那种冒失莽撞人,应该不会有事。”
眼下也别无他法,只能如此宽慰。
夜遐迩又道:“岳捕头,你现在该回均州城。”
“我还回什么均州城?”显然已经失去了唯一耐心,脑子一片混乱的岳青凤苦着脸道,“这都他娘的闹腾成什么样子了,我要再离开,这要是闹大了,我就得去山沟沟里当捕快去了。”
夜遐迩摇头道:“你必须得回去,要不然咱们昨日里敲定的计划便不攻自破,何谈破局。”
岳青凤瞧着夜遐迩,他想从这张绝对称得上绝美的脸上瞧出些端倪。
自然,喜怒不形于色、眼神空洞无神采的夜遐迩,并没有让岳青凤瞧出什么。
岳青凤长出一口气,试图压下胸腔里那颗狂躁不安的心,此时里都快要跳出来。
岳青凤道:“现在连对方的谋划都不清楚,我们还谈什么计划?”
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夜遐迩嘴角微翘,笑意盈盈,“心不静,万事皆休。心若静,何事不成?”
显然这般模样好似有了对策,岳青凤眼神一紧,“你要我回均州城作甚?”
“回去等一个人。”
“等谁?”
“九宫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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