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罗山庄前院里,那一方池塘一旁,身材矮小的必兰婆被二三十名着灰色铜钉布甲的军士围在当中。这是大周三军将士根据等级划分的十三甲中最低等级的甲胄,但凡从军者都有一套,只为赋闲劳作时穿着轻便,遇到突发事件也能及时作出应对。
必兰婆那张与年龄毫不相符的脸上如罩寒霜,却也并无惧色,瞧着已经出现在厅堂中的亓莫言,冷笑道:“亓城主这是给我唱的哪一出?”
声音本就沙哑,如今更显森然。
亓莫言倒是坦诚,“难不成你这老妖婆还真就以为我会让你跟着他们不成?”
“老妖婆?”必兰婆斟酌着这个她第一次听说的称呼,呵呵笑道,“亓城主这种饱读诗书的人可是真会起名字呀。”
对方的挖苦亓莫言压根不当回事,他拉过一张椅子,大马金刀的往到门前一坐,道:“谁知道你这老妖婆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能放心让他们两个跟着你离开?做梦也不见得有这好事吧。眼下你就成了瓮中老鳖,插翅难飞,我看你不如就乖乖束手就擒,省得浪费你我时间。”
“亓莫言,你这未免也太瞧我不起了吧?”必兰婆阴阴一笑,面露狰狞,“就凭这几个人还想抓住我?”
凤凰城主亓莫言反问道:“不然呢?”紧接着声音便是高了高,冷哼道,“大周自立制其便明文规定不得以武犯禁,怎么,你还想造反不成?”
自古政权建立,最怕以武犯禁,为防江湖人士危及政权,所设律法自然严苛。深文峻法从严从重,压制这群执政者眼中最是危险的人物。
或是大肆扩充军队,训练甲士,以人数上的绝对差距碾压江湖人士。
前朝便曾发生过这种江湖人士对战朝廷军队的事情,一名武道高手,登峰造极的外家武人,一身横练功夫,体魄壮硕,便是被一波又一波的甲士活活耗死,虽说死伤惨重,以一百余人换一人,细算来得不偿失,却也可以看出江湖武人短板所在。
是以终大周一朝,对从军者待遇极优,每月俸银刻有“大周通宝”字样的官制银锭五两,折算下来足以买一头二百斤往上的肥猪,且与服役期间可免除各项赋税杂收,退役后更是优渥,每月养老钱也是不菲,地方上与秀才举人相同可见官不跪,与七品官员同级。
是以建制百年,从军者何止万计,单是如今大周能叫得上名字的三军队伍,便有五十万之巨,这还不算地方上闲散将士及预备人员。
或是以高官厚禄吸收江湖人士为朝廷所用,如大周百余年来第一位异姓王自不用说,其余各种为了这群江湖草莽单独增设的职位更是不知凡几,只求危机时这群其实可称作鹰犬的高手出马。
另外更是规定各地方武装必须登记在册,不管是豪门大族还是宗门帮派,除非朝廷允许,超过五十人便要按时报备,超过一百人更要有所抵押。
由此足以看出朝廷对于江湖的掣肘,更从另一方面看出朝廷对于这另一座天下的忌惮。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各地驻扎军队,整日操练,虽说比不得那些武人,但是这群军士训练的合击之法,配合下默契十足,威势自然不容小觑,可不是那些个单打独斗的武人能比拟的。
即便是如这凤凰山脚下的小城,正规步卒及预备守卫军加起来也是二百人配置,除非是造反,能纠结起一股至少也得有十人的小队,否则如登堂入室的武人单打独斗对上这二百人,合围之下打死是不可能,但是耗也是能耗死的。
大周还有一条律法,凡是从军者,无品秩官衔者不得随意中伤,如有违抗者,可当街斩杀。诚然,与之相对的,凡从军者仗势欺人,亦会按军法杖杀。
大周建制百余年,如此铁一般的规定无时无刻不在彰显出军人的地位。
身为俄末栗的族长,必兰婆自然知晓这个似是针对他们武人专门制定的规矩。大周素来对少数名族实行放纵政策,只要不动摇国之根本,不触犯国之威严,如这些个少数民族所作所为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军威不得触犯,必兰婆可是清楚得很。
还想着以恶制恶大开杀戒,经亓莫言如此一提醒,必兰婆心中不免有些退缩。
动手是不可能了,如若自己用强,这小子到时候跑到朝廷里告上一状,自己就算是跑到天涯海角怕是也逃不过大周朝廷的制裁。眼下显然不想跟自己善了的亓莫言又不是江湖中人,让必兰婆还真没法用江湖中的方式对待。如此一来,还真是有些进退两难。
必兰婆却也并不担心,虽说现在无法再去找夜三更,但是如对方大言不惭的说抓住自己,她还自诩有些手段,对这些军士下杀手自然不可能,但是自己想走,就凭面前这些个歪瓜裂枣怕是也没这个本事。
必兰婆呵呵狞笑,傲然道:“那你就来试上一试,看看这些人能不能抓住我!”
亓莫言自然也能猜到这成名也是有些年月的必兰婆手底下肯定不简单,昨夜里曾见她与大和尚一山对过几招,虽然没有出手,仅仅只是发出几枚暗器,但是对于她那躲闪灵敏的身法亓莫言还是记忆犹新,如他即便是不懂得武学一途,但是看那飘逸身形也能明了一二,这老妖婆若是想逃,指望着这二三十个只会一些粗浅把式的军士那也是白搭。
亓莫言瞧向最外层山庄门口的一名骑马将领,着一身与步卒不一样的亮银山文甲,腹吞处一颗熊首獠牙狰狞,凶相毕露,是五品武官的制式盔甲,此人正是凤凰城守备军将领,五品折冲都尉,秦胜。
亓莫言开口道:“秦都尉,闲暇时我创立的象戏军可曾带来?”
身材健硕魁梧相貌堂堂的折冲都尉于马上抱拳,威风凛凛,“回禀城主,正于庄外候命。”
必兰婆心中一惊,她是万万没想到,这山庄外还埋伏着人手。
亓莫言喜笑颜开,吩咐道:“让他们进来,好好陪这位必兰前辈耍耍。”
暗自庆幸与刚刚没有贸然硬闯出去的必兰婆便见到山庄大门呼啦啦涌进来两伙衣着相对的精壮汉子,身穿大周水军方才统一配备的纸甲。
这种铠甲不同于最早出现的那群步卒身上的铜钉布甲那般防御力低,仅仅只是方便闲时劳作,只图美观,也不同于那都尉身上的亮银山文甲,防御力强却略显笨拙,这种流行于南方军伍中的纸甲,制作简单,柔韧度高,分量又轻,仅仅是以硬布裱骨、纸筋搪塞,便可达到劲矢不能洞的恐怖防御效果,据说年前已由凉州那位极善用兵打仗的小王爷上奏朝廷,准备将此种铠甲统一配备于大周军队。
必兰婆能认得不足为奇,那年去京城,五步一哨十步一岗的盘山守卫俱是这种铠甲,自己那银针都进不去半寸,可想而知其防御力。
这伙人一分为二,泾渭分明,一伙穿玄色,一伙着青色,手中有枪有弓,有刀有盾,各式各样,冲过那群着铜钉布甲的军士,将必兰婆包围其中。
如此近距离,细细再看时,就看得那些个人胸前白底黑字分明是写着帅士象马车炮兵七个象棋中的字眼,两伙人倒真如象棋中的棋子一一对称。
亓莫言伸出食指点着院中那一众甲士,笑意盈盈,问道:“老妖婆,你瞧他们怎样?”
必兰婆压根就没有搭理亓莫言的意思,只想着能从这戒备严谨的站位中瞧出些破绽,自己也好顺利脱身。
也没想着必兰婆会回话,亓莫言又道:“他们是我在军中挑选的干练人,虽说不曾习武,可你看这一身筋骨,全都是打小锻炼出的壮硕身板儿,结实的很呐。”
亓莫言一席话倒是引起必兰婆注意,这时也开始细细打量院中这伙着装略显怪异的汉子,一个个年龄不大,皮肤也是黝黑,那露在外面的小臂上肌肉高高鼓起,显然是没少经过熬打,那一幅幅身板不只是结实,也是挺拔的紧,下盘稳当,但凡懂些门道的一瞧也知是练得扎实。模样也是鼻直口阔目深眉低,端的是个顶个的相貌堂堂。
刚才只顾生气没仔细看,必兰婆现下一瞧即是心生欢喜,看着这一个个精壮小伙,骨子里天生的那股子淫邪便又把持不住的涌了出来,怕似是已忘了自己的目的。
必兰婆那张极其娇俏的脸上满是邪魅之气,似是要勾人一般,眼中的欲念掩饰不住的流露出来,这个样貌与年龄毫不相符的女人咯咯娇笑,媚态十足,道:“怎得齐城主这是要贿赂我不成?”
亓莫言暗骂一声老妖婆,若不是知晓她真实年纪和那狠辣手段,凭她这般媚骨天成恐怕是个男人都要着了道。
必兰婆紧接媚笑一声道:“齐城主倒是懂的体贴人,知道投其所好,那我可就却之不恭了。”
这女人抛开年龄不说,如此仪态万千妖娆万分,再加上这年轻模样,可真是让人有些欲罢不能呐。
至少,亓莫言是有那么一刹那的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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