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诵进表现得非常乖,不声不响,低头吃东西,吃的样子也很克制,显得很小心。
一看这二邪子好似突然变了个人,白刀子淡笑间,把自己碗里的一只鸡腿夹起来,放进他碗里。
白诵进愣了一下,咧嘴笑,谢谢哥!
白刀子点点头,没说话。
白诵进也不多说,低头啃起鸡腿。
看他这样,白刀子笑了,知道这是爹和娘认真威胁过了,要他老实吃饭,别多嘴。
堂屋里,时米娥更是客气,一直陪笑,就是不多言,惹得桌上几人大为惊异,咋咧,这个老四家里,转性了?
白祥赐和白祥图对视一眼,先后对白祥和微微点头,略见赞许。
白祥和佯做没看见,只一个劲的劝酒。
然而,到了发代岁钱时,出了岔子。
看大家吃的差不多,白祥凤和白青灵对个眼神,踱到院内,笑呵呵招呼一声众晚辈,开始发起了代岁钱,图个吉利,昭示个成长平安。
以白诵律为首的几个侄子辈,借口已经成年,推掉了。
轮到白刀子的时候,他皱起了眉头,学着白诵律,坚持不要。
他知道姑姑们也不富裕,何况每人发两张拖拉机手,十几个人加起来,可是不少钱,心里就是不想要了。
这时候,女宾们都出来了,笑吟吟看着白刀子在哪里和两个姑姑争竞起来。
时米娥看白刀子一直推,急了,一时间忘了白祥和的叮嘱,照白刀子肩膀就是一巴掌,骂道,你个熊黄子,跟你姑争竞啥?啊,给你,你就拿着!你个……
一句话没骂完,便被白青灵打断,哎,我说老四家,你叫唤啥?我姐妹俩和侄子说话,有你啥事?你胡咧咧啥!大过年的,你呟谁呢!满嘴胡吣!我侄就是白家的根,咋地,你还想给白家下绊子啊?
白祥赐那桌人闻声出到门外,一见是白青灵正开腔,没谁说话,光站那里看。
端详一眼白青灵,白祥图心里一乐,得,这二妹也是个不逊吝见的主,得罪她,自求多福吧!等大妹开口,嘿,那就……
看白祥赐欲开口,他赶紧伸手拉住,轻声说,唉,算了,看看时机,我劝吧!她俩说的在理上,你别说话,别让她俩逮着理。她俩发发威,对刀子有好处。
白祥赐点头不语,看看俩妹妹怎么往下捋这事。
余光扫过众人,白祥凤一瞪眼,一步欺到时米娥面前,厉声喝道,你再呟一句,我就是拼着进不了娘家门,也得收拾收拾你!侄要是没了,我要娘家有啥用。
这话一出,白家五兄弟相互看看,都知道这是白家长女要发威了,于是,一瞬形成默契,都看向白祥图,示意他来开口。
白祥图叹口气,点点头,心道,这得罪人的事,还得我出面……
看时米娥不吭声,白青灵也是有点来气了,跟着压了过去,冷哼,你说话啊?你刚才那能,这会哑巴了?怎的,你想把刀子气跑啊?啊!
话里有话啊,这明面上是数落时米娥,暗里是对白诵芳偷跑这事不满啊,也是对白家五兄弟心里有气!不过,这姐俩说的有理,没法怼,侄在,娘家才在,是这个理。
白家五兄弟都听懂了,也都沉默了。
白祥图讪笑一声,二妹,你这不是拿话戳我吗?你看看,哎,四弟妹,快给你俩姐姐认错!别犯愣,我这俩妹妹,可是连我都敢揳!
听到这话,白祥和记起早上白道子说的离家之事,心里一突,急忙把时米娥拉到一边。
时米娥猛然醒悟,后悔不迭,直骂自己不开眼,非往这两个脾气慒的要命的俩人火头上凑!
她迅速堆起笑脸,争开白祥和,上前拉起白祥凤和白青灵的手,满口悔意,大姐,二姐,我嘴欠,该烀,恁大人不及小的错!俩姐姐是唱大帅哩,懂得理比我多,别跟我一样见识,呀,我有错,我有错,我不呟刀子啦,往后也不呟啦……
白祥凤甩开她的手,轻哼一声,啐道,知道就行!
说着,转身笑了,大伙该忙忙,我说刀子,你也是,你说你,争竞个啥?啊,你姑给你代岁钱,你还不要,嫌少是不?
老唐一步跨过去,揽住刀子,大笑,刀子,你是好心,办了孬事!
说着,压低声音,对白刀子附耳说,你姑要面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啥事,悄悄的,不就行了。
白刀子闻声轻笑,讪讪看向白祥凤,喊道,姑,都赖我犯罴恩了!
白祥凤没理他,斜睨老唐,语带威胁,老唐,你刚才跟刀子说啥了?
这时候,时浅季挤到时米娥身边,劝道,姑,你别说刀子哥拉,他就是嘴快!谁不知道,刀子的嘴啊,就是开口喷刀子!
这话一出,大家都笑看白刀子。
白刀子这才双手接过两位姑姑手里的代岁钱,慢慢踹进兜里,冲白祥凤、白青灵各磕一个头,高呼,谢大姑,谢二姑,您两位长安!
白祥凤和白青灵交换个眼神,都笑吟吟,起来吧,刀子,以后有事找姑!我俩给你做主。
说着,她轻轻瞟了时米娥一眼。
白青灵会意,跟着也瞟了时米娥一眼。
时米娥连忙上前,挽住两人胳膊,笑道,大姐,二姐,走屋里坐会,您两位再交代交代我,我人笨……
白青灵撇撇嘴,你笨?
白祥赐开口了,呀,好了,好了,都回屋,咱再说说话!
众长辈闻听,都笑着踱进屋去,院内各人也随之回到桌前。
不多时,堂屋传出白祥图一声喊,诵律,上馍吧!
白诵律应声起身,这就要往厨屋去端那正熘在锅里的馍,白刀子摆摆手,笑道,哥,你陪老表们接着喝点,我去,我去。
说着,便是抢在前头,往厨屋里端了馍,送往堂屋。
略一停,接着又给院内两桌分发。
拿着空馍筐,回到厨屋,白刀子悄悄取出自己的钱袋,摸出二十张女拖拉机手,往怀里一揣,这才笑眯眯走到院内,逐个为比自己年龄小的表弟、表妹、堂弟、堂妹发起压岁钱。
弟弟妹妹们被吓住了,推脱着,都不敢要。
白诵律看他们惊慌,大笑,你们这些小晕头,刀子是你们哥,给你们是应该的,给你就拿着!不想要,是不是还要我给你们再补点。
说着,他也开始学着白刀子,每人两张女拖拉机手,同时轻斥,刀子,你要做这事,也不提前跟我合计下!我想着,等会他们散场时,再给,就是怕不要。你看你,这样一突,我也得跟着你提前了。
白刀子笑了,哥,不提前,哪还有代岁的钱!
白诵律被逗笑了,好,照你说的做,就这样,提前,就是提溜代岁钱!
说着,看着众表弟表妹堂弟堂妹,佯做发狠,都别推,都拿着,谁不拿,哼哼!
大家瞬间都乐了,笑呵呵接过两人发的代岁钱。
说说笑笑,时间已近半下午。
看看时间不早了,白祥凤、白青灵对对眼神,这就起身,提议早回还。
白家五兄弟瞬间涌出悲伤,沉吟半天,还是带着伤感,很是不舍。
白祥凤看看五兄弟,眼圈慢慢变红,却是提高了声音,行啦,都别磨叽啦,那大人了,这还迂末!走了,哥,兄弟,我们走了!
说着,两姐妹招呼家人,一起推车,往外步出。
白祥图张张嘴,很想怼大妹两句,可临了还是啥也没说,闷头不语。
五兄弟连带众晚辈,一直送到上官庄西南出口那小石桥,待两家人背影消失,这才幽幽往家回。
路上,趁众人不注意,白刀子把姑姑给的五块压岁钱给了时米娥。
时米娥一怔,看了看自己这个大儿子,很快笑了。
众人慢慢悠悠进了村,刚拐下斜路,进了白家所在胡同,还没来及进白祥赐的大门,就望见北边胡同口冲进一个人,急急奔到众人眼前,扑通跪在地上,咣咣咣,连磕三个响头!
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那人带着哭腔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大爷,二爷,三叔,四叔,五叔,求帮忙!”
白祥赐和白祥图一对眼,同时看向那人。
待看出来人是谁,白祥赐急问道:
“孩啊,快起来,你这是咋啦?”
白刀子也认出来了,这是北头木家木书核的独子,木记战,于是喊:
“战哥哎,你咋回事啊?”
木记战的眼泪呼啦流了出来:
“俺爹没啦!没人偎,入不了土!”
满脸都是痛,却不敢哭出声!
这木书核也不是个省油的人物,比老狼还狠,甭管啥事,任谁都不让半分,可是和白家的关系还是不错的。
白家五兄弟视线交汇,渐渐落在白祥图脸上。
从心里讲,白祥图不愿意去,但是想想自己还是主持白事的,不去着实说不过去,于是轻吭一声,喊道,记战,快起来!刀子,走,跟我去!
白刀子点点头,扶起木记战,随他出了胡同。
两人刚离开,也就几分钟的功夫,胡同口又拥进三个人,都穿着中山装,各自推着自行车。
这三人一望见白祥赐门口的众人,便是高喊,几位老乡,麻烦问问,白刀子家怎么走?
听是找白刀子的,再看看三人装束,还都骑着车,众人脸色立马凝重起来,迅速迎上前去。
白祥和笑笑,招呼三人,我是白刀子他爹,啥事?
那三人却是没理他,直直看着他身后,愣住了,满脸不可思议,紧盯白祥赐。
不待白祥和再次发问,其中年龄较大的那位惊呼出声,吔,这不是白老先生吗!对不住,对不住,大过年冲了您的门!您老可别见怪!
白祥赐当即明白了,这仨人认识自己,那就是镇里的人了,遂问道,不好意思,我眼拙,没认出来三位。
那人笑笑,您老不记得我很正常,十几年前,您捐地,我们仨是负责量地的,我是小张!
白祥赐恍然道,哦,那你们今天找刀子,是啥事?白刀子是我侄,看你们着急忙慌的,找他啥事?走,到家里说吧!
那三人交换下眼神,为首之人认真说道,我仨负责调查威门楼老姜的事,可今儿去他家看,才知道老姜上吊了,如今人去屋空,家里砸了锅,门板子也没有啦。听说是上官庄的白刀子去给点的礼,这就过来问问,有没有看见啥特殊的人,有没有听见啥特殊的事?
白祥启先是一惊,待听明白这仨人的话,登时冷了脸,咋的,你们这是想怎样?
白祥和也是跟着冷笑,我觉着,你们这是让别人给遛啦。
白祥赐清清嗓子,意味深长望着那人道,乡里乡亲的,我们让刀子去,也就是帮个人脸,求个心安!我觉着吧,你们也别想那些。刀子一个小孩,能有啥心思?你们是知书懂理的人,看我说的是不是有点在理上?
三人闻言,面面相觑,沉默半天,婉拒了白祥赐招呼进门的邀请,转身推车离去。
不多时,为首之人往供销社设在上官庄的代.销点买了果子,再次回到白祥赐门上,认真奉上,这才忐忑离去。
三人出了上官庄,停在西北出口外,慨叹不已,纷纷道,白家兄弟,不简单,以后,有的是学的,谁要问,就说白刀子就是来走过过场。他们说的对,一个小孩,懂啥?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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