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小说 > 历史军事 > 胡笳汉月之十六国春秋 > 020 曲艺邺都献城 刘登功高震主

商丘一场戏后,刘聪、刘登各怀心思上了路。前面,就是坚城邺都。

邺都地处中原腹地。相传颛顼外重孙大业最先在此地居住,所以叫邺。大业后来成为秦的先祖。齐桓公时首次筑城,就叫邺城。战国时期魏文侯将其作为陪都。秦汉设邺县,属邯郸郡。曹操击败袁绍后,开始在邺县营建宫室,并将魏王宫设在这里,由此称为邺都。邺一跃成为中原第一大城。

汉国要想南下河南、西入关中,就必须拿下邺城,否则总有被人窥伺后背之感。而且,邺城处在四通八达之地,连通司州、冀州、青州、兖州、并州。可以说,拿下邺城,河北弹指可定。河北定,则取关中无后顾之忧。关中下,则北方一统。

作为汉国皇帝的刘聪,深谙这一道理。

汉军急行军三百里,仅用了三天时间就抵达邺都城下。紧接着,就是挖壕沟、扎营帐的老套路,二十万大军将邺都围了个水泄不通。为表示决心,刘聪不顾危险,将皇帝大帐摆在了离城墙不到一公里的地方。

曲艺站在城墙之上,看着忙忙碌碌的汉军,心中波澜乍起。这次来犯的敌人,与以往均有不同。貌似是要来真格,绝不是简单威慑一下就撤兵了事。多年来,他勤勤恳恳广施仁政、认认真真修缮兵备。面对来犯之敌,按理说应该无所畏惧才是。

可是,如今来犯的是汉军,它的主帅是号称杀人魔王的汉皇刘聪,前锋刘曜更有着人屠之称。

战?人家呼啦啦不知有多少,就自己这几万人马打得过吗?况且,瞧城下这阵势,简直就是抱着持久战的想法来的。我先不碰你,先围着你。邺城不同于小城,是个人口过百万的大都市,光是军民的人吃马喂,每天就需要粮食上千万斤。更要命的是,邺城是一个商业城市,作为北方各州的货运集散地,平时根本不存在物资贫乏的问题,这里的兵民根本没有存粮的意识,反正出了门儿就买得到。曲艺也派人看过一些人家,大都只有半个月左右的存粮,有些家里甚至就几天粮米。府库里就算装满也就几十万斤,要是搁平时也没什么,可是一旦围城,外边的粮食进不来,这些粮食还不够全城人喝顿粥的。战固然不可取。

降?怎么降?拱手让出邺都,显然心有不甘。谈条件,就现在这样,也没法谈条件。那就只能打。

曲艺的脑子在战与和之间来回摇摆,不知如何决策。

突然,卫兵来报,汉使求见。

曲艺正在犹豫,突闻刘聪遣使来见,心想就先见见也无妨,遂令使节觐见。

“好你个曲艺,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竟敢抗拒王师!”来使连个招呼都没打,直接就把曲艺骂了个狗血淋头。

不要说从军多年,就光说镇守邺都这几年,曲艺何曾受过这样的侮辱,一个小小的敌军来使,竟然敢在自家的地盘上大放厥词。曲艺顿感怒火中烧,这怒火,似乎要将眼前的这个人熊熊烧尽,哪怕赔上邺都的万千宫殿楼阁。他恨不得一剑挑了眼前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可是,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告诉他,自己不能这么做。这个人虽然不知死活,但却是汉军来使,他的后面站着的是刘聪、刘曜,还有他们的数十万大军。

曲艺强忍着怒火,切齿问道:“将军头次见面,未报姓名,为何便这般辱我?”

来人盯着曲艺那通红的脸,并不慌张,反而笑了笑,道:“你本来就不知天高地厚,又如何说我是在侮辱你呢?”

曲艺再笨也知道来人的意思:谈和!或者说诱降!他也不再生气,脱口便道:“本将倒要听听我怎么个不知天高地厚。”

来人笑笑,说:“以一城之力而抗一国,以数万兵马而抗百万大军,你根本不清楚自己的实力;偏师弱旅也敢对阵天下第一的汉家王师,你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天子到邺,不知道迎候,反而据城相抗,你根本看不清自己的前景。这么看来,你根本就不知道天地之广大。”

曲艺哈哈大笑:“你以为就凭花言巧语就能骗得了一座大城吗?古人云,倍则战之,十则围之。你们的兵马虽众,但有我的十倍吗?况且,我军身后有邺都百万黎庶,即便十丁抽一,又是雄兵数万,人人皆愿保家卫国,你们如何能够轻易战胜?”

来使也不气恼,笑着说:“亏你还知道十则围之,不巧,我军此来,正好六十万大军,其实我已知晓,贵军不过五万,如此,可够十则围之?说什么百万黎庶,那邺都百姓哪个肯为你曲艺舍身去死?你也真是自信的紧。”

曲艺本来心里就没有底,听来人这般说,气势上明显弱了下来。他清楚地知道,邺都人口虽近百万,但真正有血气保卫家乡的又有几人?更何况,对于这样的商业都市,人们纷纷以求财为要,只要新主子不挡他们的财路,继续让他们开发金山,管他城姓曲还是姓刘呢?在这样的人群中,要想增加守城力量,又谈何容易?

来人看出了曲艺的窘迫,轻笑一声,说道:“这邺都城能否为将军死战,想必将军自己心知肚明。”

曲艺默然。

来人赶紧又道:“俗话说,要成事,靠天时地利人和。三者全,则事必成;三者缺一,事有不成之几率;三者缺二,成事极为困难;三者缺三,事必不成。将军容禀,在下认为,目前将军天时地利人和均已不在,若执意守城,则必不可行也。”

曲艺心里明白这是对方劝降之术,但又忍不住想听听到底怎么个天时地利人和尽丧,不情不愿地挤出几个字:“愿闻其详。”

来人答道:“汉军克洛阳,将军本可相救却不去救,致使晋朝廷倾覆,邺都已成孤城,丧失最佳守城战机,这是去了天时。邺都四通八达,和平时期商贾云集,利税充盈,自然不错,可一遇到战时,它四战之地的弊端就暴露出来,况且地处平原,易攻难守,这是去了地利。将军久据邺都,四面郡县告急都不去救,就连洛阳被围攻也作壁上观,如今邺都被围,又有哪个愿来救你?这是去了人和。如此,天时地利人和都已不在,邺都又岂能保全?将军若执意死战,不过为汉军战史再添一笔业绩罢了。”

字字打脸,句句诛心。曲艺再也受不住了,靠近来人,瞪着眼问道:“我若举城而降,汉国皇帝将给我如何封赏?”

见曲艺松动,来人笑道:“这个皇上已替你想好了,冀州太守,封公,食邑五千户。”

曲艺见条件极佳,对着自己心意,不瞒欣喜地问道:“当真?”

来人正色答道:“天子无戏言。”

曲艺见来人如此,问道:“久谈战和,还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来人笑道:“禀将军,在下刘登。”

曲艺惊诧道:“你就是那个以一万人击破王衍十四万大军的刘登?”

刘登笑道:“正是在下。”

曲艺感慨地说:“以一万人打败十四万人,我一直以为刘登是个身经百战的老将,没想到竟然是个少年!”

刘登笑道:“将军说笑,在下如今已二十有五,哪里还算得少年。倒是将军身姿挺拔、威武异常,根本看不出已是五十开外的人了。”

二人互相吹捧了一番,约定好出降的时间、地点,改换旗帜、军队整编等事宜,刘登便起身告辞,出城复命。

第三日午时,曲艺按照约定打开邺都承凤门,迎接汉军进城。跪在威风凛凛的刘聪脚下,呈上邺都土地人口赋税表册。

刘聪率领军队浩浩荡荡进入邺都。封曲艺为冀州太守,赐爵武义公,食邑五千户。

刘登不费一兵一卒、以一己之力拿下邺都,为刘汉王朝再建殊勋。如此大功,必须重赏。如今,刘登已封宋王、世袭罔替,食邑万户。在偌大的刘汉朝中,除了刘聪自己和皇太弟刘义之外,已经是堂堂三号人物!如果再加封赏,恐怕会滋生他心中的别样情绪,可是如果不加封赏,拿下邺都皇帝都无表示,国中谁还愿意为刘汉卖命流血。更何况,刘登跟自己还有刘隆、刘义兄弟还有个金匮之盟,也就是说,总有一天,自己胯下的宝座、这大汉的江山将要交到刘登手中。刘聪虽然做过这些,刘义又已经做了皇太弟,可是要把江山交给刘义、刘登,刘聪又如何心甘?

刘聪屏退侍从,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邺都的大殿中,脑海中一遍遍地回旋着刘义、刘登的脸庞,还有他自己的一大群儿子。

哎,算了算了!皇位传承的事还尚早,自己正值盛年,刘义、刘登都还是个半大小子,这事先不急。眼下棘手的事情是如何封赏刘登。

“大城已下,父皇为何仍旧烦恼?”

刘聪正在黯然伤神,一阵童声突然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定睛一看,却是他最宠爱的幼子刘京。

刘京是武宣皇后刘娥的小儿子,聪慧伶俐,年纪虽小,对国家、对宫事都别有见解。再加上刘娥刚刚过世,刘聪心疼于他,亲自抚养,就连亲征都带在身边,生怕磕了碰了。为了他,刘聪违逆祖制,在一大堆年纪较大的儿子尚未封爵的时候,刘聪就破天荒地封年仅五岁的刘京为蜀王。一时间,朝野震动,甚至传出刘聪有意让刘京做皇太子,弄得刘义、刘登和大皇子刘粲心中都很不是滋味儿。

刘聪可不管这些,他以侠客自命,凡事只要自己高兴变好,至于别人怎么想,那是别人的事情,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话题转回。刘聪见刘京进来,奶声奶气地问自己,也不免有些哑然失笑,顿了一小会儿,笑着说:“你猜?”

刘京爬上殿陛,走到刘聪跟前,抱着他的大腿说:“父皇是在为如何赏赐八叔发愁吧?”

刘京向来聪慧,可一句话点到自己的命门,也是着实让刘聪惊奇不已。这样的事情,给刘义说不得,放到朝堂上去讨论,更要不得!这才使刘聪大伤脑筋。与其自我伤怀,不如跟小孩子闲谈一番,大不了就当逗孩子玩玩儿。

“是啊!依你看,该怎么办呢?”

“父皇何必劳神,给八叔增邑便是。还有,改封齐王。”刘京随口便道。

天哪!刘聪心中一惊。小小孩童,竟有如此智慧!刘聪不免心中暗自慨叹。自己此生能够有这样的儿子,日后还愁汉家天下不能光大吗?

增邑。刘登本已食邑万户,增加五千给他。

徙封。改封齐王,尊号比宋王上了一阶,妥妥地一字平肩王。可是,宋地全部在汉国境内,刘登实打实地有着自己的郡国。可是,齐地却并未臣服,那么,刘登这个齐王说得好是遥领,说得不好就是个虚衔。

刘聪哈哈大笑,躬身抱起刘京,朝后宫去了。

第二天,刘登接到诏书,徙封齐王,增邑五千户,领青州刺史,开府仪同三司如故。

李茂笑着说:“恭喜殿下高封齐王,荣升青州刺史。”

刘登冷冷一笑说:“师父难道看不出来嘛,陛下已对我心有芥蒂了。什么齐王!齐地都不在我国境内。青州刺史,又是什么个玩意儿,偌大青州,我又岂能染指一寸。好像是荣升,实际上是剥夺。”

李茂凑近一点,说道:“这正是臣要恭贺殿下的地方。诚想,如果陛下没有办法制约于你,那才是真正大祸临头之时。克复邺都,朝野上下无人不知殿下居功至伟,人人艳羡殿下的位子和恩宠,陛下又何尝不知?况且,陛下与皇太弟、还有殿下你有过金匮之盟,相约共治天下,这对于君王来说,是莫大的情操,可对于臣子,可绝不是好事!陛下如今已有皇子十多个,个个或文或武,少有庸才,偏偏只能立皇太弟。你想想,皇上内心是否真的情愿?再说,陛下正值盛年,崩殂之日向来长久,这十几个皇子长大成人之后,又有几人甘心做皇太弟的臣子?到那时候,哪还有皇太弟跟殿下你的好日子过啊!如今,皇太弟已身在炉火之上,每天受着煎熬之苦,殿下您又是能文能武之人,切记功高震主不可为也!如今,陛下对殿下明升暗降,说明他还没有生出要除掉殿下的心思。这里或许有皇太弟的因素在,毕竟他才是目前的储君。而你,还有转圜的余地!因此,臣必须贺喜殿下!”

刘登听完,惊出一身汗来,连忙问道:“师父,那我应该怎么办?”

李茂说:“接受齐王封爵和青州刺史的任命,辞却增邑之恩。”

刘登狐疑:“受虚而辞实?那我岂不是白忙活了?”

李茂笑道:“陛下等你这样做呢。殿下尽管放心,陛下不会撤销你的增邑,只不过是让他心里舒坦一些罢了。你要是不辞,他心里又会生出别的想法,反而对殿下不利。”

刘登冷笑两声,摇摇头说:“你这老小子,阴谋诡计玩得转转的,有时候我真是自愧不如啊!”

按照李茂的计策,刘登上书刘聪:臣德福浅薄,因陛下之引方建功勋。邺都城下,乃陛下雄兵陈列城外所致,当时即便派个士卒,那曲艺也不敢不祥。如今,陛下对我恩宠过巨,又是加官又是晋爵,封地赐银一样不差,臣弟不敢承受。仔细思量,弟愿仅受齐王封号和青州刺史的职位,至于增邑五千户的封赏,就请陛下收回。臣弟断不敢受。

刘聪见书,笑着说:这孩子也会跟我玩心眼了。说什么敢受不敢受的。下诏斥责刘登,告诉他,君命不可为。皇帝的赏赐不能拒绝,如果再做推辞,以欺君论处。刘聪诏书看似严厉,实际上还是在跟刘登过家家,至于其后真情,也只有兄弟二人自己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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