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清明节过后,小两口都会停了自家铺子,回村里待上一段日子的,今年倒是有些不同。
自家的棺材和纸扎生意,近来才逐渐步上了正轨,无端停了铺子,必定会折损好不容易积攒的人气。
不过褚家如今雇了伙计,想要回村里还不关掉铺子倒也不是不成,只是丁安迎娶蒋娟的日子定在了端午后三天,也就是五月初八这日,可丁安在大安胡同的宅院眼下正在翻修,除了父女两个,丁家在县城没有任何亲戚,小两口自然是要留下来帮忙的。
丁家的宅院还是十多年前修缮的,如今住着虽还算舒适,可瞧上去还是有些破旧了,按照丁安的想法,屋内屋外需要修缮的地方不少,时间又有些赶,需得一起动工才成。
好在春节后,蒋娟就留在了家中备婚,没有跟着一起回到县城,小两口索性就接了父女俩直接在自家东院住下,倒也不算坏了规矩。
丁安白日里要在衙门里上值,褚义便主动承担起了帮忙找施工队,和监工的工作,沈鹿竹就带着丫丫和褚秀秀,到各处的集市和店铺去,帮着丁安添置些家具和各种物件。
小两口都忙着,照看正正的责任自然就落在了褚三叔和褚礼的身上,小家伙儿倒也不闹,只要给几块木头,就能玩上小半天。
这日下午,褚三叔正在铺子里帮人写灵幡,正正和狸花从铺子里玩着玩着,就跑到了铺子门前的台阶上,褚礼见状就拿着自己的画本,也坐在了台阶上,拿着阿嫂给自己买的炭笔,对着台阶上玩得不亦乐乎的正正和狸花就画了起来。
褚礼跟着自家阿嫂学画画,也有几个月的时间了,沈鹿竹发现他特别有天赋,很多事情都是一点就透,如今每日从学堂回来后,都会坐在案前画上一会儿。
正画着,只觉得头顶盖下了一片阴影,仰头一瞧,只见一位留着络腮胡子,身穿黛色长袍,年龄在五十岁左右的长者,正盯着自己的画本出神儿。
以为对方是要进铺子,却被自己挡了路,褚礼连忙起身道:「老先生,您是想买什么,进铺子里瞧瞧吧。」
络腮胡子听了褚礼的话,并没有理会,只是轻轻皱着眉指着画本问道:「小娃子,你学画多久了,咋还画成这个样子?」
褚礼闻言低头看了眼自己方才画的,对方显然是嫌弃自己画得不好,可阿嫂明明说他比一般初学者画得强上许多了,看来自己还是不够努力,赶忙把画本扣在了自己身上:「我学了有大半年了,老先生也会画画?」
老先生?络腮胡子梁怀仁愣了一瞬,却也管不了许多,继续问道:「你都这般年纪了,怎么才学了半年,半年就能画成这般了?我不信。」
褚礼有些懵,方才不是还嫌弃自己画得不好,现在怎么又不信自己学了半年了,这到底是说他画得好,还是不好?
不过对方年纪这般大了,也不好辩驳争论些什么,只是道:「我跟着阿嫂正经学画画,确实只有半年多,以前没想过自己喜欢画画,是见了阿嫂的画后,才喜欢上的,我阿嫂画得可好了,谁见了都夸,老先生可要瞧瞧?」.
梁怀仁闻言吹了下胡子,显然是有些嗤之以鼻,不过却还是道:「你阿嫂在哪?我倒是要瞧瞧画得能有多好。」
「阿嫂眼下没在家里,不过画倒是可以看得,老先生请随我来。」
褚礼说罢,先是抱起了还蹲在台阶上的正正,又招呼着狸花跟上,随后才带着人进了自家棺材铺,高同山见褚礼带了人进来,直奔摆在屋子当中的棺材,还以为这人是要买棺材的顾客。
正要上前招呼,就见褚礼把怀里的正正放在了一旁的椅子上,随后对着那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道:「老先生,这些棺材上的画,都是我阿嫂画的,画得很好吧。」
梁怀仁瞪大了双眼,张着嘴巴,半天都没发出什么声音,属实没想到这男孩说要带自己看的画,竟是画在棺材上的!
「这位顾客可是来看棺材的,咱们家的棺材不仅用料实在,制作精美,关键是价格还亲民得很,您看上哪个了,我给您介绍一二。」
还不等褚礼和高同山说明情况,就听铺子里突然传出了一声怒吼:「误人子弟,这么好的苗子,啊,这简直就是在误人子弟!」
沈鹿竹今儿带着丫丫去看了小姑娘今后要用的家具,逛完铺子后,看着天色还早,离丁家所在的大安胡同也不远,两人便一起去丁宅找了正在监工的褚义。
小两口带着丫丫回来的时候,正巧宋河在铺子门前张望,瞧见自家老板和老板娘,忙跑下了台阶道:「老板,老板娘你们可算是回来了,等你们半天了。」
褚义瞧宋河这般,忙追问道:「可是家里出什么事儿了?」
「也不算出事儿,就是下午的时候,棺材铺来了个人,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非要等老板娘回来,说要好生同老板娘掰扯掰扯,眼下已经被家里三叔请到内院堂屋喝茶去了,高叔那边正有顾客,就叫我在这等着你们。」
「找我的?」
小两口莫名其妙地对视了一眼,实在不明白这是闹的哪出,也顾不上许多,忙带着丫丫进了内院。
堂屋内,已经三四盏茶下肚的梁怀仁,还是觉得气愤不已,正喋喋不休地和褚三叔磨叨着:「这家长也太不负责了吧,这么好的苗子,你们不好好培养就算了,以后是还打算叫他画棺材?这不是误人子弟是啥?」
正正瞧见一天没见的爹娘,忙滑下了椅子朝外跑去,扑到了沈鹿竹的怀里:「阿娘,阿爹。」
随后又指了指身后坐在堂屋西侧,还在喋喋不休的男人道:「吵!」
沈鹿竹边安抚着儿子,边跟在褚义身后进了堂屋,褚义看向那个正吹胡子瞪眼睛的男子问道:「可是阁下要找我家娘子?」
褚礼因为自己招惹了这尊大佛,眼下很是愧疚,瞧见阿兄阿嫂归来,忙跑上前道:「阿兄阿嫂,这位老先生是我带回来的,我画得不好,就想带他瞧瞧阿嫂画得画,结果他就突然嚷了起来,还非要等阿嫂回来。」
梁怀仁被唤了一下午的老先生,此时耐心已经到了极点,站起身先是对冲褚礼来了句:「不要叫我老先生。」
随后又快步来到小两口面前质问道:「你就是那小子的阿嫂?」
沈鹿竹看着眼前这个满脸络腮胡子,身上的长袍也沾了不少的尘土,显得有些风尘仆仆的男人,有些懵:「老先生找我是何事?」
「都说了不要叫我老先生!」
面前的人瞧着怎么着也要五十多岁了,叫老先生是尊称,可既然对方如此介意,那不叫便是,沈鹿竹从善如流地再次开口道:「成,先生还没说找我是什么事儿呢,可是棺材上的画,哪里不对?」
梁怀仁一把拉过一旁的褚礼,指着他道:「你的画,就马马虎虎吧,先不提这个,我问你这小子的画是你教的?」
「没错,是我教的,有什么问题吗?」
「有问题吗?问题大了,这小子这个年纪了才学了半年,可就已经能画成如今这般样子了,瞧你们铺子里那棺材上的画,就知道你也是懂画之人,这般有悟性的好苗子,该给他自小请来名师好生教导,而不是跟着你,以后就只能画棺材,亏你还是这小子的阿嫂,简直是误人子弟!」
小两口这才听懂了面前人的意思,原来位懂画的,瞧出褚礼有天赋了,这是觉得他们耽搁了褚礼。
沈鹿竹上辈子好歹是个全国知名美院的美术生,虽说只读到了大二,就一命呜呼
了,可她又不是瞎子,怎么会瞧不出来,褚礼在绘画一事儿上很有天赋。
沈鹿竹也很惋惜,自己怎么如今才发现这事儿,还和褚义偷偷嘀咕过,若是能早些带着褚礼画一画,这样早好几年就能开始教褚礼些绘画基础,眼下说不定早就寻到为优秀的画师,拜师学艺了。
哪像如今,褚礼已经这般年纪了,基础都还没牢固,即使找到了优秀的画师,人家怕也是不愿的,毕竟想从基础开始带徒弟的,多半都会选些年纪很小的孩子,从小带在身边,做画做人都要言传身教才好。
不等小两口出声,褚礼挣脱了被拉着的手,转身挡在自家兄嫂面前大声反驳道:「阿嫂才没有误人子弟,要是没有阿嫂,我连个鸭子都不会画,你这个外人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说我阿嫂!」
对方方才言语之间把自己,和自家的冠词棺材贬得一文不值,沈鹿竹原是十分气恼的,不过眼下瞧着挡在自己身前的褚礼,心中的气也消了大半,褚礼说得对,一个外人,怎么想、怎么说并不重要。
不过此人不过是在路边瞧了一眼,却能为了给褚礼的天赋打抱不平,赖在自家等了许久,想来定是个爱画懂画,又正直善良之人。
「我家阿礼确实于绘画一事儿上很有天赋,能得先生的欣赏,是我们的荣幸,不过先生有一句话,恕我不能苟同,在我看来这绘画之事,一为陶冶情操,二为得人欣赏,只要是悦人悦己,画在哪里又哪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待阿礼基础更牢固些,我家自会帮他寻得良师,就不劳先生记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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