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怀仁连着被褚礼和沈鹿竹姑嫂两个反驳,觉得很是没有面子,梗着脖子回嘴道:“谁说我看好他了,你们叔嫂两个,画得一个不如一个。”
沈鹿竹方才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瞬间又被这傲娇的络腮胡子给点燃了,方才是谁一直在嚷着自己误人子弟的,这会儿又说他们画得不好了,简直是越想越气,撸起袖子就要上前。
褚礼更是气得不行,说他画得不好还成,若是说他阿嫂,那是万万不行的!
见两人一副要与对方干仗的样子,褚义忙轻揽过妻子,将她和褚礼护在身后,正欲开口,就被身后的沈鹿竹抢白道:“说得这般大言不惭,好像你画得多好似的,别到最后是个连笔都不会拿的!”
褚义侧低着头,看向妻子从自己腰侧探出的头,摇头笑了笑,也不再开口,只是依然护在两人身前。
梁怀仁喘着粗气,嘴上的胡子被吹得一上一下,有种莫名的喜感,插着腰道:“你个小娘子,这天底下还没人敢说过我梁怀仁不会作画,我今儿定要让你好好瞧瞧我到底会不会拿笔!”
梁怀仁?这名字怎么好生熟悉,沈鹿竹突然瞪大了眼睛,随即眉目一转,计上心头:“只动嘴谁不会啊,有本事咱们就打赌,你若是真能画得出,画得好,就……就……”
见沈鹿竹说到一半没了声响,梁怀仁料定她是心生了怯意,哪肯轻易放过,连忙追问道:“就如何,你倒是说啊。”
谁知沈鹿竹却一把拉过褚礼道:“就让我家阿礼给你下跪磕头。”
褚礼猛地转头一脸震惊地看向自家阿嫂,褚家人也具是不解,就连一直和妻子心有灵犀的褚义,此时都有些搞不懂妻子这般是为何了。
沈鹿竹缩了下肩膀,不好意思地冲着褚义兄弟俩尴尬地笑了下,只有梁怀仁面露不屑地哼了声:“你这个奸诈的小娘子,居然推出了小孩子来替自己挡着,简直是不知羞。”
褚礼虽不明白阿嫂为何要让自己下跪磕头,不过却还是站出来道:“我愿意替阿嫂。”
“你这小子,真是不知好歹!”
沈鹿竹眼下也管不了那么多,搂着褚礼的肩膀,扬起下巴继续挑衅道:“你少管,你还不一定能画得出来呢,先说好,你若是输了当如何?”
“哼,我梁怀仁会输给你?”
“少在那拖延时间,我看你压根就是在吹牛,眼下不敢了吧。”
沈鹿竹这话一出,顿时激得梁怀仁失了理智:“我若是输了,任你处置!”
“好,这可是你说的,阿礼去拿笔墨纸砚过来,长山长林去帮忙。”
“知道了师娘。”
褚礼转身跑出了堂屋去拿笔墨纸砚,薛长山兄弟紧跟在身后,褚三叔被眼前的发生的一幕幕,弄得有些懵,实在是搞不懂,怎么说着说着就打上赌了。
….
“阿义,鹿竹,这……”
褚义虽不清楚沈鹿竹这样做的目的,却不妨碍他对妻子的支持和信任,于是忙出言安抚道:“不会有事儿的,三叔放心。”
整个褚家堂屋,此时最镇定的,除了小两口和胸有成竹的梁怀仁,便只剩下一个褚秀秀了。
褚秀秀从方才便觉得有些不对了,此时见没人注意自己,靠上前去,拽了拽沈鹿竹的衣袖,凑在耳边轻声道:“堂嫂,可是以前你给我瞧过的那个画册,我记得那个画师好像也叫梁……”
不等褚秀秀把话说完,沈鹿竹借着褚义的遮挡,将食指抵在唇边,轻轻地“嘘”了声,随后眨了眨右眼。
梁怀仁可是大乾有名的大画家,沈鹿竹刚开始教褚秀秀读书识字的时候,书本都是随意买的,有话本,有游记,夹杂在其中的,就有一本画册。
这本画册上,就印了许多梁怀仁的画作,虽然并不是真迹,都是些缩小,拓印的版本,可仍不难看出作画之人的技艺之高超。
姑嫂俩有时学累了,就翻出画册来瞧一瞧,沈鹿竹还指给褚秀秀看过,对此两人的印象都十分深刻。
梁怀仁很快便在褚礼取回来的纸张上开始作画了,泼墨造物,下笔自然流利,没有任何犹豫和停顿,看他作画,仿佛整个过程都是个艺术品一般,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看到这,沈鹿竹更加确定了此人的身份,趁着对方不注意,悄悄拉着褚礼去了一旁的角落。
“阿礼,等下咱们若是输了,你就这样……”
褚礼听过后,不可思议地瞧着自家阿嫂。
时间紧迫,也来不及和褚礼解释太多,沈鹿竹只能安抚道:“阿礼,阿嫂可曾骗过你?”
褚礼摇了摇头道:“自然不曾。”
“那就听阿嫂的,一会儿机灵着点。”
“我知道了阿嫂。”
叔嫂两个说完悄悄话回到堂屋正中,此时梁怀仁也收了手中的毛笔,神山、祥云、仙鹤,还有一轮红日,一幅仙鹤飞天图赫然在目,和铺子里棺材上,沈鹿竹画得简直如出一辙。
沈鹿竹站在画前端详着,不愧是整个大乾都有名的画师,一幅再普通不过的画,在他笔下似乎都更多了几分生动和灵性,让人瞧着仿佛真的能跟随这仙鹤一起,腾云驾雾飞入仙境一般。
不过这人还真是,明明是以山水丹青为擅长的,却偏偏画了幅和她画在外面棺材上的一样,属实是傲娇。
梁怀仁得意地抬起下巴,看着站立在画前的沈鹿竹道:“怎么样,你可是服输?”
“梁先生确实技艺高超,我甘拜下风,阿礼。”
梁怀仁没想到对方竟这般轻易地就服了软,原本打算嘲讽沈鹿竹的话,也有些说不出口了,正不知如何是好,就见褚礼走到自己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连磕了三个响头,口中唤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
梁怀仁闻言猛地退后了一步,随后又往前一步,弯腰试图拉起地上的褚礼:“你这是作甚,谁是你师父,快起来!”
“自然是拜师,方才不是说好了,梁先生技艺高超,我们自然愿赌服输,下跪叩首,拜师学艺。”
梁怀仁瞪大了眼睛,也顾不得还跪在地上的褚礼了,手指发抖地指着沈鹿竹道:“你你你,谁与你说好要收他为徒了,你简直,简直是无赖!”
沈鹿竹眨了眨眼,有些无辜地问道:“梁先生可是赢了?”
“那是自然。”
沈鹿竹闻言上前,扶起了跪在地上的褚礼,双手搭在他肩膀上,站在梁怀仁面前道:“我们方才打赌不是说好了,若是先生赢了,我们阿礼就下跪磕头,自古男儿膝下有黄金,除了祭拜父母祖先,叩拜万岁圣人,再就是拜师了,这三者梁先生想选哪个?”
“你这是胡搅蛮缠!”
祭拜父母,叩拜万岁,当他梁怀仁疯了不成,前面这两个哪是他能选的?
沈鹿竹面上毫无波澜,只是又问了一遍:“那梁先生可是赢了?”
连做了两次深呼吸,见对方连问了两次自己可是赢了,梁怀仁以为沈鹿竹是想以这样的方式,逼迫自己认输,抿着嘴点了点头道:“我的画任谁看都是在你之上的,自是不可能认输,今儿就算你硬逼着我当了他师父,又如何,还能逼着我教他不成?”
这话,自然是不认输,却也不想这般手下褚礼为徒的意思了。
沈鹿竹笑了笑,没有搭话,却转过头对褚三叔道:“三叔,我有些话想和梁先生说,麻烦三叔帮我照看下正正。”
褚三叔明白,沈鹿竹这是在支开他们,于是抱起正正,带着褚秀秀走了出去,薛长山兄弟俩瞧了瞧师父师娘的脸色,也抬脚跟了出去。
褚义上前拍了拍褚礼的头道:“阿礼也去帮着看下正正吧,这里有我跟你阿嫂,放心。”
褚礼左右瞧了瞧,再一次后悔自己把这自称叫梁怀仁的老先生请了进来,心中满是愧疚,一步一回头地走出了堂屋。
沈鹿竹这时已经重新斟好了一杯茶,双手端到梁怀仁面前,恭敬地往前递了递。
梁怀仁斜眼打量了下面前已然换了一副面孔的沈鹿竹,谨慎地向后退了半步:“你又耍什么花招?”
沈鹿竹站直了身子正欲鞠躬致歉,却被一旁的褚义看出了意图,将她手中的茶杯接了过去。
见妻子有些不解地看向自己,褚义温柔地笑了笑,随后端着茶杯,郑重地向梁怀仁深鞠了一躬:“梁先生,这杯茶是我夫妻二人敬你的,方才多有得罪,还请海涵。”
梁怀仁正懵着,就见沈鹿竹也跟着鞠了一躬:“梁先生不过是在路边瞧了一眼阿礼的画,就因为不忍他的天赋被埋没,特意等着我们夫妻二人归来,可见是个有大胸怀,又对绘画一事十分热枕之人。”
“咳,你们俩少给我扣帽子。”
“诚如先生所见,我虽懂得绘画之道,能教阿礼些浅显的常识和技巧,却不能给他更多,阿礼的天赋在我之上,一直由我带着的确会耽搁了他,没能早些发现他的天赋,也确实是我的疏忽。”
褚义不愿妻子将所有的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劝阻道:“阿竹,这怎么能是你的错,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瞒先生,我家如今这般情形,都是托了我家娘子的福,家中爹娘早逝,阿礼的天赋被耽误是我的责任才是。”
“我们也想替阿礼寻得一位良师,可这事儿说来容易,做起来却并不简单,县城里绝对再也找不到比先生更加优秀的画师了,我实在是不想错过这个机会,这才临时想了这么个主意,先生若有什么不快,也请不要因此迁怒到阿礼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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