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小说 > 言情小说 > 望阙台 > 第三十五章 睡梦

卫瑜脸色铁青地问:“顾嘉清人在哪里?”

殿中众人都被她的行为吓了一大跳,送来漆盒的李德海更是被唬得欠过身子躬身垂头,神色不安。

“回殿下,顾将军……如今怕是已经出宫去了。”李德海小心地道。

卫瑜胸中憋着一口气,满心都是深深的被冒犯的恼怒。

顾嘉清这是什么意思?笼中之鸟,这是在暗示她,还是在威胁她?

殿中的宫人对她的怒火都不明所以,但是主子盛怒,他们自然全都惴惴不安起来。

殿中安静得落针可闻,卫瑜勉强平复了心绪,搭眼一看垂头搭脑的众人,也知道自己有些失态,语气生硬地道:“本宫还有伤在身,公公若是没有别的要事,就先回乾元殿吧。”

她心里烦躁得厉害,脸色仍旧不太好。

李德远虽然不明所以,但在宫中多年的经验告诉他不宜细究。

他本以为顾将军才刚救了公主一命,答应他的要求是在卖两个人的好,一箭双雕,没想到这顾将军的东西也不知道是怎么惹了公主的不快,反倒害得他惹一身腥。

他正暗自后悔,听了卫瑜的话简直如逢仙乐,连忙颔首道:“是,奴才告退。”

卫瑜看着地上的那块锦帕,胸中火气更加上涌,忍不住抓起手旁的迎枕丢了出去,怒道:“把那东西给我扔了!”

“是。”

宫人急忙捡起地上的漆盒,正要转身退出殿门,忽听到方才还暴跳如雷的人又道:“等等。”

卫瑜深吸一口气,克制住颤抖的双手,眼神冷冽,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算了,拿回来吧。”

于此同时的宫门口,顾嘉清骑在马上,牵着缰绳,正跟着前方指路的侍卫在庄严肃穆的宫门之前缓步慢行。

他身下马是难得一见的神骏良驹,从没走过这么憋屈的路,不由得打了一个响鼻。

顾家离京已经有二十余年,在京中的宅子早就荒废了。

顾嘉清正要前往成帝才刚赐下的宅子中歇脚。

他的速度不急不缓,有种成竹在胸的气定神闲,一直到走入闹市,等侍卫落于他们两步,才侧头一瞧跟在身旁的十三。

十三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低声回答道:“李公公说,公主勃然大怒,当场把东西给扔了。”

果然如此。

顾嘉清点点头,似有所悟,一时有些出神。

……

顾嘉清的到来,如同一块巨石落入平静的潭水,在朝堂之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大殷已经有接近二十年没有发生过重大战事了,若顾嘉清所说都是真的,那此战将会是前朝武帝西征后至今最大的一场战事,可载史册的那种。

不可不重视。

整个朝野上至成帝下至百官,都进入了紧急备战状态,六部九寺迅速运作了起来,纷纷开始清算国库,预备粮草,做好战前准备,严阵以待。

而原本对此事还将信将疑的项斯远则大为意外,西北的消息今日才传进宫中,看来连皇上都不得而知,可是卫瑜前两日就与他商定了计划,她是怎么能提前预知此事的?

他十分惊疑,但是那日卫瑜遭遇刺杀,九死一生之后,到如今都还在养伤,他也就没有机会亲口向她询问求证了。

因为她遇刺的这件事,锦衣卫这两天在京城各地四处巡查,闹得官员们都心惊胆颤,虽说身正不怕影子斜,但屠刀悬在脖颈之上时,有多少人能真的泰然自若呢?

因为此案发生在城郊,作为执掌京中治安的衙门,五城兵马司也要配合锦衣卫查探,项斯远是司长,又是卫瑜的人,自然希望能尽快找出凶手。

京畿司理这官职虽然听起来像个看大门的,但毕竟冠了五品的品级,职务也不至于真那么狭隘,五城兵马司负责京城及近郊治安,司中也设有刑狱,可掌京中部分刑狱讼案之事。

近来他忙得脚不沾地,每日都亲力亲为在京中四处奔波巡查。

他勒紧马匹,走到平康坊中,根据刑狱才刚审出来的口供,刺杀昭阳公主的人,就在平康坊之中留下了重要的线索。

才到坊前,就见坊中那座沉寂已久的前朝永安亲王府已经改换了门庭,车马如龙,热闹非凡。

如今,这里应该叫做顾将军府了。

本来以顾嘉清的官衔,住在这里实属逾制,但镇北将军府驻守西北多年,这是皇上对四十万雍军的礼遇。

项斯远瞥了一眼,那扇黑漆大门恰好正在此时打开,一名长袍广袖的俊美男子缓步迈出,平静如古井深潭的瞳仁遥遥望来,仿佛命运一般的,恰好对上他望过去的双眼。

四目相对间,项斯远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感到一阵战栗。

他几乎有一瞬间以为对方正在注视一个死物。

他很快回过神来,毫无异常地挪开了视线,一拉缰绳,催动身下的马匹继续朝前走去。

顾嘉清收回视线,回头问一旁的十三,“那个人是谁?”

那张脸似乎有些许眼熟。

十三思索了一番,回答道:“好像是新上任的京畿司理,定远侯府的四子,项斯远。”

顾嘉清在脑中一过,对此人没有丝毫印象。

十三却来了兴致,紧跟在他后面道:“定远侯府是先皇后母家,说起来此人与那位昭阳公主还有些关系,是表兄妹,京中前一阵还在盛传两人有那么一腿,据说他的官职还是昭阳公主去跟圣上求来的。”

顾嘉清一顿,剑眉一蹙。

十三的声音立马听了下来,这才明白自己说错了话,急急扭转了话头,“不过是一个吃软饭的小白脸,哪能比得上将军万分之一的神威?”

他暗瞧着顾嘉清的脸色,顾嘉清闻言,眉头却皱得愈发紧了,十三连忙闭上了嘴。

不对啊,难道他猜错了?

他十分摸不着头脑,亏他白激动一场,还以为枯木逢春,石头开花了呢。

可若是主子真对那位小公主没有意思,又是英雄救美,又送什么绢帕?平常也不见他这样热心肠啊。

十三挠挠头,放弃了思考,反正主子自有他的道理,他的想法,旁人从来也都猜不透。

顾嘉清坐上马车,开始闭目养神,几日昼夜兼程的快马奔波,即便是他也有些疲惫。

京中不同于西北苦寒,春日里熏风渐暖,空气中弥漫着花朵清香,日光和煦,一切都暖洋洋的招惹人的睡意。

他也不知道是疲惫不堪,还是被什么特殊的力量引导,不知不觉之间,竟然真的睡了过去。

梦中不同于京中晴日,一片春雨微濛。

远处的青山笼着烟雨,江水绕郭而过,大片绵延的平原萌发着绿草,春花竞发,几株冲天而上的粗壮荆桃围绕褐青色宅邸的屋墙,在细雨中落了一地浅粉的花瓣。

杉木大门之上低垂一块漆黑的匾,无纹无饰,字体古朴而大气,上面写着:建章书院。

这是嘉元二十年,江南,建章。

像是篆刻再记忆中一般,这个念头凭空浮现。

这种情况发生过很多回,自从他发现自己转世而来之后,所有的记忆,都要靠这样的睡梦获得。

他皱紧了眉头,站在人群之中,被迫朝一个方向簇拥而去,想调转方向走另一处偏门,却又被挡住了去路。

他跟着人群的方向涌动,摩肩接踵,大为不适。

他勉强忍着火气,不知道走了多久,才终于走到引起这场骚动的源头。

不远处的高台之上,一名衣着华丽,身材纤薄的女子站在正中,高举起手中的长弓,弯弓拉满,圆而清明的杏眼缓缓在台下的林子中划过。

微雨绵绵,打湿她蝶翅一般的眼睫及蓬云一般的乌发,她脸上表情冷而张扬,让人联想到一柄出鞘的软刀,只不过刀柄刻着鲜花,嵌着珠玉宝石,精致与锐利相互交融,极为矛盾。

“小公主,射不中就趁早投降认输,叫我一声哥哥。否则一炷香的时间过了,可就得跪下叫了,伤皇家的脸面那多不好。”

一道吊儿郎当的嗓音在高台之上响起。

人群中有人不忿地喊道:“谢如晦,你欺凌一个弱女子,愧为读书人!”

谢如晦,谢家的嫡长子。

谢家世代盘踞江南,手掌江南盐铁运营,堪称大殷第一富,是江南等地中实打实的土皇帝,这些年朝廷势弱,这些世家大族也愈发猖獗,已经全然不把皇室放在眼里。

台上那少女浑然不顾这些聒噪,一双眼睛不断梭巡着着四周,拉满长弓的手稳而平,不见丝毫异常。

建章书院不单只重笔墨,君子六艺皆要定时考较,她的姿势十分标准,满弓维持这么长时间,就是寻常男子也属难得。

人群中有些怜香惜玉的书生还是十分愤愤不平,但也许是怕耽误了她射箭,又默默忍了回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的身上。

四周一片寂静,隐约还能听见林中的鸟鸣,忽然,林子中的某一处惊起少许响动,所有人神情一凛,循声望去,只有那少女迅速转过身,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玉手一松,放出一箭。

箭矢“搜”的一声,贴着顾嘉清鬓边划过,惊起一道细风。

伴随着一声嘶哑的鸟鸣,他身后的草丛中传来一声东西落地之声。

顾嘉清转身一看,只见身后不远处的一颗老黄杨树下,躺着一只的通体乌黑的鸟类。

赤眼短喙,通身白斑,似鸦似鸠,是一只枣鹃,这种鸟多于山林之中,极其敏捷,只闻其声不见其影,即便是百步穿杨的神箭手,也不一定能百分百射得中。

众人如梦初醒,纷纷转过身来,一瞧见他,却又都收敛了兴奋的神色,神色一白,恭恭敬敬地行礼道:“顾先生。”

顾嘉清神色淡淡,眼睛瞧向方才差点一箭穿过他脑袋的女子。

她还维持着发出箭矢的姿势,脸上毫无悔色,眉眼飞扬,红唇边带着张扬惹眼至极的笑,像是细雨枝头怒放的晚樱,鲜艳到了有一丝刺眼。

她放下手中的长弓,转头看向方才挑衅与她的谢如晦,冷哼道:“我射中了。你说的,愿赌服输。你该跪下,朝着京城的方向,喊一百声皇上万万岁。”

谢如晦没有她真的能射中,一张脸涨得通红,半天说不出话来。

春雨越下越大,雨雾渐浓,青山退隐。

马车一阵的颠簸,顾嘉清从睡梦中醒来。

门外传来十三的生声音,“将军,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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