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穆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一边从善如流地掏钱,一边发觉自从遇到贺鸿雪之后,自己的笑容变多了,不论真假。
贺鸿雪穿着吊带的长裙和小披风,一头黑发被半绾成髻,一半的青丝披在肩上,头上是一顶黑色的钟形帽。盈盈一握的细腰被黑色修身长裙裹住,让人有很有揽在怀里的冲动。
“怎么我们出来这么久了,都没见到日出?而且魔界人是习惯晚上行动吗?”贺鸿雪有些不明,她起身离了占卜摊子,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因为现在是‘极夜’。”张穆三步并做两步,赶到他身边牵住她的手十指相扣,被贺鸿雪一把甩开。
她在生气,张穆明显可以感觉得到,她从身处魔界的恍惚中回神后,反思两人的关系,一定会生气。
张穆当然不会自己挑开争吵的话题,他顺着贺鸿雪的问题继续说道:“魔界除了正常的白天和黑夜外,还有‘极昼’和‘极夜’的现象。”
贺鸿雪走在他一个身位前,既不远离他,也不让他靠近,只安安静静地听他说。
“极昼时,整个魔界没有黑夜,只有白天,极夜则相反。”
张穆的声音从身边娓娓而来,贺鸿雪却有些心不在焉。她搞不明白,既然已经对自己利用完了,为什么这个男人还要在自己身上花时间,自己究竟还有什么利用价值。
贺鸿雪看似迷糊,实际心里清楚地很。她被他不明缘由地掳来,本以为两人会划清界限,没想到他趁着她传送反应迷糊不清时拉着她做那事儿,让两人的解限继续暧昧不明。而她既忌惮着他究竟有几分能为,同时也想好好看看这魔界的山山水水,两人就这么心照不宣地你来我往。
有时候事实就是如此的简单,既放不下被利用的愤恨,又放不下肉体的喜爱,既不愿去相信对方的真心,又不想亏待自己的感情。所以只能这般放着,如海棠铺绣梨花飘雪,只待满院东风吹起情仇万千。
天空依旧是黑的,雷暴已经停止,此时月亮已悄悄爬上夜空。
素月分辉,明河共影,贺鸿雪倚在河岸的石栏上,任由河面的风吹动水面的星子和她漆黑的发。
“这就是崇安城最重要的水道了,名叫‘星沉’,也是往东流入菩提海的主流。”张穆充当着活地图的作用,在她身旁站定,贪婪地用目光描摹着她的容貌。
贺鸿雪极少化妆,这回出门被侍女按着画了魔界的妆容,更显眼神深邃眼眸透彻。他不知她此刻看着静水流深的星沉河水内心在想着什么,也不知她打算如何处理两人间的关系。
黑色的裙摆消散在夜色中,闪烁的珠宝好像天际的星辰,衬得贺鸿雪露出的小臂和脖颈修长雪白。她眼神迷离,看着星沉河流去的方向,披这皎白的月光,终于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
“张穆,你待我究竟有几分真心。”贺鸿雪是个自认为潇洒的人,她不喜欢也不想被无所谓的感情束缚了手脚。
张穆插到江鹤秋后背的那一刀也是插到了她的心口。
她不想承认那些天的情与爱,那些无尽的索求和缠绵也带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她更不愿意承认自己已经沉溺其中,此刻的她只羡青山有思,白鹤忘机,却不得不活在这红尘中,承担着属于自己的责任。
张穆似要开口,却被一根修长的手指按住了嘴唇。
“嘘,我不想听。”她任性,也傲性,此刻不愿从他嘴里听到任何让她不开心的话。
出门前他拗不过她,把点金笔还给了她,让她的护身法宝给了她点底气。
倏然,她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拍脑门,有些懊恼地说道:“完了,李延前辈的小世界还在那柄‘风月宝鉴’里呢!”
“说好了要给村镇里的人找个好地方生活下去,现在也不知道哪里合适,只能将就他们在风月宝鉴里再暂住一段时日了。”张穆说道,他还记得在风月宝鉴里看到的白骨相,总觉得那个法宝没那么简单,而李延留下的东西也并未和他们彻底断了缘法。
月至中天,至圆至明,悬挂在贺鸿雪的身后,而她好似除了那身黑衣,整个人都快要溶入这月中了。
张穆的身体比他的想法还要快,突然伸手捞住了他垂涎许久的细腰:“我说过,我是魔族,我贪婪、无耻、卑鄙,所以对你算计也是真心,真心是也是算计。”
张穆说了实话,他算计她,也沉溺于她,所以他用尽气力把她带到魔界,虽知不可能,也是存了不想让她回去的一份私心。
听到他的回答,贺鸿雪笑而不语,低头拨弄着手上的祖母绿戒指。戒指上的宝石通透翠绿,是上好的祖母绿,更显得她手指修长雪白。
她还记得刚开始修行的那几年,她每天除了参禅打坐,诵经读书,便是要执木剑练习基础的武艺招式。寒暑不辍,行之数年,除了强身健体外,更是坐实了她毫无剑修的天赋,倒是手指和手掌练出了一层薄茧。那之后她便用上了师父打造的“溪云”,比起用剑作为武器,“溪云”更多的是作为她施法的法器。渐渐地,她手上的薄茧也就消退了。
如今她一双纤纤玉手执笔画江山,行走在河川,本应该潇洒肆意,却偏偏着了这魔界军师穆先生的道,怎能让骄傲的她不恼,不恨,不怨。而这些冤恨恼怒,偏生来自那一份无可诉说的爱恋。
“为何你要是魔族呢。”她在他的怀抱里转过身,细长的手指抚摸上他艳丽的面容,沿着面颌扶上他的眉梢,“我倒真希望你是个凡间的游方医生,那样我也能陪你潇洒一生。”
张穆刚要说点什么,贺鸿雪另一只手也摸到了他的脸上,双手用劲拉扯他的面颊。
“真是张让人生厌的脸。”想想最开始两人之间生出狎昵,不就是因为贪图他的这份美色,当真是色字头上一把刀。
“真是好厉害的一张嘴。”张穆等她捏够了放下手,毫不犹豫地吻了下去,贺鸿雪有些不配合,他没给她逃脱的机会,灵活的舌头撬开她的唇齿,强行带着她的舌头共舞。
天幕之下,圆月之前,一对俊美的男女,各怀鬼胎。
当今修仙界有两种有关灵力的理论。
一种认为“灵力”是一种有序的、有队列的、可控的能量源,代表着能量的“增加”。另一种则与之相反,认为“灵力”恰是一种无序的、昏乱的、不可控的能量源,代表着一种能量的“退化”。
不管哪一派的学者都公认根据灵力第二定律,灵力只能自发地从灵力高的地方流向能量低的地方。
而所谓的“修士”就是打破这个定律的那类生物。无论支持的是“有序论”还是“无序论”,修士都是从自然中吸收散乱的灵力,累计在自己的身体里,由量变引起质变。
所以“修道”本身就是逆天的事情。“修士”的存在扰乱了自然灵力流的运动和扩散,然而被修士吸收的“灵力”,又经过“法术”等方式释放到自然中。
“灵力”的转化效率决定了一个修士的天赋,如果把修士的身体看做一个容器,那么容器的容积和输入输出功率一同决定了一个修士的能为上限。
羽云台作为修真大派,在理论上支持“无序”派。他们所有的术法都基于将昏乱无序的灵力引导成有序的能源,特别是羽云台最标志性的二十八星宿令。
而贺鸿雪从晴雨城带回的图纸作者似乎抱持“有序”派理论,把灵力作为一种稳定的外部能源来驱动机关装置,那么人类的重点就并非是“灵力”的本质,而是灵力的运用方式。
杨易被江鹤秋交付了送何信月会灵犀谷的任务,此刻正在实验室收拾进来的研究,小苗在一旁帮着打扫卫生。贺鸿雪不回来,他们羽云台人手不够,很多需要调查的事情都只能搁置。
锁好实验室的门,杨易去领了一艘天舟,既然要送一派掌门回去,自然不能随便骑个驴子就给人带回去。
何信月已经收拾好东西在传送阵的门口等着他了。他打开天舟的门,冲着何信月伸出手:“何掌门,请。”
何信月抓住了这只手,微微潮湿的手心暴露了他的内心。
天舟平稳地在云间穿行,自动巡航系统已经规划好了飞行路线。飞舟中的二人低着头沉默不语,一种压抑的沉默让二人都想急速找到一个解决的出口。
终于是杨易没辜负江鹤秋的期望,首先开口问道:“何掌门,你对‘灵力’有什么看法?”
何信月一愣,没想到他开口竟然是从学术研讨开始,依旧温温柔柔地笑着回答:“在灵犀谷的医疗理论里,我们和羽云台抱持相似的理解,‘灵力’是无序混乱的能量。不过由于我们是医修,‘灵力’对于我们又有了不同的理解。”
“哦?”杨易被她的话勾起了兴趣,抬头看着她,只听何信月继续温柔地说道:“从医学的方面来讲,‘灵力’是修士肉体构成不可缺少的部分,‘灵力’在修士体内形成自有的循环……”
天舟上是两人凑在一起讨论的私语声,开始尴尬的沉默已经被打破,如果江鹤秋看到这一幕,大概也会老怀欣慰吧。
那年的秘境里,展宝容已经带着三人看向了第三根立柱。画中的内容依旧是人类模样的修士和巨大的生物战斗,此时巨大生物已经倒下,躺倒在修士的脚边。
悄悄地,大殿里早就熄灭的长明灯一盏一盏亮起,等到他门看完第三幅画,才意识到整个大殿已经被长明灯照的透亮,正中间的那口大鼎十分抢眼。
展宝容干脆手扶着“瀚海”的刀柄慢慢靠近大鼎,绕着大鼎走了一圈,没遇到什么机关一类的东西,便纵身一跃上了那口大鼎。
“师姐,小心!”无双堡的弟子小声惊呼。
展宝容冲他挥挥手表示无碍,便举起手中的夜明珠试图查看大鼎内的东西,但是里面好像包裹着一层似乎是液体的东西,看不到里面。她只好从大鼎上跳下来。
“里面有东西,但是看不清。”很明显,她不想冒这个险去探鼎里的东西,环顾四周后,他们才发现,自从大殿里的长明灯尽数亮起时,大殿的门就已经自己关上了。
既然暂时出不去,展宝容也不惊慌,拿着夜明珠继续看壁画。
第四根立柱上画着两波“人”在打斗,其中的一群“人”有些头上长着角,有些长着翅膀。
“这是?魔族?这幅画是人魔大战?”
展宝容不置可否,这些壁画已经大鼎的年代远超她可以估计的范围,而历史上发生的人魔战争实在太多,她无法确定这是什么年代的祭坛,只能继续看下去。
下一幅画里没有了人形,只有本应该被消灭巨大生物再次出现,而且是以鬼魂的形式出现的。
方续和会岚一同在一处洞窟内避雨,抓住了一个妄图偷袭他们的少年,而少年认出了方续的脸。
“你长得和那个大叔好像,是他什么人?”似是知道面前的二人并没有杀人的打算,少年自从被摘了面罩就开启了话痨模式。
“你见过我爹?在哪里?”
“魔界,菩提海,你不信就算了。”少年撇撇嘴。
“我没说我不信,你先说说你怎么去魔界的,难道你是魔族?”说着苍冥扇开扇,扇边开了刃,闪着点点寒光。
“我当然不是魔族,不信你摸摸。”少年缩了缩脖子,在绳子的捆绑下给自己找了个相对舒服的姿势。“我只是在日暮海漂流的时候不小心流进了一处时空狭缝,掉进了魔界的菩提海,是那个和你长得极像的大叔把我送回来的。说起来她也算我的救命恩人。”说着少年的脸色唰得白了:“那我不是差点杀了救命恩人的女儿,夭寿啊。”
方续给他脑袋来了一扇子:“你那叫差点吗?你根本就没威胁到半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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