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皎在紫宸殿里看完了崔谨的认罪书。
“看来崔谨是铁了心要把所有的罪状都揽在自己身上了。”萧云皎语气淡淡,“他如今身在牢里,还能消息灵通,这崔家真是手眼通天。柳大人,赵大人,你们这次立功了啊。”
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都是冒出了一脑门子汗,“下官不敢居功。”
萧云皎道:“该是崔谨的罪过,他一条都跑不了,但是崔家其他人,也别想往外摘。你们必须要查清楚,把衙门大门敞开,任何有冤屈之人的讼状直接递给你们俩。”
柳、赵二位大人对视一眼,柳祁梵开了口,“公主的意思下官明白了,只是只是崔家枝繁叶茂,产业田地人手遍布东晟,想要瞒住一些事情简直太容易不过了。下官担心......受害之人被捂住了嘴,无人敢言啊。”
柳祁梵说的是事实,但凡是有点权势之人,都会把自己犯下的事情盖住,而最好的手段,就是让受害之人不敢开口。
萧云皎把手中的认罪书往他们眼前一放,“把这认罪书抄录几分,张贴出去,本宫不信没有人敢说话。“
......
这法子确实有用。
刚打开大理寺的大门,他们便见到了一个人——
“妾身愿为人证,状告夫君何印明受崔谨之意害死了妾身的女儿何莲!”
何夫人跪在地上,双手呈上一封信,“这是妾身在家中找到他们往来的书信,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望大人明鉴。”
何夫人一个头磕在地上,“若是这些证据不足以定他们的罪,妾身愿意做主——开棺验尸!”
有了何夫人身先士卒,深受崔家残害的受害者们接连而至——
“崔家三房夫人的侄子抢夺了我家的田地,求大人做主!”
“崔家五房三少爷霸占了我的女儿,现在她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求大人做主!”
“崔家六爷把我们家的祖坟平了建马场,我夫君去讨要说法,竟然被他们活活打死,大人为我做主啊!”
……
一日之内,数十人蜂拥而至,终于找到了能够求助的地方。
这些人无一例外,都在不同的地方见到了一个好看的年轻男子,他不仅安排好了他们的家人,还让人一字一句地教会了他们如何去讲述自己的冤屈。
看着堂上书吏奋笔疾书的记录着他们说的话,还有大人们越来越笃定的神色,他们激动地想——
还好相信了那个笑容满面的男子!
大理寺和刑部的官员已经三天没有回家休息了。
文官累了就只能在自己面前的书案上趴一会儿,侍卫们更加疲惫,抓人的抓人,审问的审问,只能换着班在人少的屋里随便找个地方靠着略合合眼。
为了查崔家人的老底,箫洵光不顾朝臣阻拦,直接关闭了城门,三日内不许进出。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崔家这次凶多吉少了。
寿安宫里的崔太妃砸碎了不知道第几个杯子。
“怎么会有如此蠢笨之人!竟然去刺杀箫云皎?”
“刺杀成功也就罢了,偏偏让她留住了性命,这下子,整个崔家都得为他们五房陪葬!”
崔太妃一个人在偌大的寿安宫里气的不行,崔嬷嬷已经被她推出去顶了罪,她就像少了一只臂膀一样。何况她现在是被禁足在宫里,想保全家人都是有心无力。
这么想着,崔太妃又气的砸了一个瓷杯。
月落日升,新的一天不会因为任何人的心情有所延误。
都城最大的城门口不知何时搭了个木台子。
京兆尹府的衙役挨家挨户敲锣打鼓,每家除却老弱病残,都至少出了一人去城门口看三司会审。
太阳慢慢爬到头顶,刑部尚书赵大人坐在正中间的长条桌后开了口。
“今日,三司当众宣告崔家众人犯下的罪行,全城百姓作证,如有误判、漏判,任何人都可当众提出!”
赵大人说完,衙役押了一连串穿了囚衣的犯人到台上,足足占了大半个台子。
台下众人看清了囚犯的面容后不禁小声开始议论。
“那不是崔家三房的崔英吗?我记得他在城里开了好几家酒楼,仗着自己家里许多人做官,整日欺行霸市,把这城里其他酒楼都挤兑关门了。”
“那个那个,是崔家五房的二爷,他可是少府监的官员啊,怎么也被抓起来了?”
“看到了吗?崔家的崔季,好像是他们的孙少爷,上回我可瞧见他调戏人家良家女子,还掳走做了外室呢,就在城外住着。”
……
一时间众说纷纭,城门口私语不断。
赵大人一拍惊堂木,人群才渐渐安静下来。
书吏拿着厚厚一叠折子,清清嗓子开始高声诵读——
“庆安十二年,崔英为霸占行市,授意家丁私下殴打丰源酒楼、悦来酒楼等五家酒楼东家掌柜一十三人,致三人丧命,四人伤残,犯东晟律法第三卷四十九条。新晖三年,查崔英名下四间酒楼漏税合计十万六千零二十三两,犯东晟律法第六卷第十一条,按律,今判处崔英查没名下财产,仗四十,流五千里。”
“庆安十四年,崔季强抢良家女子为妾,杀害其夫婿,残害其女子腹中胎儿,人证尚在,口供具备。犯东晟律法第三卷二十七条,按律,今判处崔季仗四十,流三千里。”
“新晖元年,崔岩以权谋私,盗取宫库财务,变卖数额达两万五千六百四十九两,犯东晟律法第四卷十四条,按律,今革去崔岩官职,查没家产,流四千里。”
……
“新晖三年,崔瑜买通杀手当街刺杀长公主殿下、裕王殿下,犯东晟律法第一卷第九条,大不敬,按律,当夷三族。念崔氏百年大族,长公主不忍牵连无辜,故判处崔瑜所在五房成年男子尽数充军,女子携子女流放北境,终身不得回京。判处崔瑜,斩立决!”
书吏每念出一条,就有人从台上带走一个人当众黥面,念到这一条时,台上的崔家人已是哆嗦个不停。
流放千里看起来不是很残忍,可一番折腾下来谁知道会不会有命在,这些人都养尊处优惯了,一旦打板子流放出去,几乎是宣告着他们的死亡。
斩立决一出,两旁待命的刽子手不容分说拉起了瘫在台上的崔瑜。
他已然失魂落魄,犹如一个空皮囊了。
被按在断头台上的那一瞬间,崔瑜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自己不该听那人的教唆,不但救不了家主保不了崔家,还连累了妻子儿女,自己也丢了姓名。
银光一闪,崔瑜的脑袋滴溜溜滚落在地,偌大的城门口,竟然鸦雀无声。
只有台上或台下的崔家人,陆续受不了晕厥过去。
城门口的判决还在继续,一个个犯了事的或流放,或杖刑,或抄家,或砍头。
“新晖三年,崔家家主崔谨,暗害北疆质子,妄图挑起两国争端,犯东晟律法第一卷第一条。按律,革去官职,斩立决。”
不知是何时,看台下传来一声响亮的——“杀的好!”
接着就有了更多的受害者痛哭出声,“恶有恶报!”
“崔家的人仗着自己家里有个崔相,日日趾高气昂作威作福,如今才是报应啊!”
这场判决进行了整整两个时辰。
待厚厚的一本罪状宣读完毕,临时搭成的木头台子已经变成了血红色。
崔家这次虽没有被诛九族,但每一房只剩下了一些不堪大用之人——凡是犯了律法的,哪怕是一丁点儿,都被挖出来做了判罚。
宫里的太妃知道消息后晕过去到如今都没有醒来,崔家内里也是乱作一团。
每一房都有来抄家的官兵,领回来的尸首还没有下葬。
崔家彻底垮了。
一个百年世家的垮塌带来的冲击是巨大的。
京城里三分之一的铺子关了门,伙计们不知找谁做主只能呆在家里。
朝中空缺了十多个职位需要人填补。
查没的财产农庄也需要人打理。
……
箫云皎都预料到了。
她这一次是不计代价的去处置崔家,这些她都可以承受。
在崔家产业里务工的百姓都被召集了起来,让他们都回到自己的岗位上。
随后箫云皎让京兆尹府的人挨家挨户清点店铺里空缺的位置造册。能从伙计里提拔的就从伙计里提拔,不能补上空缺的就张贴告示招人。
朝中空缺的职位由下属逐级暂代,她采纳了江逸珩的建议,让箫洵光颁布召令,一月之内各司重新推举票选。
缴获的田庄耕地财产交给了户部去梳理造册,又从宫在营地调了两队兵让沈煜舟带着清点运送到宫库。
可谓一场轩然大波。
不过,局面也有比预想中好一些的存在。
岳家所有的官员都老老实实的,没有多生事端。
箫洵光从御书房满桌的折子里抬头看着箫云皎,“阿姐,你有没有觉得岳家太安静了?”
箫云皎手中的笔不停,头也不抬的说,“他们害怕都来不及,怎么还敢生事?岳,卢,王,崔四家里头,卢家和咱们多少有些亲戚在,心也是向着皇家的,王家人聪明,老早就不在朝堂这掺和了,现在崔家倒了,我们却没有提到岳家任何一人,他们若是聪明一点就该知道,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
“阿姐你真厉害,竟然能查到崔家那么多事情。”箫洵光眼神亮亮的有些激动,余光扫到桌子上一堆折子又暗了下来,“就是这些烂摊子太难收拾了。”
“崔氏立根京城百年,这些家业也并非一朝一夕造就下来的,咱们并没有赶尽杀绝,如果现在崔家有人愿意出来接手剩下的产业,安顿佃户,号召工人,那我们就能稍微喘口气了。”
听她这么说,箫洵光满脸不可置信,“崔家现在哪里还有什么人啊,大房剩了个快八十的老太爷,还有一个能做主的姑奶奶寿安宫养病呢,二房留了两个不到三岁的小孩儿,三房四方老爷流放出去之后他们夫人都带着孩子和离回娘家了,五房一门算是没人了……”
“还有一个人或许可以帮我们。”箫云皎头也不抬。
箫洵光追问,“谁啊?”
箫云皎沾了沾朱砂,在折子上写下了一个“准”字,“你且再等等,过不了多久,这人就该自己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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