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碧蓝如洗,万里无云,这样好的天却没有一丝微风垂帘,树叶纹丝不动。阳光透过交叠的树叶空隙,在庭院里投下一块块不规则的影子光斑。
小暑过后,很快便要入伏,天气也变得炎热起来。
知隐轩院中几个小厮拿着细长的粘竿,瞄准枝头不断鸣叫的蝉,轻手轻脚的把它们捉了下来。
“动静小一些,公主在午睡呢。”出岫压低声音交代着院中每一个人,怕惊扰了屋内人的好眠。
入夏之后箫云皎日渐不爱动弹了。
屋里四角都放着冰,散发着丝丝缕缕清凉的烟雾。她躺在雕花罗汉塌上,睡得香甜。
“你怎么来了?”
她看着推门进来的沈煜舟,感觉有些头晕脑胀。
这人怎么也不通传,还从大门直接进来了?
沈煜舟只是浅浅的笑着,走过来坐在她的榻边。
他伸手拂过她的脸颊,帮她把睡的有些凌乱的发拨开。
“起来吧,睡很久了。”
箫云皎点点头,想要抬手握住他的手,却觉得自己的胳膊仿佛有千斤重。
沈煜舟笑容满面,拉着她千斤重的手放在掌心摩挲。
箫云皎刚有些羞涩,一眨眼,却发现沈煜舟的身影消失的无影无踪。
是梦啊——
她迷迷糊糊的想着,该起来了。
感觉到房内冰块散发出来的清凉,箫云皎舒服的喟叹一声。
“怎么还不起来?”
沈煜舟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都睡成一个小懒猪了。”
箫云皎翻了个身便看到沈煜舟侧躺在自己身边,正撑着头笑着看她。
她盯着沈煜舟英俊的面庞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凑近——
沈煜舟配合的低下头,轻柔的、细碎的吻落在她的额头、脸颊,最终落在柔软的唇畔……
箫云皎突然觉得渴的很,喉咙仿佛要冒出火来,只能仰着头从沈煜舟那里得到一些甘甜的慰藉。
可这却像是隔靴搔痒一般,喉间的干渴愈发明显,连沈煜舟的嘴唇都好像变成了吸水的海绵。
箫云皎呼吸之间的起伏变得剧烈,艰难的睁开眼睛——
这次是真的醒了。
她撑着罗汉塌坐起来,感受了一下呼吸之间的真实。
摸了摸自己灼热的脸颊,手指尖冰凉的感觉传到脸上,更让她确定了自己已经醒来。
她竟然梦见沈煜舟和她——
箫云皎这么想着,脸上的温度越来越高。
“公主起身了?”樱草耳朵灵,听到动静在门口轻声问。
箫云皎抿抿唇,“倒杯水进来。”
温热的茶入口,总算是缓解了喉咙间的不适。
“苏姑娘回信了吗?”放下茶盏,箫云皎问道。
上次刺杀那件事中,一部分刺客去追了裕王的马车,裕王倒是没有受伤,却连累了车上的苏年年。她去瞧了两回,苏年年养伤也不好常去,两人还是书信通的多些。
樱草摇摇头,“说来也怪,往日里当天就能收到回信儿,这回都隔了两日了,苏姑娘不会是病了吧?”
箫云皎想了下,吩咐道:“备车,咱们去裕王府瞧瞧她。”
乌木马车停在裕王府门口,早已接到消息的管家等候在门外。
“奴才恭迎长公主。”
箫云皎扶着樱草的手下了车,随口道了声平身。
“苏姑娘在何处?”
管家弯着腰回道:“苏姑娘前两日有些不适,现在芙蓉园修养。”
“她的伤还没好吗?”箫云皎疑惑,明明上回来探望的时候她已经能下地走动了。
“回公主,姑娘的伤是好了,只是前两日用多了冰,有些着了风寒。”管家说道。
箫云皎闻言放下些心来,夏日里贪凉用冰风寒她也曾有过,将养几日就好了。
顺着长廊往芙蓉园走去,箫云皎又问起裕王的近况,“皇伯父还在苍城山的道观里求仙未归吗?”
想到这她便嫉妒。前些日子她累得要死处置崔家,裕王倒是逍遥快活去山上避暑了,本来还要带上苏年年,只不过那时她的伤还没好全,这才带了别的乐师。
管家笑着回,“王爷回回出游都没个准日子,全看心情,指不定就游玩到哪里去了,咱家只管替王爷打理好王府也便是了。”
箫云皎轻叹一声,“本宫还真是羡慕皇伯父,逍遥自在。”
“长公主说笑了。”管家也不多言,领着她们到了芙蓉园便低声告退。
芙蓉园坐落在裕王府东南角,再往后走过一个小花园就挨是歌姬乐师们住的落梨院。
裕王对苏年年格外看重,不仅单独给她拨了一个院子,还派了七八个侍女贴身伺候,吃穿用度皆是堪比箫云皎。
也难怪她贪凉用冰染了风寒。
芙蓉园里的侍女领着箫云皎进了内室,“公主请进。”
箫云皎挥挥手让她退下,“你们下去吧,本宫跟你们姑娘说说话。”
侍女福身却道:“公主恕罪,姑娘染了风寒怕过了人,屋里置了纱帐屏风,大夫交代不能靠近。”
箫云皎看了她一眼,出岫立刻开口,“放肆,公主何等尊贵,怎么可以隔帘相见。”
侍女吓得跪了下来,正要告饶就听屋里传来一声虚弱的声音,“燕草,不得对公主无礼。”
苏年年带着面纱走了出来,“公主见谅,大夫前两日来瞧过,是说了句不让和我离得太近,她们也是怕给公主过了病气。不若我们去池边凉亭说话,那里宽敞病气散的快,还能看看花园的美景。”
箫云皎见她没什么大事也就放心了,点头和她一道去了屋外。
“有劳公主记挂,年年只是有些风寒,还累公主前来探望多次,我这心里还真是有些过意不去。”苏年年和她坐在凉亭中,亲手给箫云皎烹了一杯茶。
箫云皎笑道:“你怎的这般客气,上回遇刺之事本就是因我而起,你要是过意不去,我还如何自处?”
“莫说我了,柳溪还惦记着你这个师父呢。”箫云皎让出岫把柳溪带来的东西拿出来,“今日出府之前他还专门跑来拦着我,就是为了把这本曲谱带给你。”
“这……”苏年年有些不好意思,“年年怎么敢当柳先生的师父,在琴之一道上,先生的造诣远超年年。”
她伸手准备去接琴谱,叫燕草的侍女却先她一步从出岫手中接了下来,苏年年伸出去的手顿了顿又落在桌上。
箫云皎看了燕草一眼,又观察了一下苏年年的神情,没有说话,低头喝了一口茶。
“这是什么茶?”她突然道。
苏年年道:“是九曲红梅,王爷出门前赏的今岁新茶。”
箫云皎皱眉,“本宫有些喝不惯,还是换素日喝的顾渚紫笋吧。”
苏年年立刻便明白了,吩咐燕草,“你去把我房里八宝架上的紫笋茶取来,再换些甜口的糕点过来,绿茶配甜食才好入口。”
燕草迟疑了片刻,福身称是,转头却吩咐给了亭外两个候着的小丫头。
“你这丫头架子倒是大,苏姑娘吩咐给你的事情,你还做不得了?”箫云皎冷冷看着去而复返的燕草,说出的话让她心生畏惧。
“奴婢不敢,只是奴婢是贴身伺候姑娘的,片刻不敢离开姑娘左右,怕姑娘身子不适。”燕草跪下说道。
“怎么?你还是什么灵丹妙药吗?姑娘身上不适,你在这儿就能好了?”箫云皎继续发难。
苏年年赶忙解围,“公主息怒,燕草只是担心我的身体,她平日伺候的很是尽心,就饶她一次吧。”
说着对燕草厉声道:“还不赶紧下去,别在公主面前碍眼。”
箫云皎别过头去,一副不想看她的模样。燕草不得不磕了几个头退下。
只是离开前她给亭外几个小丫头偷偷使了个眼色。
见燕草走远,苏年年小声道:“公主也看出来了吧,这燕草近日古怪的很。”
“丫头的行事总是依着主子的心思,这燕草是裕王拨给你差使的,她必定是受了裕王的意。”箫云皎抚了抚耳垂上的红玉坠子,心思转的飞快,“只是皇伯父为什么要盯着你?平日也是如此吗?”
苏年年摇了摇头,“平日只觉得这丫头尽心,我病的这几日才觉得她不太对劲,好像生怕谁见到我一般。今日若不是你来,我都三日没有见人了。”
“我给你写的信件呢?”箫云皎问道。
苏年年疑惑,“你后来又写了信吗?我已经有七八日没有收到过了。”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猛地想起一事来。
“公主,我好像知道了什么事情。”苏年年的脸色有些惊慌,偷偷看了一眼亭外几步外站着的小丫头,收回了想要说出的话。
她伸出手指蘸了蘸杯中的茶水,凭着自己的记忆在石桌上仔细写了一个字。
“你在哪里见到的?”箫云皎的神情立刻变得严肃起来,盯着桌上越来越浅的字迹压低声音问道。
“王爷曾请回府中一名画师,有一次带着我在梨园听曲,兴致来了便要请他作画,后来在画上题字‘白云生处有人家’,我那时并未觉得不对,后来与你通信多次才发现你的字和那画师十分相似。”苏年年也震惊不已,使劲维持着面上的平静。
不等箫云皎说些什么,苏年年便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小丫鬟取了茶点过来,摆放在石桌之上,离开前瞥了一眼石桌上未干的兰花图案。
“公主您看看,扇子上若用这样的兰花图样,岂不是更加风雅别致?”
离开凉亭前,她还能听到苏姑娘对公主这般说着……
萧云皎和苏年年相谈甚欢,从绣扇的图样聊到时兴的妆容,又从桌上的茶点聊到新出的蜜饯。她们坐在凉亭里说得开心,亭外的小丫鬟却险些要站不住。
终于日头西沉,凉亭中的两人终于站起了身——
“每次与你聊天都只觉得时辰过的快极了,你好好歇息,等你好了,本宫带你去山上避暑。”
萧云皎出了凉亭,对外围的侍女道:“你们好好伺候苏姑娘,别想着王爷不在府中就能怠慢了去,若是让本宫知道了苏姑娘受一丁点儿委屈,本宫要你们好看。”
侍女们战战兢兢的应下,萧云皎这才离开裕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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