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青桐立即凑到谢心媛面前,仔细地打量着她,惊喜的眼神黯淡下去,摇摇头道,“你不是宝宝,你太大了,宝宝很小。”
她说着双手怀抱,还一边哄着,仿佛那里头是一个襁褓。
苏言裳心中一紧,一股涩意直冲向她的双眼和鼻子,她狠狠地抑制住要掉出的眼泪。
她也没有好好抱过她的孩子。她醒来后就成了别人,连好好哭一场都要避着人,如此想,发疯了是不是比她更幸福?
“我是媛姐儿,我来看您了。”
“是媛姐儿啊?”失望的眼神又亮了起来。
“小姨,我带了阿言来,她是我的朋友,所以也是你的朋友。”
余青桐抬头,苏言裳终于看清了她的模样。
她与余氏倒是有几分相似,但又有明显不同。
也许是两个人的人生道路相去太远的缘故。余姨娘长了一张处心积虑的脸,而她的双胞胎妹妹,脸上干净,眼神单纯。
苏言裳坐到她的床边,轻轻抚摸她的手,顺道给她把了脉。
这一连贯的动作深深震撼了谢心媛,她知道苏言裳是个好人,却没想到她对小姨完全不避讳。
要知道连亲人都嫌弃她。阿言,乃圣人也。
“这是忧思过度导致的精神失常,乃心病,心病还须心药医。我大概是没办法了。对不起!”
同是天涯沦落人哪!苏言裳充满了恻隐之心,但是真的治不好她。她在想,如果能治好,她会不会治呢?就这样疯着,会不会更好?不要活得像她一般沉重。
“这自然是不能怪阿言。我只是觉得,小姨她可能真的永远过不去那道坎。”谢心媛很失落。
时人生孩子如过鬼门关,难产生下死婴甚至一尸两命的都不少见,大多数人都不会疯,苏言裳在想,会不会有更多的隐情,才导致她发疯呢?
如果是从前,她不会那么阴谋论,但她是经历过惨痛的人,自然多想一些。
突然,余青桐指着谢心媛道:“我没有宝宝,你没有亲娘,我们一样可怜。”
说完便呆呆地望着她。
苏言裳脑海一道灵光闪过,问道:“媛姐儿她有娘,她娘是你嫡姐呀,你不记得了?”
余青桐放下手,使劲皱眉,然后猛地摇头:“不是,不是,我听到了,不是……我的宝宝还活着,他不是死婴,他活着。”
不是什么?亲娘,还是不是死婴?或者只是疯话不可信?
余青桐越来越激动,苏言裳只好从针包拿出银针,给她扎了一针,对方才安静了下来。
照顾她的小丫鬟跑了进来,见人已经安静下来,吐了口气。
这小丫鬟眼神清明,不是个坏的,难怪屋子里收拾得还算干净整洁。
苏言裳二人离开余府,她看向对面熟悉又陌生的镇北侯府大门,感觉气氛压抑又沉寂。
走了一段路,二人都没有说话,谢心媛是难过以阿言的医术竟然都不能救小姨,苏言裳是在想余青桐的话。
她问谢心媛:“心媛,如果伯夫人不是你的亲生母亲,你会不会难过?”
谢心媛一怔,显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你愿意查吗?”
这问题挺残酷的,查出来不是生母,不知道母亲在哪儿,为何扔了她,是生母,有那么偏心眼儿的生母更残酷。
将谢心媛送回了荣安伯府,苏言裳让人送信到信国公府,又回了野草堂。
后脚,齐云愈也到了。
虽然被识别出了身份,但齐云愈还是一直戴着面具。毕竟他要扮演好几副面孔,露了脸,让家里知道也不太好。总得有点成就,才能在他父亲面前显摆。
“没想到你竟然在家,还能收到我的信儿。”苏言裳打趣。
“随时恭候苏老板的差遣——跟着苏老板有饭吃,跟着苏老板有钱赚。”戴着面具,苏言裳也能感觉到他那张疲笑的脸。
“这回交给你个任务,可不赚钱干不干?”苏言裳打趣道。
“不赚钱啊,那要好好考虑考虑。”
“我想让你帮我查一查荣安伯府的情况,特别是谢二姑娘,从出生或者出生前到现在的情况。”
“是不是有什么惊天大秘密?”齐云愈的眼中闪着星星之火。
“必须是惊天大秘密,要不然怎么会用到你呢?”
交代了任务,苏言裳决定到南城各个角落走一走。野草堂因为青鸾山病症,在京城的贵族间有一定的名声,但在南城是没人听说过的。她的门面太小,连一个药柜都没有,路过的人也不知道这是医馆。
山不来,她去就山。
“快,她出来了,不知要去哪儿,赶紧跟上!”两个身影远远地跟在苏言裳身后。
南城的院子都比较小,有些人家甚至没有院子,就是胡同里开了个门。有些巷子白日里家家户户都开着门,妇女们会在门口聚集在一起,做一些伙计。
苏言裳自然不能上前问人家需不需要看病,改天是不是还得准备一个铃铛,不然也没人知道她是大夫。
突然他听见不远处的吵架声,接着就是男人的打骂声:“你这个臭女人!叫你拿钱回来,你居然把病拿回来传染给老子,非打死你这臭婆娘不可。”
女子尖叫的声音接踵而至,接着是一个苍老妇女的声音:“可别打死她,打死了你出去干活呀,谁来养我们一家老小?”
苏言裳经过的时候,看了一眼院子里头,就让她看到了熟悉的人。那女子正好抬头,看向门口方向,准备起身,也看到了苏言裳,一阵惊讶过后,她低头掩饰自己的尴尬。
女子正是红袖楼的颜娘子。经过苏言裳的治疗后,颜娘子的病情已经好了,之后她留在了红袖楼一些药。今日她回家,就是为了给家里的男人带些药来。
里头的男人见女人还没离开,上前又是一巴掌。颜娘子猝不及防,那一掌重重落在了她的脸上。
苏言裳忍不住了,进门挡着颜娘子:“你干嘛打人?”
她摸了摸手腕,袖箭已经准备好,那男人敢再动手,她就把他干翻。
“你是什么人,这是我的女人,我爱打就打,关你什么事?”
苏言裳看到他脸上起的疹子,比起颜娘子之前的疹子严重许多。往前推的话,估计也比颜娘子病症还早,说不定不是颜娘子传染他的,而是他传染颜娘子的。
“哼,她是你女人你就能打呀?那你干嘛花人家银子啊?”
刚刚她都听到了,这一家人就是吸血鬼,男人不出去工作,一家老小靠一个女子去青楼卖艺养活,怎么还好意思打人?
这一巴掌下去可是不轻,颜娘子半个脸都肿了起来。
苏言裳将她带出了巷子,男人追了出来,苏言裳转身举手对着对方就是一箭,嗖的一下,箭头打到骨的声音清脆。他的膝盖登时见了血。
“你这个臭婆娘竟然敢伤我。”
男人还想上前,没两步就踉跄倒下了。
箭头上啐了可以麻痹身子的毒,但不麻痹脑子,对方头脑清醒地看着二人离开。
男人疼得呱呱叫,他娘也不出来看他,还以为他们正闹得欢。他儿子却是出来看了热闹,见他出了血,像是见到瘟疫般逃回家中。
男人一边骂颜娘子和苏言裳,一边骂他儿子不孝。
巷子里探头探脑的人见二人过来,立即缩回了脖子,还在巷中的费力往墙上靠,仿佛看她们一眼,或接近几分,就要得麻风似的。
也有热情的,秦老太小心翼翼地扒开一条细门缝提醒苏言裳道:“这位打抱不平的姑娘,你还是不要那么靠近颜娘子,她可是染了病的,那可是会传染的,染上你就不好了。”
“这姑娘,这长相——怕不是也是那里出来的?”另一人小声嘀咕,眼中已现鄙夷。
苏言裳理都没理这人,礼貌地谢了刚刚提醒她的老妇人:“多谢婆婆提醒,只是这个我看过了,不是什么大病,我就能治好。”
她清亮的声音传遍了巷子的每个角落。
“你还能治这个病?”秦老太好奇起来,不是说这种病不能治,得了就只能等死,还死得特难看吗?
“当然了,我可是大夫。”苏言裳二人停了下来,也没有靠近秦老太。
“居然还是大夫?大夫是女娃?”
“男人都能靠女人养,大夫怎么就不能是女娃了?”
“这么说确实也有道理。”
“老婆婆,昨晚你是不是没睡好觉呀?”
正在思考的秦老太冷不丁地被这么问了一句,很意外道:“你怎么知道?”
“我看出来的呀!我都说了,我是医者,望闻问切我都是会的。”
“老婆子我不止昨晚没睡好,前晚也没睡好,我每一晚都没睡好,这能不能治呀?”秦老太的门缝开得大了些。
“当然可以呀。”
“那你现在给我开药。”秦老太终于做了决定。
“这怎么行?能看出什么呀,必须把脉,把了脉才能知道开什么药。”
秦老太犹豫了。
“秦老太,你可别冲动。传染了什么可就不好了,治也治不了。”好几人都劝道。
苏言裳挽起颜娘子的胳膊,看起来亲密极了,两人继续朝巷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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