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他的确是没有明言,但他那模棱两可的言语,再加上装模作样的德性,却犹胜于利刀也!哼,我说你这点儿小把戏那样儿不是本大人玩剩下的,班门弄斧,当真是活的腻了嘛!”卓飞很是不屑。
李刚挠了挠头,正想再尽尽人事,帮二师兄求求情,不想却见恩师已将目光转向了自己,并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说李大将军啊!本大人有那么可怕么?或者说睡着了的本大人真的是那么的可怕么?尔堂堂一个将军,居然就这么点胆子,尔不觉得惭愧么?再者说了,本大人每日披肝沥血,鞠躬尽瘁,稍作休息又犯了哪条王法了?尔自己成夜不睡,莫非就也见不得人家睡么!难道……(此处省略一万字。)”
本来还觉得事不关己的李刚顿时变成了要过江的泥菩萨了,而面对恩师他老人家满带怨气的诘问,李刚更是不敢顶风而上,为自己辩驳丝毫,只好一边拼命地拭汗,一边拼命地重复着‘恩师明鉴’和‘徒儿知错了’这两句话。
把两个徒弟都吓趴在地上了之后,卓飞的恶趣味得到了很大的满足,于是便清了清嗓子,又换上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说道:“唉,为师今日虽是肉体凡胎,但好歹也曾……嗯,尔等明白就好了。
总而言之,日后尔等有何谏言只管说出来大家参详便是了,休要藏着掖着的好不坦诚!为师虽然易怒,但毕竟还是个讲理的人嘛,只要尔等所言合理,吾又岂会加罪于尔等哉?
再者说了,古来卫道者皆不惜以死证道!尔等既然欲求天道,又岂能连句真话都不敢说呢!”
“多谢恩师教诲,徒儿定铭记在心!”张跑和李刚拜伏于地,齐声应是。
唉,上位者的感觉就是好啊!话随便你怎么说,反正到最后都是别人的不对。若那个敢跳出来挑刺儿,那纯属给自己找不自在嘛!
“好了,都起来吧!记住,犯了错不要紧,但是缺乏去面对错误的勇气那就彻底没得救了!”卓飞谆谆善诱。
“是……”俩徒儿习惯性地再次俯首受教。
卓飞点了点头,说道:“好了,大军即将开拔,刚儿速去准备一下吧。”
“是,末将遵令!”
李刚很上路,他严格地执行着恩师所定下的在军中不得私称的规矩,这让卓飞很是入戏,感觉就像当了一回影视剧主角儿般的过瘾。
挥挥手,放李刚去了之后。卓飞又转头看着张跑,皱了皱眉头,说道:“张…张队长啊!”
张跑一听,心说完了,恩师这回可算是把仇给记下了,居然叫我队长……呜呜。
“恩师啊!您老为啥要叫我队长呢!我说您老就算叫咱声将军,那也用不着多发俸禄不是,徒儿也能虚乎乎的得个面儿罢了……唉,算了,想来想去,还是得怪徒儿的这张嘴忒欠了些,徒儿知错了!”
卓飞盯着哭丧脸的张跑,实在也想不出再骂他点啥了,又觉得有些好笑,于是抬腿虚踹,笑骂道:“滚,想当将军,就快点给为师烤肉去!”
“啊!”张跑一怔,旋即大喜,磕了个头,一边往帐外跑,一边兴高采烈地叫嚷道:“大人少待,末将这就烤去,一会儿就得!”
音未落,人已远去,卓飞微笑摇头,忽又想起一事,赶紧高声唤道:“切莫忘了多放些孜然,就是那种安息茴香,还有,肉要八分熟,多割几刀,入味……!”
“好~嘞~~恩师您就请好吧~~~!”
张跑的应答声远远地传了回来,但很快便被清晨大营中的噪杂之声所掩盖。卓飞微微一笑,抬头望天,只见月影已淡,渐与云浑成一体,不由得便心生感慨,喃喃自语道:“月升月落,月圆月缺,你这家伙古往今来倒都是这副德行,并无半点不同之处……唉,我说哥们儿,既然你用那个破盒子费尽心机地把兄弟我送到了此地,那你也不希望俺随随便便就英年早逝了吧……!再者说了,兄弟我这可是第一次带兵出征,没经验,又不熟练,所以您老在天上可要帮忙盯紧了,万万不敢有半点马虎,怎么着也要保佑咱打个大胜仗,打出咱汉人的志气才好,否则……否则……否则老子定要画个圈圈来诅咒你!!!”
呼……祈祷完毕,卓飞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又捋了捋头发,整了整衣襟,顺便还揉了揉仍有些惺忪的睡眼,顿觉精神抖擞,信心百倍,浑身充满了干劲儿。于是,这小子猛一转身,掀开中军大帐的门帘,急行而入,本着浪费时间就是在浪费生命,浪费生命就是在犯罪的原则精神,争分夺秒地赶着和周公叙话去也……
与此同时,一道黑影自中军大帐之后窜出,接着又左绕右绕地晃过了那些毫无经验的菜鸟亲兵,一直遁回到附近的一座小营帐之内,这才一屁股坐到地上,一脸鄙视地骂道:“我呸,这货还真TMD的能睡啊……!本监活到这么大,也只见过比他能睡的猪,却还真没见过比他更能睡的人哇!
唉,圣上年幼,却夙夜忧思国事而难眠,好不可敬!而此货食君之禄,却无半点为君分忧之心,着实可恶也……!
想其身为一军主帅,本该威严自重以服人,可偏偏被他搞得风花雪月,满是儿女情长,直令威严尽丧,沦为笑柄……
统兵之权,何之巨也!可他却偏偏冒着兵家大忌,委全权于其徒,而他自己却成日里游手好闲的,彻底做起了撒手掌柜,全不问行军诸事,反而一心只顾着挑剔吃喝,吹毛求疵……
人常言:非常人,行非常事。以上这些那倒也罢了,关键是他既然领军出征,那便该披星戴月,马不停蹄地奔赴战场,与敌一决生死以尽忠才对吧?
可他倒好,一日三餐,缺一不可,全无半点风餐露宿之意;而首日大军所行不过十余里,照此龟速,直更胜于游山玩水。
哼哼,怠惰因循,辜负君恩,此人罪该万死!”
不用猜,此人就是小太监梁顺了。由于卓飞早就下达过最高指示,要求自己的徒弟们对于梁顺这个被皇帝小儿买一赠一强行摊派下来的太监小徒弟,执行“不防范,不排挤,不鄙视,不欺负,以及可理可不理”的“四不一可”的政策,所以李刚也就没去刻意地防范他,更没派人去时刻盯着他,毕竟人家代表着皇上,总得留些面儿给人家不是?
于是乎,梁顺这小子在军营之中可就如鱼得水了,又因为他的营帐就扎在卓飞的中军大帐旁边,且是独门独户的,于是这小子便仗着自己曾学过些高来高去,匿踪潜行的本事,轻易地躲过了张跑和一众值守亲卫,愣是在中军大帐附近蹲了整整一个儿晚上……
梁顺很累,但是他很高兴,因为他坚信自己已经看到了卓飞真实的一面,而他也坚信这次出征之后,大败的结果再加上自己的密奏,就一定能将卓飞这个欺世盗名的家伙给拉下神台,受千万人唾骂,而自己也能因此尽早地回到小皇帝的身边,重拾掌印大太监的风光……。
想着想着,小太监梁顺那白皙的小脸上渐渐地透出了一抹诡异的笑意,然而就在此刻,帐外传进来的士卒们打骂欢笑的声音,似乎令他又想到了什么,面色又变的阴沉,且忍不住地喃喃自语言道:“唉,外间这些精兵,可都是我大宋的好男儿,只是他们跟着如此一个不靠谱的统帅,想必定无善果,而我却知不能言,这…这当真是作孽啊!
梁顺很是有些感慨,转念又想到:不过……方才那家伙对着天空说的那番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呢?说什么“古往今来你都是这副德行”,他这句话是在说谁呢?而什么又叫做“你用个破盒子费尽心机地送我过来”呢?唔,莫非此人是鞑虏派来的细作,是用像盒子一样的船从海上送过来不成……呃,似乎也不大对啊,若真如此的话,那又该怎么解释“你在天上给我盯紧了”这句话呢?莫非他以为自己是天命所归不成……?嘶,天呐,他不会真的是这么想的吧!!”
梁顺念及此处,登时悚然一惊,再想想卓飞那副惫懒的模样儿,又哪有半分成大事之人的潜质?看来自己的想象力还是太丰富了一些,像他这种连兵权都可以随便丢给徒弟的人,又怎么可能会有争霸天下的野心呢?
不过嘛……他那句‘打出咱们汉人的志气’的话倒是不错,听着挺给劲儿的……咦,也不对,你说他为何不自称宋人,而称汉人呢?
梁顺心头一惊,隐隐约约地觉得自己似乎是捕捉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于是他又接着想到:本朝开国之初,北汉霸河东,为太宗亲征所灭,国祚不过二十八载;而南汉据岭南,历四主,计五十四年,后也为我本所灭,不过岭南本是蛮荒之地,不易王化,是以多有南汉余孽潜于山林之中,伺机……乖乖滴,这家伙自言常年隐于山中,你说……你说他该不会是南汉裔胄吧!”
不得不承认,梁顺的想象力真的是很丰富的,但他的思维的确也不能说是异想天开,而要怪也只能怪卓飞的来历太过于神秘了。
虽然卓飞自言常年随师傅隐于山中,不问世事,但他一入梅州城之后,立刻便因文采斐然成名,而这便是重大疑点之一:你想啊,在古代那种信息不发达的情况下,若是一般的山野之民,又哪儿有机会受到如此高质量的教育?就算他师傅是个明师,自小悉心教育他,那他这个师傅的来历同样不也是个大疑问么?当然了,若是以南汉朝廷的漏网之鱼来解释,那就可以说的通了。嘿嘿,这南汉被北宋所灭之时,有几个大臣遁入山中隐居避祸,繁衍生息,那说起来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嘛!
至于疑点之二,便是卓飞谙熟鞑虏习性,甚至他还知道一些旁人不知的鞑虏秘闻,而这些秘闻并不见于任何书籍典章,你说说,这岂不是极不正常的一件事么?而且最关键的是,如此不正常的一件事,偏偏老(歼)巨猾的马大公爷却能视而不见,而且还对其青睐有加,言听计从,甚至有时候还有点谦卑退让的味道儿,这让人更是难以理解,很难不怀疑其中是不是有些猫腻儿。
梁顺越想越心惊,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推断成立的可能性极大,他甚至还想到卓飞会不会是一直躲藏起来的南汉皇室遗孤,而马大公爷则是浮在明面上的南汉遗民,说不定这俩人早有勾结,甚至这俩人背后还藏着一个立志要复辟南汉的庞大团体那也是说不定的啊……!
天呐,自本朝平灭南汉之后,这些人已隐忍了数百年而不敢现形,如今他们定是看见天下大乱,觉得自己有机可乘了,这才纷纷地跳出来,试图颠覆社稷,或者趁乱裂地称王……唔,说不定他们和蒙元还有勾结,想要南北遥相呼应,欲瓜分我朝……咦,天呐!这便难怪他对出征一事如此之马虎,说不定其心中一开始便存了驱使这些兵卒自投罗网,前去送死的心思,这样一来既可以示好于鞑虏,二来则可耗我大宋精锐,为其复辟清除障碍……
阴谋,一定是积蓄已久的阴谋!然事关前朝余孽,干系太大,而本监如今只是臆测,并无半分实据,冒然发难,并无半分胜算,看来还是先设法求证了之后才好奏于圣上知道!如此一来,恐怕费时颇多,多半是救不了外间这些热血的将士们了……唉,不过本监发誓,定要取了这些南汉余孽的项上人头为尔等报仇雪恨便是了!!
梁顺阴沉着小脸,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地立下了一个无声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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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阿~~阿嚏!我擦!这是谁在骂老子啊!”卓飞刚端起张跑精心烹烤出来的一条兔腿,便忍不住地连打了两个喷嚏,而且还是那种鼻涕眼泪齐飞的超级大喷嚏,直接就把到了嘴边的食物给污染了,两股大鼻涕黏在兔腿上面,让他自己看着都觉得恶心欲呕,于是……
“张将军,还是去给本大人换一份儿过来吧!”卓飞将盘子递给了张跑。
可张跑却没接过来,反而是挠了挠头,苦恼地说道:“回禀大人,今早伙头劏了一只兔子,末将就取了一条腿来烤制,其余的直接丢给他熬成兔肉汤了……所以……您看…….”
“哦,原来如此,那以张将军之见,这沾了污物的兔肉还吃得么?”卓飞阴阳怪气地问道。
“这还不都是您老自己的么,又有啥吃不得……唔,确是吃不得了……”张跑一时没忍住,脱口就说出了心里话,因为在他看来,有这东西吃就不错了,不过就是自己的两股鼻涕嘛,又不是旁人的,那伸手抹掉不就得了呗!
不过好在这家伙善于察言观色,话说了一大半之际,发现恩师的面色越来越狰狞,于是连忙悬崖勒马,虽然改口改的甚是生硬,但总算也是改了过来。接着张跑又急中生智,一拍大腿说道:“大人无须担忧,末将这有小刀,您看,只须割去这些地方,不就干净了嘛!”
张跑一边说着,一边抽出小刀,三下五除二地割去了兔腿上面沾了鼻涕的部分。
卓飞眼盯着张跑从靴子侧面抽出了一把还染着血迹的小刀,然后对着自己的食物上上下下一通挥舞,不由得深深地咽了口吐沫,感慨道:“哇,如此一来,确是看不见什么秽物了,张将军素来精明,关键之时,果然富有急智。不错,不错!”
“嘿嘿……嘿嘿……”幸福来的是如此的突然,张跑难得被恩师他老人家表扬一回,心中实在是激动,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应对,便只是开心地傻笑着。
“跑儿,你吃过了么?”
“恩师尚未进食,徒儿又如何可以饱腹!”张跑回过神来,连忙抓住机会大表忠心,答得甚是壮烈。
此言果然令卓飞老怀大慰,连声赞道:“好,甚好!吾徒纯孝尊师,颇有程门立雪之风也!”
程门立雪,这个典故对于张跑这种丘八来说是过于深奥了一点,但他从恩师的神态上来看,却也知道这是在称赞自己的好话。于是他挠了挠头,赶快谦虚道:“其实……其实小徒只是略尽孝道而已,实难当您老人家的夸奖,呵呵,呵呵。”
卓飞笑眯眯地上下打量一下二徒儿张跑,淡淡地说道:“说尔当得,尔自然就当得了。嗯,为师没有胃口,这条兔腿便赏给你先吃好了。”
“啊!”张跑一愣,问道:“那恩师您老人家吃什么?”
“你再去踅摸一只兔子,烤好了之后快马追上大军,为师到时再吃不迟。”
“啊!这也行?”
“不错,这也是行的!嗯,尔记住了,等会儿烤兔子的时候定要先把尔那把破刀给为师洗干净了,否则,哼哼……你的明白!”
“呃,是…….!”
天色泛白,士卒集结完毕,大军开拔起行。而半个时辰之后,原本喧嚣忙碌的河滩边,便只剩下了一个郁闷地劏着兔子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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