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不降!降不降!”
敌军嚣张的吼声在山谷之中不断地回荡着。
费清和颜润望着四面八方密密麻麻的敌军,再望望已经缩成了一团的己军,真是心如死灰。
要说他俩倒不是没有死战一搏的勇气,只是这胜算实在太低,因为敌军不但总兵力和自己相当,而且人家还占有地势之利,再加上那可怕的鬼火和自己这边形同槁木的士气……这一切的一切,都让费清和颜润看不见半点突围的希望。
可是,在费清和颜润看来,就算是在旭日东升的大元当个小小的万户,那也好过在没落的弱宋当个兵部尚书,毕竟一艘快沉的船不是什么人都想上的。
况且,费清和颜润都是金地的汉人,离开故国已过百年,对南方的朝廷并没有什么认同感,甚至他俩还有些以身为汉人为耻,因为无论是金统还是蒙统,总之汉人都是地位最低,最受气的那一个。
生活的环境和教育造就人的心态,影响人的价值观,这实在无可非议,再者说了,既然你保护不了你的子民,还弃你的子民在外百年,那你又如何能让指望着你的子民还会一如既往的忠于你,向往着你呢?
所以费清和颜润都觉得自己如果就这么轻易的降了,实在是心有不甘呐!
“贤弟,是战是降,还是你拿个主意吧!”费清用只有他和颜润才能听见的声音询问到。
颜润闻言苦笑,心说这种死生大事,你却让我来拿主意,这担子未免压得太重了一些吧……
“大哥,如今看来战是必死无疑,可是不战而降却恐遭人轻视,所以就算是要降,那也得示之以威之后,再做计较。”
费清和颜润原来就是金朝将领,他俩和大多数的汉将一样,这投降都已经不是第一回了,自然是知道这里面的学问,所以颜润一说,费清就明白了自己贤弟的意思,并深以为然,说道:“好!就依贤弟之意,贤弟且说说,咱们如今又该如何示之以威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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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顶上,卓飞站在自己那杆骚包的骷髅大旗之下,捻须微笑,而这次,他还真的是在捻须,因为这两日他突然发现自己的下巴上开始长出了一根根黑色的绒毛,虽然还很稀疏柔软,但确实是胡须无疑。
都说战争使人成长的更快,你看哥才打了两天仗,便从少年长成青年了,此言果然是不虚也……唔,哥已经熟透了,所以这次凯旋之后,说什么也要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才行……要说珂妹之事还是有些麻烦,要不哥还是先把赵清凝给煮了……咳咳,邪恶了,邪恶了……
一时间,卓飞浮想翩翩,满脸尽是坏笑,而这一切落在他身旁的几名宋军营将的眼里,却是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心道从这几日接触咱们也都看出来了,这位卓大人只要一笑,那就是谁要倒霉了,而如今大人他笑的这么诡异,这么灿烂……完了,完了,看来山下这些元军都死定了,啧啧,总算是能看见大烧活人了,真期待啊!
诸多心里阴暗的老丘八们都在阴暗地期待着,毕竟上回没有机会参与草甸之战的事,始终令他们耿耿于怀,惋惜不已。
“恩师,敌军似乎想要突围了!”
梅州的将校们都以为无所不能的卓大人这是在算计着谁,可有经验的李结却知道恩师这一定是又开始习惯性地神游了,所以当他见到下面的敌军开始动作之后,才会忍不住地提醒到。
卓飞回过神儿来,望向山下,只见本来混在一起的费清部和颜润部,正在快速分开,而两侧山丘上的颜润部步卒阵列也开始转入山脊内侧,显然是想借着山脊来遮挡一下有可能自两侧射来的火箭。
“唉,敌军还是不死心啊!”卓飞叹了口气,指着山下,又说道:“敌军怕是想要向后突围了。”
两个徒儿不知卓飞这话何意,张跑忙求教到:“恩师,这敌军为何不向两侧突围,而独选后路突破呢?”
张跑的顾虑也是有些道理的,毕竟两侧的伏兵较少,敌军若集中兵力攻击一侧的话,在正常情况下,恐怕还真能跑出不少去,而后路则是数千骑兵,又岂是好相与的?
卓飞一笑,说道:“两侧伏兵虽少,但是身后却皆有密林,敌将已见识到我军烈火之威,又岂敢再轻易入林,万一我军在林中早有布置,那他们岂不是自寻死路么!”
李结、张跑,还有其他梅州将校,纷纷点头,觉得自己要是那敌将的话,肯定也是不敢从林中逃遁的。
卓飞又说道:“敌军选择从后路突破,若照常理来说,其实也算是明智之举,因为于此环境之下,马军不能加速冲锋,其实还不如步卒。再者,敌军只要能一举击溃咱们的马军,那日后就无须害怕被咱们追击了,否则的话,敌军多是步卒,难道还能跑得过咱们的马军么。”
众人纷纷点头,可李结还是不解的问道:“不知恩师所言的‘照常理’又是何意?莫非……”
卓飞望了望身边的诸将,哈哈一笑,说道:“照常理,在此等地理之下,骑兵确是大有不及步卒的,可是,诸位莫非忘记了,咱们的那些骑兵可大都是冒牌货么!”
众将一愣,旋即哄笑起来,卓大人说的没错,咱们的骑兵哪里是真的骑兵啊!这里面足足一大半儿都是刚学会骑马的步卒,在马上也就能装装样子吓唬一下人,没想到如今却刚好用来堵住敌军步卒的突围,看来敌将的算盘又打错了啊!唔……莫非大人早就料到了这事儿,所以才坚持要派步卒混在骑兵之中么?
若是连这种情况都能预料出来的话,那卓大人的简直就是神仙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以卓大人的能耐来看,他就算是个真神仙,那似乎也没什么好稀奇的啊……
总而言之,诸将又对卓飞投去了无数崇拜的目光。
而卓飞对这些目光欣然笑纳,又淡淡地说道:“敌将不但心存幻想,而且还想借此向本官讨价还价,真是打得一副绝好的算盘!唉,只可惜本官却不想陪着他玩下去了,来人,传令侯焘下马布阵,准备阻敌;传令王挫和吴天自两侧逼近。”
卓飞的话音一落,便有传令亲卫登上高处,挥舞起了黑色的小骷髅旗。这是卓飞为了此次战斗,下令专门研究出来的旗语,虽然还很简单,但是传达一些进攻防御之类的信号,还是没问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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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快看!敌军怎么都下马了!”颜润的亲兵首领忽然大声叫到。
其实不用他说,颜润也早就看见了,而这个发现也是令他很纳闷,暗想道:莫非敌将觉得在山中马不如步,所以想要下马来一较短长么?
马军和步卒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兵种,无论是训练、装备、体质都完全的不同,而再强悍的骑兵,只要下了马,那他的手脚协调,攻击方式,团队配合都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改的过来的,而这种惯性绝对是战斗的致命伤!
以己之短,攻彼所长?敌将该不会糊涂至此吧?难道老天爷真的开眼了么!
幸福来的太快,令颜润实在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惜还没等他开心起来,就忽然发现远处的敌军从战马上取了装备之后,便迅速牵走了战马,然后数息之内,一块块整齐地犹如豆腐干的步军大阵便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以长枪结阵,刀盾手护卫两侧,阵形齐整,排布合理,毫无瑕疵,这哪里是马军,这分明就是货真价实的步军精锐啊!
“杀虏!杀虏!”
对面的宋军忽然沉声厉喝,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令一万多元军本来稳步向前的步伐微微地一滞。
颜润明显地感觉到了这一滞,又望了望两侧正快速逼压过来的宋军,心头苦涩,要说自己麾下这些士卒也是久经战场的老兵了,本不该如此胆怯,可惜今日却由于自己接二连三的判断失误,而使他们陷入了死地,先声被夺,不见希望,自然便失去了最后的勇气。
敌军就在一里远近的地方,颜润甚至能看见对面那一张张严肃而兴奋的面孔,颜润想不通,想不通这些敌人到底是在兴奋些什么?因为就算你们这五千人全是精锐的步卒,那就一定能挡住我们这一万三千大军的誓死突围么?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你们难道就不怕死么?
就在颜润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对面的宋军忽然挺枪重重地迈前一步,并同时沉声厉喝到:“退!退回去!”
数千人同时呼喝,同时挺枪,同时迈步,这份气势足可令天地变色,而如此整齐划一的动作,颜润自问己军是绝对做不出来的,由此可见,在他对面的定是些最精锐的步卒,否则如何能做到俨如一人哉?
梅州兵竟然强横致斯!为何我以前就从没听人说过呢?
“退!退回去!”对面的宋军再次迈前,整齐的步调直令天摇地动。
元军再次一滞,这些久经沙场的老兵都不傻,他们很容易就能看出来对面的这些宋军绝对不是以往那种一冲就撒腿逃跑的绵羊。
除非是傻子,否则人没有不怕死的,区别只在于有些人能将对死亡的恐惧压下,或者为了某些自己不得不去维护的东西而慷慨赴死。不过很可惜,因为此处元军的骨子里面并不具备上述这两样东西,因为他们大都是新附军,什么叫新附军,那就是元廷将投降的宋军经过整编之后再派上战场,用他们来攻城掠地,以节省本族战士的消耗,毕竟一个人口不多的游牧民族想要征服一个人口基数庞大的古老帝国,唯一的办法就是依靠吸收对方的力量来壮大自己,这恐怕就是现实版的吸星大法吧!
往日里,这些新附军在鞑虏的督战之下,还是能压下恐惧,殊死一搏的,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只要退缩,那蒙古人的马刀绝对是会毫不犹豫的砍下的,所以这些家伙宁可面对比他们更加懦弱的宋军,也没有半点违令的勇气。可是今天却不同,因为今天自己的身边没有半个蒙古人督战,最多也就是一些为数不多的金地汉人将校在带领着他们,而这些人,他们还真不是那么害怕的。
正因如此,所以今日这些新附军怎么也鼓不起必死的勇气,而对面的宋军每一声厉喝,都能勾起他们埋在心底下最大的恐惧。
家人,大多已经死于战乱;大义,连祖宗都已经不得不背弃了,那还能有什么大义可言?
所以说绝大多数的新附军好像也没什么他们不得不去维护的东西。
距离敌军越来越近了,可万余元军前进的步伐却变得越来越慢,慢到连他们的主帅都已经没有心情去鼓舞他们,去辩策他们了。
“抛机准备,小号烈火弹,最大距离,掷!”
咻咻咻~~~
十二台抛机,将十二颗小号的烈火弹送上天空,然后再重重地砸在离元军前排不足十丈的地面上,油花四溅。
所有元军,都目睹了这些烈火弹飞来的全过程,他们实在没想到敌军的居然能将这些油罐投掷的这么远,这令他们大为恐惧,脚步更是一缓。
颜润也被吓了一跳,这距离超乎他的想象,他知道这只是敌军的警告,而他若是还要继续向前的话,那下次飞过来的一定是点着火的油罐了!
“烈火箭,挽弓,射!”
随着侯焘的一声号令,缩在枪阵后排的宋军弓箭手纷纷引弓向天,然后一松手,近千支烈火箭便划着完美的弧线,越过宋军大阵,直接掉落在两军中间的地面上。
转眼间,山坡和道路上都是油汪汪的一片,而百丈左右的宽度,刚好和元军展开的宽度一样。
颜润绝望地望向两侧,只见已经逼压上来的宋军,也是各个挽弓待射,虽然离得还较远,颜润看不清楚他们手中的箭支,但是想必也是这种可以携带火油的箭支吧!
元军前进的步伐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停下,费清部是最先停下脚步的,因为他们吃过这种火箭的苦头,而他们也实在没勇气再去面对敌军恐怖的鬼火。
费清驱马来到颜润的身旁,俩人对望一眼,心中都是满满的苦涩,因为他俩那种能突围就突围,若是实在是不能突出去,那也要把宋军打心疼,然后再谈条件的如意算盘恐怕是打不响的了。
“降不降!降不降!”
随着宋军的齐声厉喝,万余元军都情不自禁地望向两位主将,直令费清和颜润倍感压力,冷汗直冒,而就在此刻,身后亲兵队伍忽然有些躁动,紧接着一名亲兵跑到颜润的身边,禀告道:“启禀万户大人,李刚求见!”
费清和颜润闻言后皆是一愣,颜润问道:“谁是李刚?”
亲兵忙补充道:“便是前两日来报讯的斥候,今早走的那个叫李原,剩下的这个叫李刚!”
哦……
费清和颜润恍然大悟,而费清没好气地说道:“滚蛋,让他滚蛋,这会儿哪有这个闲工夫!”
“慢着!”颜润却制止了暴躁的大哥,叹了口气,说道:“大哥,这个李刚,来头太大,咱们怕是不能不见啊……”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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