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府亲卫队长文群推开殿门,快步走到文天祥和张汴面前,单膝跪倒,禀报道:“大帅,方才擒获的鞑虏之中,竟有一汉军千户,而此人熬刑不过,供称鞑虏这连日来猛攻,只是因鞑虏左副都元帅李恒曾下令他们不得放我军南返......”
听到此处,文天祥和张汴相视一眼,心说这供述倒是和前面的没有出入,而二人的念头还没转完,却听文群又继续禀告到:“而且就算阻拦不住,被我军突围而去,那也务必要将我军逼走漳州一线,而绝不能直接由上杭入蕉岭。”
呀!
文天祥和张汴虽然方才已经猜出地敌军的真实意图,可是此刻一被证实,还是禁不住地有些惊讶,张汴忙追问道:“那汉千户可说明为何一定要将我军逼向漳州否?”
文群一拱手,又言道:“禀大帅,那汉千户说南去之路已被吕师夔部阻拦,若我军由南路而返,则左都之功恐不复也。”
文群的话音落地,直把文天祥和张汴惊得哑口无言,半响之后,张汴才颤着声音说道:“不是说吕师夔部已经为广东经略司全歼了么!这为何......为何......为何又绕到咱们后面去了呢?”
张汴连说三个为何,足见其心以乱,想想也是,督府大军虽然战败,那只是因敌势太强而不可逆也,却还未伤及筋骨,撤回广东修整一番后,大可卷土重来。而敌军两、三千骑兵是堵不住数万督府大军南撤的,最多也只能纠缠一下,令咱们多费些手脚罢了。但是,若真有大部敌军阻断了南去之路的话,那简直就是彻底地要了这数万督府大军的性命了,到时这前有拦路,后有追兵,士气必然沮丧之至。而人心一浮动,只怕转眼间督府大军就要彻底地溃散,为人鱼肉,这......。
后果太可怕,不由得张汴不惊,而文天祥也是一脸凝重,言道:“广东经略司月中传来的捷报上,确是清清楚楚地写着已全歼了吕师夔部,可这鞑虏为何还说吕师夔部已拦住我军南去之路,这......这到底是......”
“大帅,那汉军千户言之凿凿,还破口大骂李恒贪功乱命,说他这个西夏狗腿子全然不顾他们这些汉军的死活,直把他们都当成新附的南军来用,逼着他们送死云云。”文群其实是相信那位汉军千户所言的,只是这干系太大,所以他也不敢说出自己的观点,而只是将情况如实上报,由得大帅自己去判断好了。
张汴一听这话,却更坚信了自己心中的那个判断,又言道:“大帅,鞑虏兵杂,各部各族倾轧暗斗,实不逊于我朝,那李恒身为西夏降将,欲求上进,贪图战功也不足为奇也。而吕师夔身为我朝叛逆,于鞑虏中职权并不下于李恒,想必二人早存相较之意。而将心比心,我若是那李恒也绝不会将这泼天的战功平白送到吕师夔的手上才是。”
文天祥默默点头,却还是愁眉不展,张汴见状,一咬牙,又说道:“大帅,那广南东路经略司送来的战报确是可疑。这既然是捷报,那就该明告天下,以振奋军民之心才对。可是广东经略司却以单骑密书的方式传奏捷报,且更是明言此为机密军情,恳请大帅代为守密,此实是于理不符,甚为可疑也。再者,这奏捷文书中只说梅州军设伏诱歼了吕师夔部,并重新夺回韶州至梅关一线,可具体是如何诱敌,如何聚歼,又如何夺回坚城韶州......此番种种,或语焉不详,或一笔带过,实令人难以尽信矣!”
“捷报上说是那新任的梅州知州卓飞设计诱敌入山谷,然后再纵火焚敌,方得以大胜......”文天祥犹豫着说到。
“大帅,鞑虏何其凶残暂且不说,但那吕师夔之奸狡大帅却是知道的,大帅觉得吕师夔会被一黄口小儿诱骗,以至于全军覆没么!”张汴心中焦急,忍不住大声呼喝到。
“这......”文天祥犹豫了,说实话,这战报传来之时,他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白纸黑字写的分明,而他也相信马俭的为人,所以当时还很高兴,可是如今再看,这捷报似乎确是疑点重重啊!
不过文天祥迟疑了一阵儿之后,还是斩钉截铁地言道:“马俭此人,行伍出身,征战沙场数十年,功勋不俗,资历丰厚。此人原本只是个从四品的统制,因与张枢密交好,得其帮扶,方能于机缘巧合之下,临危受命,由武职转为文阶,一跃而起,终得以执掌一路。本帅虽与此人不甚熟络,却也相交经年,知此人颇有武勇,且熟习兵法,善统正军,于今国势颓废之际,朝堂破格擢用此人执掌一路,交付兵政要事,虽与祖制有违,但也不失为鼎新之举,于此本帅是赞同的。再者,那马俭虽不脱行伍痞性,为人亦有些圆滑,但此人晓大义,知进退,能明辨是非,忠义之心更是可鉴,足以信赖,当不会欺我,朝宗亦毋须多疑也。”
文天祥与马俭虽然不是很熟,但对马俭的为人还是有相当地了解的,而他也坚信马俭不会骗他,但是,张汴却没他那种信心,闻言后,更是摇首言道:“大帅,这国势衰微之时,人心变幻,实是难测,往日忠义之士,亦每多苟活事虏之徒,大帅万万勿以己心度人才是!再者,就算那马俭忠义无虚,但大帅又怎知其不是受了那少年知州的蒙蔽哉?不瞒大帅说,汴往日也对那少年知州甚是好奇,私下也听闻过那少年知州的一些轶事。大帅,想那少年知州骤然现于世间,数日之内便博得了好大名声,又在一场文会中放言虏事,自称有平虏之策,由此得到刚刚接掌副使之职马俭的看重,竟不顾岁差与其结为金兰兄弟,而后又......大帅,凡此种种,恕汴直言,这些事乍听之下无他,然细细一品,却觉得未免太过巧合,似有刻意雕琢之痕也。”
“朝宗之意是说那少年知州身份可疑么......?”文天祥犹豫着问到。
张汴点了点头,言道:“大帅英明,那少年知州自称幼时便随山野隐士修习,从未入世,而其师姓甚名谁,何方人士,为何常年隐居山中避世,种种情状,外人却一无所知。敢问大帅,以此少年之贤名,之学识,其师又岂能是泛泛无名之辈哉?”
“这......”文天祥的信心动摇了。
“大帅,据汴所知,那马俭对此少年甚是青睐,可谓是言听计从,不敢稍有拂逆,甚至还有人谤言此二人名为兄弟,实为断袖......咳咳,大帅,无论如何,一个出自深山的少年,却谙熟鞑虏秘事,这......这天底下难道真有生而知之者么!”
张汴说到最后,已甚是激动,在他看来,这卓飞压根儿就是个鞑虏细作,只是没有证据证实罢了。
文天祥沉默了,其实他往日也不是没有怀疑过那少年知州的来历,只是被太多事缠绕,所以从没时间去细想细察罢了,而今天,一切疑点都被张汴抖搂了出来,这令文天祥不得不深思这个问题了。
不得不承认,这个数月之间便功成名就的少年知州无论从哪个角度去推敲,那都是相当地可疑的,而张汴的提醒,更是令文天祥想到了一个最可怕最可怕的可能性。那就是万一这少年知州真是鞑虏派来的细作的话,那他完全可以和吕师夔合演一场瞒天过海的大戏,就是把马俭诳于其中那也不是不可能的。况且,那马俭对义弟言听计从之事文天祥也是有所耳闻的,莫非......莫非马俭是受了什么鼓惑,而生出异心了么。
张汴的话是很有道理的,如今国势糜烂,战势又不利,许多往日看上去忠直可信者,却不顾廉耻地纷纷降了鞑虏,以求能奴颜苟活,让人好生意外感慨。而那些还没有献城献军降虏的大臣将军,其实也未必就是对大宋朝忠心耿耿,反而多半是在待价而沽,希望能在鞑虏伪朝卖个好价钱。当然了,忠义的臣子还是有很多的,但是在这种情势之下,文天祥却实在难以再坚持自己对马俭的信赖,因为若是他错了的话,那数万督府大军恐怕就要毁于一旦了。而数万人的生死或许还是小事,关键是自己手中这支督府大军可是大宋朝所剩不多的精锐新军,若是毁去,恐怕......恐怕......恐怕这三百多年的国祚就真的要断了啊!
文天祥不敢赌,他不敢用大宋国祚来赌马俭的忠心,也害怕自己因相人有差而落得个千世骂名。可是文天祥又很愿意相信马俭的忠心,愿意相信韶州大捷的真实性,所以他很矛盾,矛盾到颇有些六神无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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