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卯时。
金銮殿。
待楚皇落座,众臣山呼万岁完毕,殿头官出声喝道:“百官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殿头官话音刚落,众臣之中,已有一人出列,躬身道:“陛下,臣有本奏!”
众人一看,此人正是大楚左都御史谢铭瑄。
见谢铭瑄出列,百官之中,微微一阵骚动。
左都御史奏本,不知道六部之中,又是哪一部要遭殃了。
看来,今日这早会是快不了了,回笼觉也都别指望了。
龙椅之上,楚皇貌似也微微皱了皱眉头。
“百官肃静!“殿头官再次喝道。
待百官重新肃立,楚皇开声问道:“谢爱卿有何事要奏?”
谢铭瑄双手抱笏,答道:“启奏陛下,臣要参奏镇国公府世子杨昊及左光禄大夫林大人之子林轩!”
百官闻言,又是一阵骚动,许多人都将目光投向左相林怀章及左光禄大夫林友之。
谢铭瑄要参奏的这两个人,一个是林怀章的嫡孙、林友之的三子,另一个不仅是镇国公府的世子,同样也是林怀章的亲外孙、林友之的亲外甥。
令百官有些惊诧的是,听到杨昊与林轩要被参奏,林怀章父子好似全无反应。尤其是林怀章,双手拢在袖中,耷拉着眼皮,面无表情,跟打瞌睡没什么两样。
“谢爱卿,这二人官卑职微,那杨昊不是才至京城几日么,有什么值得爱卿你这个左都御史亲自参奏的?”楚皇又轻轻皱了皱眉头。
“启奏陛下,臣要参奏此二人身为重臣之后,不顾大体,不识检点,于大庭广众之下,聚众斗殴,打伤数人!”谢铭瑄朗声道。
“斗殴伤人,依律法办便是。诸位臣工都是国之重臣,无须为此等小事费神。谢爱卿,退下吧。此事无须再奏。“楚皇道。
“陛下,此事非是小事!“谢铭瑄的声音更大了。
“哦?“楚皇再度皱了皱眉。
“启奏陛下,其一,此二人打伤之人,不仅亦有重臣之后,更有皇室至亲。“谢铭瑄道。
“哦?被殴伤者都有何人?”楚皇道。
“启奏陛下,被此二人所伤者,除雍王府四世子及其护卫外,还有邱相爷之嫡孙、户部江大人之嫡孙、巡检司曹少司之嫡孙以及京城申大善人之嫡孙,”谢铭瑄道。
“哦?斗个殴居然能将朕的皇孙和如此多的重臣之后都斗进去了?”楚皇道。
“启奏陛下,不仅如此,此二人行凶之后,那杨昊更是罔顾法纪,多次抗法!”谢铭瑄道。
“抗法?”楚皇又皱了皱眉。
“启奏陛下,那杨昊行凶之后,先是亮出天子亲卫身份,拒不配合巡检司之法。随后更是亮出御赐金鞭,抗拒威王殿下,更打伤威王府内务大总管。”谢铭瑄道。
谢铭瑄此言一出,百官骚动得更厉害了。
天子亲卫?
皇帝何时赐了杨昊这么一个身份了?
还有那御赐金鞭,杨昊竟然会携之入京,更仗之抗法,连威王府的内务大总管都给打了?
“陛下!”谢铭瑄一撩官袍,拜倒在地,高声道:“杨家世受皇恩,那杨昊本该感恩戴德,谨言慎行。但此子不仅未能如此,反而仗着其世子及天子亲卫身份,聚众斗殴,连伤数人,更将御赐金鞭这等庄严之物公器私用,暴力抗法!陛下,此子分明是无视皇恩,藐视圣威!臣请奏陛下,治此子大不敬之罪!”
这一番话,谢铭瑄说得是慷慨激昂,百官是听得各自变色。
大不敬?这个罪,不是一般地大啊!
谢铭瑄话音刚落,百官之中,早恼了一人,大步出列,大声喝道:“老谢,你这口口声声,又是行凶伤人,又是暴力抗法的,你亲眼看见了?”
众人看去,此人正是大楚车骑将军宁不缺。
见宁不缺出列发话,不少人心中暗道,这下有好戏看了。
在朝百官,谁都知道,大楚这位车骑将军对镇国公杨弘义最为仰慕,昔时更曾追随在杨弘义身边征战多年,与杨延平及战殁的杨延定兄弟二人也是惺惺相惜,相交莫逆。
“宁江军,御史台风闻奏事,乃是体制,何须亲眼所见?”谢铭瑄和宁不缺斗嘴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宁不缺这话一问出来,谢铭瑄直接就拿话将其堵住了。
“你少拿体制糊弄我!你要风闻奏事,奏你的事就是!凭什么给老公爷府世子扣这么几个大帽子?!”宁不缺喝道。
谢铭瑄闻言,不由得微微一愣。
刚刚说得太溜了,还真没注意到这一点。
不过,论起打嘴官司,御史台若认第二的话,谁敢认第一?
谢铭瑄只是愣了那么短短一瞬,立即便道:“此事在京师之内已是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必是不假。“
“不假个屁!“宁不缺啐了一口,再次喝道:”说来说去,你老谢还是在风闻奏事!“
“你……你个莽夫!“在金銮殿上,当着楚皇和百官的面,被宁不缺爆了一句粗口,谢铭瑄的脸顿时涨红了。
“俺就是个莽夫,怎么地?俺这个莽夫都知道,杨家世代忠良,义薄云天!你姓谢的倒好,一个风闻奏事,就给杨家世子扣上一个大不敬的帽子了。你是刑部尚书?还是明镜司寺卿?你这上下嘴皮一碰,随便喷几坨粪,就敢给人定个大不敬的罪名了?我呸!“宁不缺的火气明显上来了,连乡音都飙出来了。
宁不缺这一通连喝带吼一出来,百官之中许多人都垂下头,各自憋笑,好不辛苦。
敢在金銮殿上骂左都御史满嘴喷粪的,大楚这一朝,貌似也只有这位车骑将军了。不过,话说,大家伙儿听得好像也很过瘾啊!
“你……你……你……“谢铭瑄跪在地上,气势上本就弱了几分。被宁不缺吹胡子瞪眼这一通骂下来,谢铭瑄又气又恼,整张脸都涨紫了。
“俺俺俺,俺怎么了?俺说错了吗……”宁不缺意犹未尽,还要再骂。
“宁江军,不可君前失仪!”殿头官喝道。
被殿头官喝止,宁不缺狠狠地瞪了一眼谢铭瑄,然后朝楚皇行礼道:“陛下,这姓谢的分明就是捕风捉影,小题大做。请陛下莫要听信谗言!”
“什么姓谢的?宁不缺,给朕滚一边儿去。谢爱卿,你平身吧。”楚皇皱眉道。
被楚皇这么骂了一声,宁不缺不再吭声,老老实实回到班列之中。
百官听到楚皇让宁不缺滚一边儿去,好些人禁不住多看了宁不缺几眼,眼神中不乏羡慕。
朝堂之上,楚皇极少用这般口气与众臣说话。能被楚皇这么指名道姓地骂一句滚开,那不是训斥,而是皇恩。
不过,众臣对此也只有羡慕的份儿。这份恩宠,是宁不缺当年拿命挣回来的。
二十年前的那场大战,楚皇及群臣陷入重围时,若不是宁不缺拼死血战断后,楚皇及众臣可能都撤不到待援之地,等不到援军。
据战后传出的消息称,那一场血战之后,宁不缺是从死人堆里被大楚官兵给扒出来的。而且,将宁不缺扒出来之时,大楚官兵发现,宁不缺几乎全身是伤,已昏迷过去,却还死死地掐住了一名西军将领的脖子,手指都掐入那名西军将领的脖子里面去了。
“虞爱卿,谢爱卿所奏之事,是否属实?”楚皇看向巡检司主司虞中则。
“启奏陛下,据东巡检使韦一山禀报,昨日巡检司到达现场之时,确实见到有数人受伤。”虞中则出列,躬身答道。
“威王,你也在场?”楚皇又看向站在众皇子之中的熊棅。
“回禀父皇,儿臣昨日恰好路过附近,听闻有大批巡检司人员赶赴望江楼,儿臣担心有事发生,故而曾前去查看。”熊棅出列,躬身道。
“你之所见呢?”楚皇道。
“回禀父皇,儿臣到达现场之时,亦见到四王侄等人受伤,而杨昊等人正在与巡检司对峙。”熊棅道。
“你监察天下刑事,都未能制止?”楚皇皱眉道。
“回禀父皇,儿臣确实曾表明身份,命巡检司将杨昊等人捉拿归案。但是,正如谢大人所言,杨昊不仅亮出天子亲卫身份,更取出御赐金鞭,并以金鞭打伤儿臣府中内务总管。”熊棅道。
熊棅的话一说完,众臣顿时面面相觑。
既然威王都这么说了,看来谢铭瑄所奏是确有此事了。
这镇国公府世子怎么这么横?
“陛下,臣叩请陛下严惩杨昊等人!”熊棅话音才落,刚刚才站起身来的谢铭瑄又跪拜下去,高声呼道。
只是,这一次,谢铭瑄学了个乖,没有建议给杨昊治个什么罪。
“这么说,巡检司没拿下杨昊?“楚皇没有理会谢铭瑄,继续对熊棅问道。
“回禀父皇,杨昊有天子亲卫身份在身,又有御赐金鞭在手,而且极不配合,巡检司拿之不下。“熊棅道。
“这么说,杨昊伤人之后,就这样走了?“楚皇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回禀父皇,正是。杨昊伤人之后,扬长而去,内司对其也无可奈何。“熊棅道。
众臣闻言,齐齐一惊。
怎么连内司都出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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