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已经签署了意向书吗,怎么又变卦了?”
在谢春龄的办公室里,听到这个不好的消息,我和张鹤城对视了一眼,彼此都有些不解,因为一般情况下,只要签署了意向书,基本上事就是定下来了,如果其中一方反悔,那损害的可不只是诚信,还有声誉,所以我们两个压根就没想到海宁农业大学这样一所高等学校会办出这种掉价的事来。
“唉,我就实话跟你们说了吧。”
谢春龄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的解释道:“最开始的时候,听说你们是坎杖子这个贫困乡,为了脱贫致富办好事,我就自作主张给了你们一个成本价,平常这都是各个学院自己的事,校里一般不会过问,可是不知道这次是怎么回事,副校长亲自找我谈了这事,而且态度很坚决,就说这钱少,我们也是左右为难啊。”
听谢春龄这么一说,我顿时明白过来,原来问题并不是出在学院这头,抛开人家是否真的好心给了我们优惠价不说,现在是副校长那里出了岔子,不过让人疑惑的是,好端端的,他怎么会突然插上一手,我看了一眼同样不明所以的张鹤城,然后冲他努力努嘴,意思是你是书记,你做主。
张贺臣沉吟了一下,这才笑了笑道:“老教授,您别着急,这么着,您先跟我们说说,校里说多少钱肯卖,我们回招待所以后,也好打个电话跟县里汇报一下,看看领导怎么说。”
“这个……领导的意思,是……是要二十二万。”
谢春龄有些结结巴巴,我猜他是怕我们误会,又急急忙忙补充道:“这完全是那位副校长的意思,我一个搞科研的,对那些身外之物真没有什么概念,如果可以的话,我是真想便宜点卖给你们。”
“老教授,您不用说了,我明白您的意思。”
我看谢春龄一把年纪了还涨红了脸解释,也帮着张鹤城安慰他,其实我也看得出来,这位老教授的行事作风和为人都很正派,要是一万两万我和张鹤城基本就可以做主了,不管怎么说这么大一笔买卖,让人家收个本钱的确有些过意不去,可是这一张嘴就比原价高了两成多,我们两个还真不敢拍板。
从满脸愧色的老教授那里打听了一下这位副校长的基本情况,我跟张鹤城就回到了招待所,一进门我就问他怎么办,其实我也听得出来,张鹤城只是嘴上说说,不到万不得已,是绝对不能跟领导打电话说这个事的。
县政府大院目前的派系斗争波云诡谲,尤其是正值两方在轮胎厂搬迁改造项目上进行关键博弈这个敏感时期,虽然我还没有被摆上明面,但张鹤城身为蔡公民的亲信嫡系可是人尽皆知的,这样一来,就是再小的事都会被对手无限放大,更何况这已经是县里上会都定完的,这个时候再说十八万拿不下来,只会被人诟病缺乏能力。
“有点难办啊,跟县里汇报是肯定行不通的,起码暂时不行。”
张鹤城按了按太阳穴,显得也很头疼,看了我一眼,道:“你小子不是总能想出些鬼点子,你有什么想法没?”
我不好意思的笑笑,其实我还真有些想法,只不过张鹤城毕竟是书记,我总不能一上来就说我想怎本办吧。
张鹤城人老成精,一看我这副样子就明白过来,笑骂道:“好你个武常思,在这拿话等我呢,说吧,你又有什么招?”
一说正事,我就收敛了嬉皮笑脸,正色道:“我觉得咱们在这光想也没有用,其实谢春龄也说了,他们学院这头没有任何问题,那么关键就在这位副校长这了,我的意思是,咱们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不如让谢春龄出面,把这位副校长约出来一起吃个饭,咱们先摸摸情况,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实在不行的话,就打听一下他有什么喜好,咱们俩也好对症下药,张书记,你觉得呢?”
“就目前这情况来看,这倒是个办法。”
张鹤城皱着眉头想了一下,补充道:“既然这样,咱们俩也不能小气,要找就找个上档次的大饭店,这样才能显得对人家重视。”
我点点头,其实这一点我也想到了,只不过没有说出来,通过在火车上张鹤城的一席话,我明白了不少,为官不仅要左右逢源,同时还要圆滑,我不能把所有的东西都说出来,总要给领导一些能找到瑕疵或者需要补充的,这样才能显得他高人一等的地方。
再一次找到谢春龄,说明来意之后,老教授倒是没有推脱,而是当着我们的面就给那位副校长打了电话,等沟通完之后,他才告诉我们,说副校长今晚有事,可以定到明天。
我和张鹤城自然没有什么异议,实际上类似于这种综合性的大学,很多潜规则和行政系统没有什么区别,这个副校长论级别实际上比蔡公民还要高,大概和一个副市长差不多,这样一个领导,如果当场就答应了那才觉得奇怪,所谓神仙难请,就是这个道理。
谢春龄虽然是个老学究,但并不代表他不通人情世故,一听说我跟张鹤城组织这个饭局,自然知道我们的目的,还好心的告诉我们这位副校长的一些喜好。
老实说,对于这位老教授,我和张鹤城的印象真的很不错。
从海宁大学出来,打听了一下附近上档次还比较有名的饭店,我和张鹤城亲自去了一趟,然后定了一个装修比较考究的包房,这才回到招待所用电话通知谢春龄一声。
第二天晚上还没到时间,提前一个小时我和张鹤城就来到了包间,用张鹤城的话来说就是大丈夫能屈能伸,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才是求人办事的态度。
吩咐服务员先上一壶好茶,等过了约定好的时间大概不到半个小时,四个人才推门而入,两男两女,我和张鹤城赶紧站起身来,客套了几句,谢春龄就为我们介绍,他身边那个男的就是他提到的副校长,叫余冬言,我隐晦的打量了一下,一身简单的便装,头发花白,戴着一副玳瑁眼镜,从面相上看似乎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种骄横跋扈,反而像谢春龄一样是个老学究。
另外两个女的都穿的相对比较正式,都是女士小西服,其中一个很年轻,大概二十出头,长得也很漂亮,谢春龄介绍说她叫萧雅静,是余冬言的助理,而另外一个四十多岁的就有些耐人寻味了,叫赵春燕,居然是海宁农业大学的纪检书记。
我看了余冬言一眼,这种场合让纪检书记陪同,我一时也猜不准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余校长,赵书记,谢教授……还有这位萧助理,来来来,请上座”
张鹤城到底是比我城府要深很多,尽管我知道他内心其实也很不高兴,但却半点没有表露出来,而且我注意到他安排座位的顺序也很有讲究。
我虽然没有跟大领导在正式场合吃过饭,但也知道座次的安排也是一件重要的事儿,安排得好与不好,直接影响到这顿饭的结果,尤其是像现在这样请领导和上司吃饭求人办事,更要注意座次的细节。
大部分来说,主要规则是“尚左尊东”、“面朝大门为尊”,所以张鹤城把余冬言安排在了主位,谢春龄等人则按照年龄依次排在他的左手边,
张鹤城是一把书记,比我高了一级,又是这顿饭的主陪,就坐在了余冬言的右手边,我则是相对靠门的位置,不过对此我倒是不甚在意。
招呼服务员拿来菜谱,我递给了张鹤城,张鹤城就又递给了余冬言,热情道:“来,余校长,我们初来乍到,也不知道这地方什么东西好吃,您看看菜谱,看看都什么合您口味。”
“这地方我也不常来,还是张书记你点吧。”
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余冬言竟然板着脸拒绝了,张鹤城有些尴尬,不过既然人家这么说了,好在之前从谢春龄那里得知了一点余冬言的口味,张鹤城也就半是商量半是做主的点了一桌子,又吩咐服务员要了两瓶好酒,亲自给余冬言满上,不过却并没有着急喝酒,而是等上菜先吃了几口之后,这才端着杯子站起身来,笑道:“初次见面,今天很荣幸能跟各位聚在一起,以后我们坎杖子乡发展核桃种植,还要仰仗贵校大力支持,为表示感谢,这杯酒我先干为敬。”
“感谢倒是谈不上,应该的。”
余冬言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举起杯子,不过并没有干了,而是喝了一小口。
他不干,其他人隐晦的面面相觑了一下,最后也都没有喝太多。
我皱了皱眉头,酒桌上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提酒举杯的人如果干了,客人通常来说都是要陪着干的,就算有什么原因不能喝,也会礼貌的说一声,像他这样一声不吭,那就是有些瞧不起人了,我不明白的是,我们明明是第一次见面,但似乎他对我们有些敌意。
张鹤城也注意到了一点,即便他城府再深,这样不给面子也让他有些不高兴了,不过他还是勉强的笑了笑,这才道:“余校长,今天请您来,其实也是有点事情想麻烦您通融下,我们坎杖子是湘云县的贫困村,县里给的资金有限,乡亲们还等着这批核桃树脱贫致富呢,这眼瞅着马上就到了最佳移栽的时期,您看……”
“贫困村?资金有限?”
张鹤城还没有说完,余冬言就打断了他,用眼神扫了一遍装饰考究的包间,冷笑道:“什么时候,我们贫困乡的干部,也能肆无忌惮的出入这种高档场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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