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梅回到医学院后,重新开启了自己在医学院教学和研究的工作和生活模式,日子在忙碌和充实中,一天天的悄然流逝了。
一天临近傍晚的时候,余梅还在办公室里整理新撰写的一篇科研论文的实验材料,有些意外的接到了叶丽娜的电话。叶丽娜告诉余梅:“余教授啊,又在忙着做什么实验呢?放松放松吧,不要把自己搞的那么苦。我已在医学院教学楼下,知道你肯定还在办公室,我就在楼下等你。”
余梅有些意外,她和叶丽娜好久没有见过面了,自己最近也的确感觉有些疲惫,只是找不到理由让自己放下手里的那些工作。现在,她觉得不如抽时间休息休息,让自己理清一些思路。这样一想,她放下了手里的那一大堆实验材料,收拾了一下桌子上的书稿,便勿勿地下了楼。
余梅到楼下环视一周却没有发现叶丽娜的人影,这时候,叶丽娜才从停在路边的一辆蓝色的宝马轿车里走了下来,站在那里看着茫然四顾的余梅招了招手,余梅才知道她是自己开车来的。
“走,我们姐妹俩好好地聚一聚。”等余梅上了车,叶丽娜便将车开出了医学院,宝马穿行在车流之中,很快就出了城。余梅疑惑地问道:“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啊?”叶丽娜一边开车一边说:“我难道还能把你这个学霸卖了不成,到了你就知道了。”
上了环城高速后,宝马一路南奔,半个小时后,在高速的第一个出口,叶丽娜换档减速拐入了一条盘山公路,再往前行驶了十几公里,便进入了一处望去雾气弥漫的山谷,景色也明显地发生了变化。在山谷的平坦处,隐隐呈现出一排排红瓦白墙的屋舍,在周围的山地上,到处都是成片成片种植的中药材,它们开着五颜六色的花朵,看上去色彩斑斓,自然而然地让人浮想联翩。
透过车窗向前望去,山谷之中,近处溪流蜿蜒泉水潺潺,远处山峦如黛,绚丽的晚霞如一幅巨大的油画背景那样,衬托在山山水水描绘出的宏大的天地之间,让人顿生心醉神迷之感。
叶丽娜将车开进了一处绿树参天的院子,院子里迎面是一块自然形成的巨石,上面用红色的油漆写了几个苍劲有力的草书大字:“药神园”,这是医学院的药材基地。传说神医华佗曾在此地的大山里采药,并留下了很多悬壶济世的民间故事。
院中林木参天,鸟儿啁啾,花香醉人。“我们到药材基地来干什么?”余梅疑惑地问道,望着眼前雾气氤氲的山峦,嗅着渗透了中药材特有的芳香气息的空气,她的双眼变得迷离起来。天然独特的地理条件,这里既是医学院的药材基地,也是一处有些名气的疗养胜地。
余梅记的读大学二年级的时候,因为选修课的需要,她和叶丽娜两个人都曾来过这里,转眼已过去了十多年的时光。十年之间,虽然物是人非,但眼前的中草药基地似乎还是原来的美景。一样的山,一样的林子,一样的林间石径。只是多出了一些建筑精致的别墅群,掩隐在巨大的林木之中。
叶丽娜看着疑惑的余梅笑起来:“你这个学霸还是原来的那个德性啊,只知道工作和学习,一点也不懂的生活。你不知道这里不仅仅是药材基地,还是休闲的好地方吗?走吧,我带你去神医山庄。今晚,我们就住在这里,离开学校已经十多年了,我们再没有像过去那样的彻夜长谈了,心里头憋了一肚子的话。今晚把积攒了十多年的心里话全部都倒出来,倒个干干净净的,倒个彻彻底底的,不然,它们在肚子里会变味了。”
余梅笑着说:“好吧,既来之,则安之。我今晚就交给你这个富婆了,休闲也好,消闲也好,随你的便吧,也随你的意。只是不要让你那个离不开你的老公吃醋就好。”想想自己回到医学院工作后,一直忙于教学和科研,很难有休闲的时光,余梅便安下心放松下来。
叶丽娜提前预订好了底层一间带庭院和温泉浴池的豪华大套客房,俩人进入了房间稍事休息后,叶丽娜拿起写字台上叫餐的电话:“一盘烤山猪肉,一盘本地山鸡烧山笋,一份香辣溪水螺,一盆溪水鱼炖豆腐清汤,一盘素炒豆芽菜,一盘凉拌苦菊,一坛山庄自酿的米酒,再加二份时鲜山果拼盘,一定要山里正宗的果子。你记一下送餐时间和房间号,二个小时后送餐,送到神医山庄竹溪苑一楼1026房。”
叶丽娜从客房的商品柜中拿出两件纯棉新泳装,拆开封袋后和余梅换下身上的裙装,将那些衣服都放进房间的全自动洗衣机中,设定好洗烘的程序,这才又在身上披上了干净的浴袍,俩人嬉笑着走到一门之隔的院子里,叶丽娜用手试了试温泉浴池里的水温,俩人先后下到浴池里。
正是初秋的天气,泡进400C左右的温泉水中,浑身的经络似乎都舒展开来,疲惫之感顿时消散的无影无踪了。余梅也听说过药材基地温泉的奇妙之处,现在经神医山庄集团开发,将温泉之水引到了山庄之中,让这处独有的自然资源得到了更合理的利用,也是一件物尽其用的美事。
叶丽娜在浴池中活动了一下手脚后说:“我最喜欢这里的温泉了。去年,有机会跟一家有业务来往的制药集团的老总考察过这里的温泉设施,山庄的温泉水是取自于地下无污染的基岩深处的,水质无色透明,含有氟,铁、锰、偏硅酸等丰富的矿物质和微量元素,其中氟、偏硅酸的含量,经过检测达到了国家医疗价值浓度的标准,能起到有效地清洁皮肤的作用,可以软化皮肤的角质,经常泡温泉会使皮肤变得非常光滑,对有些慢性病也有一定的辅助性疗效,特别是如风湿病这一类有显著的疗效。我每个月都会抽时间来泡几次,效果的确不错。”
夜色渐渐地浓起来,每个客房的庭院都是独立和私密的,隔开了外面的喧嚣和干扰。小院并不大,却栽植了十几种各式各样的花草,散发着阵阵诱人的芳香。一座由十几块大大小小的山石打造的假山立在院中的一角,显得玲珑剔透。
灯光之下,温泉浴池中热气氤氲。在一池轻柔的泉水中,身心刹那间便得到了超然的释放,有一种别样的暖意慢慢地流进疲惫的身体里,余梅闭上了眼睛,随意地平躺到池边的石板上,感觉到自己心里从来没有过如此的安逸和宁静。
叶丽娜看着余梅依旧窈窕的身材,关心地问道:“你的那个读博士的男人回来了吗?”余梅有些慵懒地睁开眼睛,看着温泉浴池旁边假山背后透过来的一束灯光,漠然地说:“博士是真,男人是假,他不回来了。”
随后又转头望着叶丽娜说道:“我和他早就分手了,他出国后就有了自己的新欢,而且还是个富婆,是那种真正意义上的富婆,比你这个富婆还要富多少倍吧,听说是个千万以上的富婆,是美元计价的那一种,他自己说是亿万富翁的千金,从此,他可以躺在金山银山之上,当钱山大王了。”
“这个男人就是不靠谱,我当初就看出来他是个很不诚实的人,你却不听劝,认为他只是一心用在科研上,不善于交际而已。你就是太善良了,看不出人心的险恶。这个家伙真是没良心,听说他去国外读书的费用还是你赞助的,是这样的吗?”叶丽娜为余梅感到愤愤不平。
余梅却有些不在意地说:“那一点资助就当是给穷人家的孩子读书的费用了,可以忽略不计吧。人各有志,他喜欢那样的生活方式,也是无可厚非的,天要下雨,你只能由它下,不必在意就好。只要自己手中有伞,又何必在意何时下雨呢?”
叶丽娜叹了一口气:“你善良的有时候真让我心疼,对人总是这么宽容,这么想得开。要是我就不一定会放过他的,就是耗着也要耗死他,让这个负心郎不得好死。”
余梅却温和地笑了:“既然他已变了,变成了一根无形的绳索,你不放过他又能如何?你不放过他就是不放过自己,你要耗死他也会耗死自己,你觉得还有这个必要吗?又何必要让一根无情的绳索勒死自己呢?谁是谁非有那么重要吗?”
“你总是能说出你的理由。不过,认真地想一想,你说的却是对的,这样的无道德无底线的人,你不放过他又能如何?不如一拍两散来得利落。现在有合适的目标了吧,这么漂亮的梅姐没人追才是怪事。”叶丽娜将身子完全浸入到温泉中,只露出一个头来,两眼有些迷离地望着余梅。
余梅却不愿意再提这个话题:“你前几天打电话和我说,你和牟爱民吵架了。在我的印象里,他可是个好好先生,绝对不会是人家的错,肯定是你又欺负人家了吧?”
叶丽娜起身坐到余梅身边的石板上,望着余梅张了张嘴,却又欲言又止。余梅看她不说话,便关心地问道:“有什么事能让你这个辣妹子为难?”叶丽娜摇摇头说道:“不是为难的事,是观念上的问题,是选择方面的问题。有件事,你是不知道的,我今天和你一起来山庄,就是想找个机会告诉你。其实,你应该早就看出来了。”
余梅疑惑地问道:“我早就看出来了?看出什么来啦?你搞的我一头雾水的,究竟是什么事啊?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啊?”
“雪琴这孩子,不是我们亲生的。”叶丽娜叹了口气,接着又说道:“牟爱民的父母每次来家里,都会私底下和他说这件事。前些日子,牟爱民和我商量,说是他父母说的也在情理,他们想让牟家有个真正的血脉,起码不能说是不合理的要求,我们应该听听老人家的。他说我们就再生一个孩子吧,我坚决不同意,主要是怕这件事以后会影响到雪琴这孩子。”
余梅有些歉意地望着叶丽娜,她想起了那天初次看到雪琴这孩子,自己原本无意间开玩笑的一句话,却让牟爱民和叶丽娜尴尬不已的事:“我记起来了,那天我说这孩子既不像你,也不像牟爱民。哎呀,我是逗孩子玩的,完全是无意间说的一句话,没想到会是这样的。”
叶丽娜叹了口气,和余梅说起了事情的由来:“我那时还在妇产科上班,一天晚上值班的时候,来了一个孕妇,看起来年龄并不大,二十岁刚出头的样子。住院的手续都是她自己办理的,快要临产了,却不见她的家属来陪着。我就关心地问她,你的丈夫怎么没有来?她却突然跪了下去,吓得我赶紧把她扶了起来。我说有什么事你可以和姐姐说,要是我能帮忙的一定会帮的。她说:‘我还没有结婚,也没有丈夫。男朋友不认这个账,一口否认是他的孩子。我现在才知道他是一个不负责任的懦夫,他只想着要和我上床,却不想要这个孩子。知道我怀孕之后,他就狠心地不辞而别了,再也没有了他的消息。’她流着泪告诉我,她心里实在是无法割爱这个孩子,所以一直不愿意选择做引产手术。为了避免别人的闲言碎语,顺利诞下这个孩子,她离开了原来打工的那家公司,一个人在外面租了一间房子,心里想着先把孩子生下来再说。”
余梅出神地看着叶丽娜:“那以后怎么办呢?她好像根本就没有去认真地想一想,一个没有结婚的姑娘家带着一个孩子的艰难,不是生活上的那种艰难,是世俗眼光中的那种艰难,她那么年轻,能经受得了那种比刀子还伤人的世俗的眼光吗?”
“是啊,我当时就问她,你想好了吗?以后怎么办呢?你会遇到难以想象的困难的。”叶丽娜又叹息了一声:“唉,我当时看着那个瘦弱的女子,感觉她会被即将来到世上的那个小生命压垮的。她的眼眶里满是泪水:‘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姐姐,你能帮帮我吗?我已经有二年多时间没有回家看过父母了,每次过年过节的时候,我都要编出各种各样的理由来哄骗他们,父母要是知道了这个事,一定会被我气疯的。’我当时看着她真的是无言以对,不是不想帮她,而是不知道如何才能帮她。”
“孩子是顺产的,说来雪琴这孩子真的是很乖巧,从她出生就有些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不哭,也不闹,我就没听到她发出过一声啼哭,你看着她,她就会望着你笑,是那种让人一见就怜惜的笑。她的那个年轻的母亲,却看着她一直默默地流泪,哭肿了眼睛。第二天,这个年轻的未婚妈妈留下了一张纸条给我,是折叠好了的,压在我办公桌玻璃台板下的。只有短短的几行字:姐,我知道您一定是个好人,这孩子就交给您了,您可以帮我把她送到福利院,如果有好心人,也可以帮我给她找到一个家。拜托您了,难为您了。”
叶丽娜继续回忆着:“谁也没有在意这个孤独而不知所措的年轻的妈妈,谁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悄然地离开医院的。我拿到那张纸条时,上面还是湿的,肯定是她边流眼泪边写的。”
余梅静静地听着这个有些让人怜惜的故事,忍不住问道:“后来,你就把这个孩子领回去了?”
叶丽娜叹了一口气:“我和牟爱民商量了一下,他看到这个孩子就喜欢上了,他自己去找我们院长商量,院长说:‘这样吧,我们名义上把这个孩子送去福利院,然后,你们再从福利院办个手续合法领养。’院长亲自打电话把福利院的负责人请来了,和他说明了一些情况,又让他看了看孩子,福利院的负责人也很理解,就当场和我们约定了时间,之后我们便去福利院办理了一些有关领养方面的手续,但这个孩子却是一天也没有去过福利院的,一天也没有离开过我,我也不会再让她离开我。”
余梅望着叶丽娜:“这么说的话,雪琴这孩子从出生就没有离开过你这个真正的妈妈了?”
叶丽娜点点头:“是的,她再也没有离开过我。你说,雪琴这孩子和我亲生的有什么区别吗?我从来没有想过她不是我的孩子,她就是我的孩子,现在也是我们唯一的孩子。”
十几年又过去了,余梅想起那天晚上和叶丽娜的对话犹在耳边。望着眼前已长大成一个大姑娘的牟雪琴,她不禁感慨岁月的悄然流逝,一切仿佛就在昨日,一切似乎都发生在转眼之间。
牟雪琴擦干了脸上的泪水,抬起头来望着余梅:“梅姨,你说我这样做,是不是说明我是一个没有良心的孩子?我在来的路上就在想这件事,我在想,我该如何和您开口说这件事?现在,我终于说出来了,说出来后心里感觉就轻松了。”
余梅从往事的片段记忆中闪回到面前这张有些迷惘的年轻的脸上,摇摇头说:“不,梅姨不是这么想的,也从不会这么想的,你做的这件事和有没有良心是没有关系的,因为你有权利知道真相,你也有权利作出你自己的选择。我希望你不要有任何心理上的负担,你作出任何选择,梅姨都是可以理解的。”
牟雪琴的眼神中又恢复了原先的清澈和自信:“谢谢梅姨的信任,我知道DNA是冰冷的,而亲情却是温暖的。真正的亲情便是像爸爸妈妈那样地疼我爱我,他们给了我能够给我的一切,这就是亲情,是任何东西都不能替代的亲情。我希望这件事,成为我和梅姨之间的一个秘密,我不想因为自己一时的冲动,而伤害到身边的任何亲人。”
余梅望着泪眼迷离的牟雪琴宽慰地笑了,她再次伸出双手把牟雪琴拥入自己的怀中,自己的眼泪也悄然地流了下来。
(下期预告: 第40章 时光的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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