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方坤偌顿时语结,这女人绝对有把人气死的能力,“你是想代替乱皇,说服孤答应联姻吗?”
是孤,而不再是方才的我,只是一个自称的转换,却如同一道肉眼无法看见的屏障,强行横在了两人之间。
如今的他们,不是囚牢里可以肆意调侃的朋友,而是代表着各自国家的重要人物,一个是当今皇后,一个是别国太子,身份悬殊。
秦涫儿微微一怔,脸上的笑容不自觉收敛几分,“其实,我也不知道,只是想要试一试。”
“……”这是什么理由?他该笑她太过自信,还是该笑她有勇无谋?学着秦涫儿的姿势在草坪上坐下,前方,是波光粼粼的池面,后方,是高低错落的精美殿宇,富丽堂皇。
“如果用利益来诱惑你答应,我想不到任何的筹码。”如果真的要动用利益,也轮不到她出面了,不是吗?秦涫儿顿时一笑,“我有些东西想给你看。”
“什么?”方坤偌疑惑地问道,斜睨着身旁的女人。
她在袖中捣鼓了半天,取出一叠厚厚的纸张,递到了方坤偌面前:“这些东西原本早该在战场上交给你的,不过,被我忘记了。”
故作无辜地耸了耸肩,换来的,是方坤偌无奈的浅笑,他伸手接过,却在看见上面熟悉的笔迹时,嘴角的笑容蓦地僵硬了几分。
这是,南宫茜的笔迹?
有过几次书信来往,方坤偌自然认得她的字迹,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内容,他一言不发地坐在原地,整个人仿佛早已石化了一般,半响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她喜欢你。”秦涫儿深吸口气,整个人朝后平躺下去,刺目的阳光直直喷溅在面颊上,她不自然地闭上眼,“这些信,是你离开后,她在护国寺时写的。”
上面到底写了什么,秦涫儿没有看,她不喜欢侵犯任何人的隐私,即便是最好的朋友,也不例外。
“如果有一个女人一直在暗地里悄悄注意着你,甚至为了你,不惜背叛她的亲人,方坤偌,试着回头看看她吧,被爱,总比爱人要好。”她柔声说着,不似在囚笼里时讥讽、嘲弄的语调,语气分外温柔,好似在劝说一个迷途的小孩。
方坤偌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将信笺小心翼翼地捋整齐,放入自己的怀中,“孤的太子妃,不能由孤私自决定。”
这是身为皇室的悲哀,享受了普通人无法享受的,至高无上的权利,相对的,他们也要付出很多,包括自由、婚姻,甚至是任性。
“你只需要点头,其他的,相信皇上会解决掉。”或许连她自己也没有发现,说到南宫胤时,她语调里毫不掩饰的骄傲与自豪有多浓,多深。
方坤偌无奈地摇了摇头:“就算是孤,没有一定的利益,孤也不能私自做主,做不到的事,孤不会贸贸然答应的。”
这个男人,如果被他放在心里,当作责任,必定会是一件格外幸福的事。
“她私自放你离去,这个理由够不够?”秦涫儿刷地一声睁开眼,锐利的眸光直刺方坤偌的眼底,那双眼,带着浓浓的压迫感,甚至让他有些无措。
似乎没有想到,秦涫儿会用这件事来威胁他,或者是逼迫他。
眼底闪烁着复杂的微光,他苦笑一声:“即便我妥协,她同我回到叱云,也不会得到任何人的尊敬,娘娘,没有利益的联姻,皇室是不会轻易接受的。”
“所以我不是说过了吗?只需要你点头就好。”秦涫儿从草坪上直挺挺坐了起来,手掌用力拍着方坤偌的肩头,笑得如同这头顶上的阳光般绚烂,几乎迷惑了他的眼,他的心。
恍惚间,他如同被恶魔蛊惑住的子民,直到反应过来时,那一声‘好’早已说出了口。
“你答应了,很好,男子汉大丈夫,说话可不能不算话啊。”秦涫儿眼底闪烁着丝丝狡诈,虽然说趁着他用催眠术,似乎有些太卑鄙,可是呢,谁让她欠了乐善的?当初若非她一时好心,收留了自己,恐怕也不会有明天的秦涫儿,更何况,乐善会好好爱他的,至于利益?相信南宫胤会替他们摆平。
这样的结果,绝对是皆大欢喜。
“真是,我怎么会忽然……”看着她轻快离去的背影,方坤偌懊恼地皱紧了眉头,“这个女人,难道有什么妖法不成?”
不然,他怎么会被她彻底迷惑住,甚至答应下这么滑稽的事?
两国联姻,怎会如此简单?
只可惜,方坤偌低估了南宫胤雷厉风行的手段以及可怕的办事效率,在得到他答复的当天,他立即提笔疾书,亲自写下一封亲笔信,然后交给青童,连夜送往叱云,务必要在最短的时间内,交到叱云国君王手中,信中,写着的自然是两国联姻的利益与筹码。
这次的联姻,即便有南宫胤的私心,但若是对苍澜毫无好处,他也不会贸贸然去做。
高天苟怂恿天沙皇,妄想再次出兵北伐,他必须要拉拢叱云,至少,不能让它与天沙联盟,将苍澜陷入孤立无援之地。
若是有联姻这层关系,叱云想要动手,也得多一番考量,毕竟单上背信弃义的名义,可不会让万民诚服啊。
他慵懒地斜靠在龙椅上,凉薄的嘴唇缓缓翘起,些许讥诮的弧度。
当天夜里,秦涫儿披着轻裘,悄悄赶赴景仁宫,曾经门庭若市的殿宇,此刻早已是一片荒凉,连伺候的下人,也在打着瞌睡,依稀能从紧闭的大门内,看到流淌出来的朦胧烛光,谁能想到,昔日圣宠无数的乐善公主,竟回沦落到无人问津的地步。
“乐善?”她抬起手,轻轻敲响房门。
正趴在桌上画画的南宫茜顿时被这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吓了一跳,一把从椅子上窜起,手忙脚乱地想要将桌上的画纸遮盖住,但却在无意间,将砚台挥落到地上,她惊呼一声,刚想弯腰捡起,房门已被秦涫儿一脚踹开。
一个保持着踹门的姿势,一个维持着弯腰的动作,两人惊讶的目光隔空相遇,尔后,顿时笑开了。
“这么久不开门,我以为你出了什么事。”秦涫儿解释道,抬脚走入寝宫,视线在四周扫视一圈后,落在书桌上明显描绘着什么东西的宣纸上。
黑色的墨渍还未干涸,即使隔着半米的距离,凭借着一双敏锐的眼睛,她也能够看见,画纸上的内容。
只是简简单单的几笔,却勾勒出了少年的身影与轮廓,他双手背在身后,披着柔顺的发丝,带着银冠,孤身站在天地之间,仿佛在独自一人与这天地对抗。
“你在画他?”虽然仅仅只是一个背影,但画里所倾注的情愫与爱恋,却是显而易见的,秦涫儿在心头无奈地叹息一声,少女情怀纵使诗,这样的乐善,若是无法得到一个圆满的回应,那她该有多可怜?
南宫茜白皙的小脸顿时一红,她慌忙将画纸用另一张白纸盖住,只是那动作怎么看都有些欲盖弥彰。
“皇嫂,你怎么大半夜过来了?”她僵硬地转移着话题,不愿再继续讨论任何有关方坤偌的事、
秦涫儿眉梢一翘,“要是不来,我又怎么会知道,某人正在暗地里失魂落魄,暗里着迷呢?”
“皇嫂!”她调侃的语调让向来纯情的南宫茜难免有些招架不住,跺跺脚,整张脸红如豆蔻,几乎都快冒烟了。
“真是的,所以说,我对单纯的人最没有办法了。”她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然后正色道:“我是来告诉你,信,他收下了,亲手收下的。”
她特地咬重了亲手这两个字,果不其然,看见某个傻女人捂着嘴激动得热泪盈眶的画面。
不就是情书被人收下了吗?要不要这么激动?
但是,不知为何,看着这般呆傻,这般痴情的南宫茜,她的心,却意外地变得柔软起来,好似看着她,就像看见了一束光,能够驱逐黑暗的,最为明媚的阳光。
南宫茜捂着脸,哭得不能自已,怎么办,只不过是亲手写下的书信被对方收下,就让她激动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别哭了,要是被旁人看见,说不定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秦涫儿幽幽叹息道,在袖子里探索了半天,才终于找到一块随身携带的干净绢帕,递了过去,看着她无声痛哭的样子,她真的很想说,扭,咱能矜持一点吗?
“谢谢……”擦拭着脸上的泪珠,直到许久后,情绪才算勉强平复下来,只是一双眼红彤彤的,看上去好似一只兔子,“那他,他可有什么回话?”
明明说好,只要将这份心意转达,便已足够,但又或许,人真的本能里拥有着自私的欲望,想要听到这份心意能有所回报。
秦涫儿干笑了一声,“恩,他没说什么话,但是呢,依我看来他当时的表情,应该算是感动吧?”
“够了,这样就已经够了。”南宫茜吸了吸鼻子,心满意足地咧开嘴角,“其实,我早就知道,他不会喜欢我的,不过,他能收下我的信笺,我真的好开心。”
少女情怀总是诗啊,秦涫儿无奈地摇摇头,啪地一下,手掌用力按在某人的头顶上,使劲揉了揉:“或许不仅仅是收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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