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秦公子到了。”宫女在殿外停下步伐,毕恭毕敬地向里面说道,诵经声戛然而止。
“请公子进来。”
“公子请。”宫女让开半个身位,恭迎秦涫儿入殿,她目不斜视,坦然的走入殿中,衣摆随着双腿轻轻摇曳着,刚步入大殿,一股袅袅的香气便扑入她的鼻息。
皇后面带哀伤,憔悴的坐在上首的椅子上,神色落寞,眼眸里更是布满了血丝。
殿里站着六名宫女,秦涫儿刚想行礼,却被皇后先一步阻止:“秦公子不必多礼,先皇在世时,颇为看重你,如今先皇走了,本宫……本宫……”
说着,她竟低声啜泣起来。
“娘娘快别再哭了,太医可是早就交代过,您切记不能太过悲伤,身体为重啊。”一名宫女忧心忡忡的劝道。
“本宫实在是无法接受,你说先皇他怎么就这么就去了呢。”皇后使劲摇晃着头,仿佛还沉浸在方御天过世的哀伤中,秦涫儿却没有被眼前这一幕打动,论演技,她是高手中的高手,想要在她面前演戏,呵,这皇后功力还不够。
一个人若真的痛不欲生,会有心情给自己画上精美的妆容么?若真的如此难过,会哭得如此恰到好处?
这一切的违合无不说明她现在的难过是假的,只是在逢场作戏。
等到皇后哭够了,她优雅地擦拭掉脸上的泪痕,有些抱歉的说道:“让你见笑了。”
“娘娘只不过是真情流露,何来见笑一说?”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愣是让人听出了一丝讽刺,一丝戏谑。
皇后按捺住心头的违合感,挥挥手,坤宁宫内的宫人立即恭敬的退了下去,只留下他们二人,单独待在这寝宫中。
秦涫儿在心里不住冷笑,一个男人被留在先帝的后宫里,还同皇后独处,呵,传扬出去,怕是要背上一个私通的罪名。
“秦公子,你同太子的感情一向不错,如今太子刚登基,还需要倚仗你,你要多多帮衬太子才是啊。”皇后苦口婆心的说道,一副慈母的姿态,秦涫儿含笑点头,也不出声,坐等她表明今日的目的。
“哎,太子年纪尚轻,皇上又走得突然,这朝堂上的事,本宫实在是担心他没法一下子处理好,”皇后幽幽叹息着,将为儿子担忧、关心的模样表演得淋漓尽致。
秦涫儿心头一凝,知道今日的重头戏怕是要来了,眉梢不自觉朝上扬起,“那依娘娘的意思呢?”
丫的,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她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哪儿猜得到她的目的?
“本宫希望你能够劝说太子,让丞相担任辅政大臣,直到太子亲政。”
双眼危险的眯起,秦涫儿倒是没想到,她叫自己来的目的,只是为了拉拢自己,游说方坤偌,“娘娘,秦某不过一介草民,朝堂大事非秦某能够过问的。”
这是婉言的回绝,皇后早已是人精,如何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眼眸微微一冷,嘴上却笑道:“秦公子过谦了,你有栋梁之才,又是太子的至交好友,只要你好好同太子说,太子定会答应的。”
“抱歉,娘娘,请恕秦某无能为力。”秦涫儿任凭她如何劝说,立场依旧坚定,不曾松口。
“你!”皇后气得拍着桌子站起身来,一张脸迅速涨红,她乃是一国之母,如今亲自向一个平头百姓游说也就罢了,可对方居然不识趣的拒绝了她的命令,这让皇后哪里受得了?
“姓秦的,你别给脸不要脸,这里是后宫,而本宫是六宫之主,是天下国母,本宫不是在同你商量,而是在命令你!”虚伪的温和面具被她撕裂,皇后咬牙切齿地低喝道,语调中已带上了久居高位的逼迫与压力。
只可惜对秦涫儿而言,她的怒火根本不值一提,“娘娘,秦某真的办不到啊。”
“好,好,好!”皇后怒极反笑,喷火的双眼投射出来的狠厉目光,如同两把刀子,咻地扎在秦涫儿的身上,“难怪太子这么倚仗你,哼!秦公子果然临危不乱,对太子忠心耿耿啊。”
不阴不阳的话语仿佛是从牙齿缝里硬生生给挤出来的,极其冷硬。
秦涫儿也不吭声,权当她的愤怒不存在一般,格外镇定的站在寝宫中央。
“你知不知道,只要本宫向外叫一声,你就立马会被当作企图玷污本宫的歹人,你说,到了那种时候,太子他还会不会替你求情?”皇后阴鸷的面容浮现了一丝扭曲且狰狞的笑。
秦涫儿嘴角一抽,不知道该高兴自己的先见之明,还是该难过这种事居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指腹无力的揉了揉眉心。
“娘娘,秦某相信清者自清。”哪怕是面对这样的威胁,秦涫儿的立场始终没有动摇过,只因为,就算她有心想要玷污皇后,可她也没这样的本事和能力啊。
“你不怕死?”皇后被他极其淡定的姿态弄傻了眼,这男人就不怕自己真的这么做么?
“草民不过一介商人,怎能不怕死?”她怕得浑身发抖了好么?“不过,草民的的确确无法办到娘娘的要求,若草民现在答应下来,届时无法顺利完成,岂不是一个欺君之罪么?草民万万不敢如此,还请娘娘见谅。”
他慢条斯理的说道,甚至脸上还流露出了些许难色。
皇后勉强忍住心头的恶气,她方才的话只是为了逼这个少年就范,毕竟,如果她真的这么做了,先不说秦涫儿会如何,她的名声,会一落千丈,皇后怎么会傻到用自己的名誉做赌注?
“哼,滚,本宫不想再看见你。”皇后呵斥道,下达了逐客令,她连多看这个男人一秒的想法也没有,真不知道究竟是何种原因,竟能让他和太子的关系如何密切。
秦涫儿慢悠悠打了个千,这才转身朝殿门走去,还没打开门,她脚下的步伐微微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似的,转头笑道:“对了,秦某还想提醒娘娘一句,太子已不是昔日的太子,而是如今的新皇,娘娘对皇上的称呼怕是要改了,否则的话,被不明真相的人听到,还以为娘娘不肯承认皇上呢。”
说完,他笑着迈出了殿门,刚走下石阶,立即就听到了从坤宁宫内传出的一阵噼里啪啦声,好像是瓷具摔毁在地上的声响。
秦涫儿幽幽摇了摇头,抬起脑袋,虚着一双眼睛盯着头顶上阳光明媚的蓝天,“世界如此美好,有人却如此暴躁,不好,不好啊。”
她刚离开坤宁宫不久,就在离去的小道上,与急匆匆赶来的破天撞了个正面,挥了挥自己的爪子:“哟,破天。”
心里担心着她的破天听到那熟悉的声音,赶紧停下脚下的步伐,愣愣的抬头,如同雷达般的视线将秦涫儿由上至下打量了一圈,见她衣衫完整,脸色红润,和往常没有什么不一样,破天紧绷的神经才勉强放松下来,还好,还好少爷没事。
“少爷。”他恭敬地唤道。
“在巡逻么?”秦涫儿信步走到他身侧,低声问道。
破天摇摇头,“属下刚刚得到消息,皇后她将少爷您带走,属下担心少爷的安危……”
说到这里,他自己先难为情起来,冷若冰霜的容颜,竟浮现了一丝淡淡的绯色,耳垂更是红得快要滴血。
秦涫儿噗哧一笑,笑得眉眼弯弯,她一把勾住破天的脖子,他顺势垂头,让她能够勾得更舒服些。
手掌一个劲揉着破天的脑袋,“不错,还知道关心少爷我,没白白培养你。”
“少爷永远是少爷。”是他这辈子最重要,最重要的人,破天在心里默默的添上了一句,眸光璀璨,那眼神,像是在看着心目中的信仰,虔诚且坚定。
秦涫儿总觉得自己似乎调教过了头,貌似把破天给调教成忠犬了?
“方坤偌呢?”她松开手,双手背在身后,再度问道。
他昨夜的情绪明显不对劲,那快要爆发的悲伤与难过,几乎是凭着惊人的自制力压制着,克制着的。
破天沉声说道:“皇上在御书房,正同礼部的官员商量葬礼一事。”
“走,去看看。”秦涫儿微微蹙了蹙眉,对方坤偌有些不太放心,带着破天,朝御书房走去。
礼部连夜依照祖制,准备好了先帝方御天的葬礼事宜,甚至拟了几个封号,让方坤偌挑选。
“皇上,这些封号是由微臣等连夜准备的,您看看,要挑选哪一个?”尚书见方坤偌迟迟没有做出决定,眼中闪过一丝鄙夷,这么小的一件事,皇上居然犹豫了这么久,这哪里是一国之君该有的果断?
“恩,朕知道了,你若有事下去忙吧,挑出来后,朕会差人告诉你。”方坤偌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哑声吩咐道。
礼部尚书闻言愈发鄙视他的优柔寡断,但脸上却一丝不露,躬身行礼后,便退出了房间。
御书房内静谧无声,那孤单坐在龙椅上披着龙袍的少年,神色落寞,手指轻轻在写满封号的折子上拂过,动作极轻,可那指尖却在微微颤抖。
“父皇……”方坤偌咬唇喃喃着,直到现在他仍旧不敢接受父皇暴毙的消息,明明前些日子,父皇还能处理朝政,为什么眨眼间,就梦了?
一股浓郁的悲怆围绕在他的身侧,少年苦涩的闭上眼,任由心头的疼痛在身体里蔓延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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