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若是不答应呢?”
贾蓉深深看了徐介甫一眼,出声反问道。
徐介甫摩挲着指间的扳指,头也不抬的说道:“那贾家也就离抄家灭族不远了。”
“林如海家族凋零,所以肯做孤臣。”
“你贾家家大业大,也肯赴汤蹈火?”
声音有着老年人的沙哑,音量也不高,但每一句都仿佛是落在心头,他们的主桌离其他客桌不过两三丈的距离,会场嘈杂,但却是很可能“隔墙有耳”的情况下,徐介甫说着胆大包天的话。
藐视皇权,对抗皇帝。
好似他才是大周的话事人……
被徐介甫的气势冲击,贾蓉恍惚间仿佛看到了汉末乱世,皇权凋敝,便是乱世开启。
“我一年五十万两,徐阁老一年多少银子?”
“不多,二百万两。”
徐介甫毫不顾忌的将收入告知,而大周朝廷,每年国库里的现银,也就这个数,其余的米粮杂类折算,也就一千多万两银子。
可以说,徐介甫一年的收入,与国库的现银等同。
“这上上下下,一年得多少银子啊。”
“没数过,辽饷收的银子就那么多,大部分还是被地方官和豪绅们瓜分了,相比于整个朝廷,老夫拿的不过是九牛一毛。”
“……”
听着徐介甫所言,想着与倭寇大战那夜遇到的普济和尚,普济法师所言很朴素,贾蓉却认为极有道理。
耕者有其田,就是最大的公平。
但大周朝政败坏,上下盘剥,许多人已经丢失了土地,成为了佃户。例如他们贾家,就有许多田庄,都是佃户们在耕种。
过的比以前劳苦,收入比以前少,时刻在温饱边缘徘徊。
一遇到事情就要卖儿卖女……
他吕布也不是什么菩萨心肠,但耕者有其田才是国家安定的基石,他既然要争天下,这就是必须要考虑的部分。
今天如果他退这一步。
往后就再也改变不了什么,哪怕他通过结交势力,展露皇家身份,最后造反登基,也只能如同永历帝这般当一个憋屈的,随时可能遭受亡国之痛的君王。
“呵……”
贾蓉忽然轻声笑了,没有说理由,只是抱了抱拳说道:“徐阁老好意,贾蓉,恕难从命。”
看着贾蓉的气度转变,徐介甫死死的盯着他。
看了好一会,他才点了点头,却是宴席刚开始没有多久,便要离去了,贾蓉丝毫也不在意,也就是这时,院外忽然传来了声音。
“天使到!!”
“传圣上口谕:朕闻贾蓉庆贺功勋,思念荣宁二公,望贾蓉再接再厉,不复祖先威名,特赐汗血宝马一匹,取名赤兔,以配吕布之勇!!”
外面尖锐的太监声音传来。
徐介甫顿住了脚步,随后又径直离开,竟然都没有回头。
而他这一走,宴会的氛围显然就不对了。
贾蓉要出去接旨,送走了宣旨的太监,看着一些文官匆忙离去,牵着“赤兔马”的他并不在意,此马是红色的没错,却没有赤兔马那标志性的耳朵。
进贡给皇帝的汗血宝马是好马,但却也差了赤兔马一档。
只是比他过往的坐骑都要好罢了。
“奉先……”
水溶担忧的看着贾蓉,想要说些什么,贾蓉却只是拍了拍水溶的肩膀,笑道:“且不管他们的去留和趋炎附势,饮酒。”
“好!”
见贾蓉如此洒脱,水溶他们也不管什么气氛变化了,只管喝酒吃肉。
他们如此沉得住气,贾政他们可不行。
本来就准备待贾蓉回来训导贾蓉的,可见贾蓉停都不停,只招呼人喝酒,他是气得一甩袖子,对着身边的幕僚们说道:“这可如何是好?”
“蓉哥儿气走了徐阁老,这以后贾家还能有好?”
几名门客当即出主意,程日兴说道:“当务之急,是要给徐阁老道歉,否则其他的不说,政老在工部当差,怕是要出问题的。”
詹光也说:“元春姑娘刚刚册封昭仪,若是徐阁老弹劾娘娘……”
几句话下来,贾政便已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但让他刚刚去拦徐介甫做解释,他又是不敢的,只好走到贾蓉面前,有心狠狠一拍桌子训斥,但又因为水溶在这里,他不敢造次。
只得拉着贾蓉说道:“跟我来。”
“老爷要说徐阁老的事,就不必了。”
贾蓉却半点不给他面子,直接甩开,贾政当即脸色一黑,随后说道:“你气走了徐阁老,我欲与你商量却不肯。”
“看来如今你本事是大了,成天在外面招风惹雨。”
“好!”
“我是管不了你,这就去告知老太太,看你如何交代!”
回想起那天贾蓉要他们下跪,知道贾蓉是个“目无尊长”的,贾政也不敢与贾蓉硬刚,便怒气冲冲的转身,回去找老太太了。
“奉先,这……”
“不管他。”
虽然是宴会,男眷和女眷自然不在一起,贾政到了后院,便让丫鬟去通报,等贾母听闻消息急匆匆赶出来时,正厅里的宴席却也散得差不多了。
在贾政走后,贾蓉与他们敬了酒,便散了席面。
老太太看到的,只是贾蓉一个人坐在那里喝酒,想说什么,但终究是跺了跺拐杖,恨声道:“明明花团锦簇就在眼前,一而再的如此,又顷刻之间落到门前冷落车马稀的局面。”
“这又是何苦来哉?”
“就不能少折腾些吗?”
贾蓉饮着酒,笑道:“我若是安享富贵,便也不折腾了,但我从来志不在此。”
“得罪了徐阁老而已,老太太便觉得天塌了?”
他举着酒杯问着。
而老太太指着贾蓉好半晌,也只能说出一句:“你糊涂啊……”
得罪了皇帝可能没事,因为皇帝要顾全大局,当年贾敬帮义忠亲王造反,这可是把永历帝开罪死了,可最终贾家还是无恙。
然而,徐阁老却不同。
徐阁老代表的是百官的意志,若是徐阁老要对付贾家,其他人只会离贾家越来越远,他们在朝廷的势力将会被一步步剪掉。
“老太太年纪大了,忘了贾家曾经的风光了。”
贾蓉淡淡说道。
贾家不说荣宁二公时期的巅峰,便是贾敬当家的时候,集合勋贵之力,能够与文官集团分庭抗礼,决定五龙夺嫡的结果,便可知道当年是何等强势。
如今,畏惧这畏惧那,如同一个小娘子般。
当真是可笑。
前后不过十余年,变化如此之大,可见一家一族的兴衰,重要的还是人。
“你……”
面对如此气魄的贾蓉,贾母也说不出话来,只好哀叹一声,便打道回府,等回到了荣禧堂,自然是一堆人围上来,讨论今天的事情。
最了解徐阁老厉害的贾政,那是恨不得当即与宁国府切割,以保全贾家。
但贾母不可能这么做。
不论是秦可卿的身世,还有贾蓉的身世,贾家都不能与宁国府做切割,那样就是宁国府得罪徐阁老,他们荣国府得罪皇上了。
“慌什么!天还没塌下来!”
“若是一般事,蓉儿会去开罪徐阁老?今日圣上又岂会特意来贺喜,赐蓉儿汗血宝马?”
“此事定然是牵扯到陛下和徐阁老,才有如此结果。”
“急急忙忙做错了事,那便两边都得罪了,那才是取死之道!”
贾母喝止住了儿子,但此事该如何办,她也不清楚。
贾蓉那边也不肯细说,但事情必然是涉及盐业才会闹得如此之大,让永历帝和徐阁老两人争锋相对。
此事究竟如何,还需要参详。
“王氏,你且去信一封,问问你兄长,他是对此事如何看的。”
贾母让王夫人去问王子腾,自从贾蓉升任京营节度使后,王子腾便奉命巡查九边,挂了兵部侍郎的职位,如今算是朝廷大员了。
王家这几代是愈发兴盛,王夫人和王熙凤在贾府能有如此地位,也是因为娘家强势。
而王夫人却说:“与其问我二哥,不如问大哥更好。”
“大哥虽然已经告老还乡,但毕竟担任过两朝首辅,在这方面的见地,或许比二哥更强。再说,二哥如今巡查九边,也不知道身在何处。”
“反而去信金陵,联络大哥更方便一些。”
王家这一代的两兄弟,是老大王忠和老二王子腾,王熙凤便是王忠的嫡长女,因为三十多岁才得这么一个女儿,所以王忠对女儿极为疼爱。
知她伶俐,便多有宠溺骄纵,也没有逼她读书。
所以她能力出众,却是个“泼皮破落户”。
王夫人的分析的确有道理,但内核却是不想连累王子腾,在王忠告老还乡后,王家撑门面的就是王子腾了。
无论如何,王夫人不想王子腾卷进这场风波。
“金陵路远,一来一去,至少是半个月以后的事了,你二哥巡边,也就是这两日走的,离京城不远,快马加鞭,总能追赶上。”
“还是派人去寻吧!”
贾母却是直接下了论断,让王夫人不知道该如何拒绝,只能恹恹应下。
想着,金陵四大家族同气连枝,有事情得大家一起来抗才好。
便说:“先前老太太答应请湘云到我们府中来住,如今时节,还好请过来吗?”
说是担忧,实则是以退为进。
刚刚你让我们王家帮忙,现在总不能把史家摘出去吧?
老太太何尝不知道王夫人的意思?但她却也不会给王夫人推拒的机会,只说道:“明日便派人请湘云过来,史家若是过问,便让他们帮忙就是。”
王夫人听闻,也无法再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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