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白宅大门外挂着的白幡在寒风中飘动,白宅门头上一片素缟。
白荏苒站在马车边,看着眼前刺眼的白,大脑有些空白,感觉好似在做梦一般。
空气中隐约传来的哭声,让她有些恍惚,恍惚间想不起来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对了,她是来给江氏守灵的。
她推开墨韶华扶着她的手,抬步往白宅中走去。
白宅子中白雪皑皑,那素缟与白雪融合,偶有些翠绿色也被白布遮挡。
这样的场景过于压抑,让白荏苒觉得喘不过气来。
吴伯和三墩都没有在门房,没有任何人带路,白荏苒仅凭着哭声寻到了灵堂。
灵堂之中躺着硕大的棺木,桃子倾城他们全部跪在棺木前烧着纸钱哭泣。
三墩硕大的身体跪在旁边,抱着吴伯哭的像个孩子,嘴里念叨着:“我家小姐呢,我想见小姐,小姐没事吧?”
白荏苒走到他身边,抬手摸了摸他低垂的头,想张嘴安慰他,却好似失声了般,没能发出声音。
熟悉的触感让三墩猛的抬起头,看到真的是白荏苒,他惊喜的抹着眼泪,“小姐没事,小姐,小姐,三墩害怕。”
三墩在最外面,刚才都没有发现白荏苒来了的众人纷纷回头,看到白荏苒来了,瞬间哭的更凶了。
哭声在耳边环绕,吵得白荏苒皱起了眉。
她摸了摸三墩的头,抬步往棺材那边走去,“你们都出去,我陪娘待会。”
她想单独跟江氏待一会。
众人闻言,有些担忧的看了她一眼,听话的退出了灵堂。
灵堂之外,墨韶华站在寒风中,衣摆随着寒风飘动,眉头微蹙,对着身边的日晷摆了摆手,“你也去吧。”
他没有去打扰白荏苒,只站在外面陪着她。
灵堂中安静了下来,白荏苒的心也瞬间平静了下来。
她站在棺材前,看着棺中面色平静,仿若只是睡着了般的江氏,感觉世界无比的宁静。
江氏头上戴着华贵的金簪,身上的衣服精美异常,看起来从未有过的雍容华贵。
白荏苒伸手扶正她头上的金簪,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娘,你见到你的白秀才了吗?”
江氏心心念念着白秀才,现在应该是能见到他了吧?
白荏苒对死亡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她觉得死亡不过是摆脱了尘世的束缚,留下一群人活着的亲人自顾伤心,死者却再也没有感觉了。
死亡是件令人心情特别宁静的事情,哭闹才会打破这份宁静。
江氏依旧是那副温柔的模样,白荏苒看了她许久,平静的心脏好似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
她解开身上的素色披风,盖在了江氏的身上,嘴角露出轻微的笑意,“娘,冷不冷?”
有水滴落在江氏的脸上,她愣了一会,抬头望了眼房顶,丝毫没有漏水的迹象。
脸颊传来冰凉的触感,她用手指摸上自己的脸。
触感湿润,她有些震惊的看着指尖好似眼泪的东西。
她不记得自己有多少年没有哭过了。
被鞭打的满身伤痕没有哭,被关在小黑屋,老鼠爬在脚面没有哭,被亲爹和亲哥怒骂克星,称为不祥之物时没有哭。
她以为自己是没有眼泪的,可脸上的是什么?
江氏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上,第一个给了她亲情的人,她离开这个世界了,她应该是会伤心的吧?
墨韶华见她呆愣的看着自己的手,仿若流泪对她来说是件多么震惊的事情。
他身侧的手握紧,走进灵堂之中,将白荏苒抱进了怀中,无声的安慰着。
“殿下,王妃,九殿下和气殿下来了。”日晷走近灵堂,颔首行礼禀报。
墨韶华带白荏苒回宁王府后就交代了,让府中所有人都称白荏苒王妃。
日晷不知他的用意,但只需要遵守命令就行,不必知道他的想法。
合不合规矩的有什么关系,他们主子不守规矩的时候多了。
白荏苒轻轻推开墨韶华,跪到了棺材前的蒲团上,拿起旁边的纸钱,用棺材前的油灯点燃。
“让他们进来吧。”
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听不出任何悲伤。
墨韶华走出灵堂,让一直守候在外面的桃子她们进去,他亲自去迎接了墨韶衍和墨韶云。
桃子和倾城拿来孝服给白荏苒穿上,跪到了她的身旁。
墨韶衍进了灵堂,看到跪在棺材前许久未见的白荏苒,眉头拧起,张了张嘴,最终没有说话。
墨韶云轻叹一声,明知无用却依旧对她说了句,“节哀顺变。”
白荏苒淡淡点头,“谢谢七殿下。”
两人吊唁过后,便拉着墨韶华暂时离开了。
因着白荏苒即将成为宁王妃的关系,前来吊唁江氏的人很多,其中有许多的达官贵人。
在墨韶华和墨韶云他们离开不久后,长公主府也差人来了,来人是长公主府的管家,替长公主带了两句安慰的话。
镇国公世子宁致远更是亲自来的。
棺木前跪着的身影娇小柔弱,可那张脸上平静无波,丝毫看不出悲伤情绪。
明明是个本该被男子呵护的女子,可她却坚强的好似不需要任何人的关心。
就像是用一道围墙保护着自己,不让自己露出丝毫的软弱,也将别人的关怀阻挡在了外面。
宁致远看着这样的白荏苒,心中有些发闷。想要安慰她,可却觉得她好似不太需要。
安慰的话语太过于单薄,又怎么能抚平心中的伤痛。
他苦笑了声,握紧了身侧的手,转身离开了。
宁致远呀宁致远,明知不可能,死心怎么会这么难呢。
转身走到外面,迎面遇上了独自走来的墨韶华。
他恭敬的行了个礼,在墨韶华让他起身,准备绕过他离开时,他叫住了墨韶华,“殿下何时有时间,我想请殿下喝杯酒。”
定国公府现在并未与哪位皇子交好,墨韶华本来以为他们要一直保持中立,博个忠君的好名声。
镇国公虽说还是家主,可宁致远在镇国公府说话的分量很重。
宁致远以往从不与哪位皇子亲近,更是头一次主动要请他喝酒。
聪明如墨韶华,自然知道他要请他喝酒意味着什么。
墨韶华往灵堂看了眼,眉头微微蹙起。
宁致远好似明白他的想法,唇角勾起淡淡弧度,“殿下轻看我了,我想请殿下喝酒,只是因为我觉得殿下配的上我的好酒。”
墨韶华抿了抿唇,“等本王忙完岳母丧事,寻时间邀约世子。”
“好,我等殿下的信。”
宁致远松开身侧的手,对着墨韶华颔首,“我告辞了。”
“世子慢走。”
墨韶华目送着宁致远走远,凝眉走进了灵堂。
宁致远走远后,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深深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不知道她想要什么,那便帮她得到那个最尊贵的位置吧。
白荏苒跪在棺材前,为江氏守了两天两夜的灵,无论谁劝说都没有用。
墨韶华劝说不动,便陪着她一起守着。
看着她眼睛都不愿眨一下的样子,他恨不得再次将她敲晕了带回去休息。
江氏下葬那日,天空淅淅沥沥的飘起了雪花,白荏苒没有跟着去送葬。
她不想去,不想亲眼看着江氏被深埋冷冰冰的地下。
她有些自欺欺人的想,只要她不亲眼看着,江氏就还在这个世上,只是她再也看不见了而已。
她看着远去的丧仪和棺材,不知道是对身侧的墨韶华说的,还是自言自语,“我又没有妈妈了,我可能真的是个克母的灾星吧。”
“苒儿还有我。”墨韶华拉紧她身上的披风,将她抱起来上了宁王府的马车。
坐到马车上后,他将早已准备好的汤婆子放到她的手中,将她的头扣在怀中,温声安抚着她,“苒儿睡会吧,再不休息,我们的孩子该有意见了。”
白荏苒没有说话,趴在他怀中闭上了眼睛。
见熬了几天没睡的小丫头终于愿意安静的睡了,墨韶华心里松了口气,心疼的望着怀中安睡的小猫咪。
马车缓缓行驶着,怀中娇小的身体突然颤抖起来。
墨韶华轻轻推了推她,有些担忧的唤着她的名字,“苒儿,苒……”
低低的抽泣声从怀中传来,墨韶华的声音戛然而止,堵在喉间无法再发出。
前些日子,他见白荏苒一直隐忍不发,面色平静的好似无事发生一样,现如今她终于哭出来了,倒是让他放心了。
只是,她好像是在梦中哭的,根本没有清醒过来。
是什么造成了她这般隐忍的性子?
他早就不觉得白荏苒是之前的白荏苒了,只是他不在乎她的变化是为何,他在等她想对他说的那一日。
本来他是想等着她全身心的信任他的,可如今见她这般,他觉得心疼不已,想要知道她所有的一切。
她口中的妈妈是谁?为什么说又?
他的王妃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
白荏苒昏睡了一天一夜才清醒过来。
醒来之后,她便好似没事人一般,好好的吃了顿饭,又舒舒爽爽的泡了个澡。
就在墨韶华觉得她已经从悲伤情绪走出来的时候,她突然坐到他的案几上,笑眯眯的看着他,“子钦,元宵灯会,我想约八公主一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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