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完饼,车夫驾着马车,赶往下一座城池。
昨夜睡得晚,今儿又是早起,马车刚驶上路没多久,她就犯困。
沈晏初坐得近,见她脸色不大好:“困了就睡罢。”
柳如颜也不勉强:“好。”
然后她侧过头,倚上他肩膀。
沈晏初眸光忽变。
彼时他一身素色深衣,青丝用发带束着,鬓间的几缕碎发像是毫尖勾勒,细长而柔软。
山道颠簸,他静静坐在车里,直到身旁的姑娘渐渐睡沉。
沈晏初垂下眸,目光落在她脸上。
他看了许久,见她睫毛柔顺,柳眉舒展。
沈晏初伸出手,千分珍重,万分轻柔,唯恐惊醒了梦中人。
最终,揽她入怀。
古道上,马车一路驶向远方,而繁花落处,车帘被风卷起,露出车内的两人。
相偎,相依。
不知睡着多久,柳如颜醒来时,发现沈晏初正坐在一旁看书。
她睨向窗外的天色,金乌已然西沉,虽不至于天黑,但车里光线昏暗,看书定是费眼。
“醒了?”他注意到动静,合上书卷。
柳如颜看向他:“怎么不睡会?”
沈晏初转开脸,故作自然地道:“还不困。”
柳如颜不疑有他。
抵达城池后,两人寻到金不换落脚的客栈。
许久未见夜白,这马驹被养得毛光水滑,体态结实,她心知这段时日的饲料定是极好,于是,对金不换再三言谢。
只是,登上马车时,金不换竟愿意屈尊降贵,与他们同坐一辆马车。
金不换坐在车内,也不知怎地,总觉得门扇没有掩好,无端透着股冷气。
阴飕飕的,甚是心凉。
沈晏初睇他一眼:“金公子坐惯了香车宝马,想必,还不习惯车里的简陋。”
金不换拢起手,懒懒一笑:“沈兄多虑了,本公子又非含着金钥匙出生,哪有如此矜贵。你说是不,柳老弟?”
柳如颜夹在两人当中,手心手背都是肉,唯有好言相劝:“来者皆是客,来者皆是客。”
“客?”沈晏初弯起唇角,突然间心情大好:“车厢简陋,金公子共乘一驾,我作为主人,自然会好生款待。”
金不换眉头抽搐,这男的还真拿自己当东道主啊。
“好了,先说回正事。”柳如颜打断两人,“最近几月,金兄的近况如何?”
金不换直叹气:“今年战事频繁,我这稻米的收成不大好。你们呢,遇见望风楼的人了?”
柳如颜则摇头:“没有,对方行事古怪,没抓到什么把柄,不过……江南水师频频出事,许是他们动的手脚。”
“在事情有所眉目之前,莫要捕风捉影。”金不换好心提醒。
“知道的,所以我打算去趟金陵,一探究竟。”
“金陵?”金不换若有所思,“江南一带风光秀丽,是个好去处。”
沈晏初看他:“怎么,你也想跟过去?”
金不换扬眉,笑容玩世不恭:“你们都去金陵,怎又能少了我。”
美男小分队继续壮大,沈晏初表情冷淡。
——碍眼的又多出一个。
月上山头,车行山路。
柳如颜将近来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说到最后,金不换拧起眉宇。
“假若说,水师统帅故意失踪,必是奉命而为。但据我所知,江南国主醉心诗词,不恤政事,这件事,又怎会是他暗中主导?”
柳如颜同样陷入沉思。
“除非,背后有人替他出谋划策。”沈晏初开口。
柳如颜顺着他的话继续往下说:“此人工于心计,通万物,见识广博,能想出以电鱼击晕水师,以鱼胶伪造失踪。可以初步猜测,此人藏在皇宫,深得国主信任。”
“听上去像是望风楼的手笔。”金不换道。
“与其说是望风楼,不如说是望风楼背后的金主。”沈晏初冷笑,“他若真躲在宫里,不妨进宫,去会会那个人。”
回到客栈已是夜晚。
金不换与他的一众随从订好房间,又让客栈小厮带马车去后院。
安顿好后,他们进大堂吃饭。
堂子内,几人共坐一桌,点了不少酒菜。
金不换向来阔绰,掌柜的见他爽快,甚至亲自下厨,做几道拿手好菜招待各位。
客栈久逢贵客,跑堂忙前忙后,又是端菜,又是送酒。
桌上美味珍馐,是柳如颜许久未见的美食。
“上菜嘞,粉蒸豚肉,麻烦客让让。”跑堂笑道。
沈晏初坐在上菜处,他见那碟子猪肉肥瘦相宜,颗颗晶莹的米粉,口感绵糯。
是该多吃点肉。
于是,他顺手接过菜碟,放到柳如颜面前。
“上菜嘞,三鲜鱼丸,咱本地特色美食!”跑堂又来传菜。
特色菜?
于是,他顺手接过菜碟,放到柳如颜面前。
“上菜嘞,油焖大盘鸡,北方地道菜!”跑堂大声吆喝。
这道她喜欢。
于是,他顺手接过菜碟,放到柳如颜面前。
“上菜嘞,醋溜大白菜,清爽不腻口!”跑堂笑呵呵道。
其实……光吃肉也不行。
于是,他顺手接过菜碟,放到柳如颜面前。
几道菜下来,偌大的桌面两极分化十分严重,一边空荡荡,一边满当当。
好端端的圆桌,恁是让沈晏初摆出了阴阳八卦的阵形。
“上菜嘞,红烧鲈鱼,今儿刚打捞上来的新鲜鲈鱼!”跑堂极力推荐。
只是当跑堂刚靠近沈晏初,对面的几双人眼,齐刷刷地扫来。
跑堂顿脚,愣住。
金不换提着银筷直皱眉——凭什么他请客,姓沈的小子一个劲地把菜往自己跟前端!
公输宇还在长身子,挨不住饿,他冲跑堂露出委屈巴巴的小眼神,直勾勾地瞅着那碟子鱼。
跑堂一个激灵,立马换个地方传菜。
跑堂把菜放下,连连抱歉:“真是招待不周,还望客人见谅。”
公输宇和悦笑道:“小哥有心了。”
见客人好说话,跑堂再次传菜时,就往公输宇那头端。
这回轮到沈晏初直皱眉。
他们这群人当中,就属柳如颜年纪最幼,生得也瘦弱,公输宇一个大男人,怎好意思和姑娘家的抢吃食?
不害臊。
担心到她夹不到菜,沈晏初起身站定,将刚上桌的菜肴替她添到碗里。
巴掌大的窑碗高高堆起。
“无须添菜了,这些够我吃的。”柳如颜摇头失笑。
“身子瘦,就得多吃。”沈晏初放下筷箸。
柳如颜从军半年,伙食缺油水,本就瘦弱的姑娘如今更让人心疼。
她点点头,含糊应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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