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京城，东直门北小街，门楼胡同3号。
晚上八点。
当铺李歇业，大朝奉周鹤轩带着新来的学徒和其它外缺诸人来到宝库三楼开始例行教育。
“你们来这里也有一两周时间了，有没有发现当铺和其他生意有什么不同？”
“柜台高？”
“字不一样？”
“有暗号。”
新来的学徒们咋呼一通，周鹤轩不说话，只是看着人群中一个孤零零的少年。
“万谷，你说说看？”
“我？”
万谷回过神，也没有害怕，站出来。
“不同的就是，当铺做的事情是往外送钱还能赚钱的。”
“好！”
周鹤轩叫一声，浑身通透：“那你再说说，这一行和银行贷款有什么不同？”
“现货现结，低典高利，过半收息，比他们更少亏。”
万谷不卑不亢。
“缺点呢？”周鹤轩已经满意，却又问了一句。
周围的学徒已经傻眼。
“这套规矩传承千年，怎么还会有缺点？”
“我想不出来？”
“怕不是大朝奉故意刁难他出风头？”
……
万谷听着话，环顾一圈其他人，眼神炯炯盯着周鹤轩：“缺点是您。”
“什么？”
“疯了！万谷一定是疯了！”
“敢这么说大朝奉，他死定了！”
周围的学徒面色惊恐向后退去，万谷平静等候周鹤轩点评。
“很好，今天开始，你做大师兄！”
周鹤轩颔首吩咐一声，只当无事发生，继续介绍起后面的规矩。
“万……”
转身，其他学徒想喊万谷名字，就看到边上二柜三柜冷冷的眼神。
心中一紧，连忙作揖：“万师兄。”
万谷抿了唇，有些拘束，却还是点点头：“师弟们好。”
……
“周朝奉，您这么看好那个小子？”
入夜，学徒们全部睡下。
东客房亮起灯火，二柜三柜的声音响起，略有惊讶。
“先不说他，李经理今天没来核账？”
周鹤轩没有拿大，倒了茶水推到两人面前。
“他上午来，支了几万块说要出去收东西就没有回来。”
“看过支款条子了？”
二柜微微欠身：“条子是我看过的，钱数是李总批过的，印章也对的上，才让财务放的钱。”
“那就不管了，打眼是他自己的本事，和我们无关。”
周鹤轩清了清嗓子。
“你们刚才打听那个小子，我知道他的底细。”
“外来的？”二柜三柜瞬间变了脸色。“李总吩咐过，咱们当铺不收外来的人，只要本地人，能查到祖上三代来历的。”
“不是这个意思。”
周鹤轩看出他们多想了，摆摆手。
“我是说这小子来这里之前，在别的地方学过本事，知道当铺的关键在大朝奉身上。”
说着从身上摸出一张纸，放在桌上，用票押摊平：“你们看看。”
两人探头，看了一眼就惊叹出声：“好字！”
周鹤轩点点头，也盯着纸上一排鬼画符笑了出来。
“十几岁年纪，只进了当铺两周，就能练出这手当字，我从业三十多年，没见过这样的天才。”
“我们也没有见过。”二柜三柜跟着摇头。
“何况这当字的撇捺，你们看看这里，‘白布小衫’，我们李记这么多年当票写法，‘衫’不见衣，三撇一二连，二三断，哪有人写成‘彡’字的？”
周鹤轩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留下票上的当字。
“这是万记的写法。”
“万谷？他是万记的后人？来的时候可不是这么写的啊！”二柜慌了神，取来学徒资料。
“呐，你们看！这里面写的清清楚楚，万谷，往上数三代都是京郊的农民，到他爹这辈进城顶了个城管的缺，后来他在琉璃坊摆了几年摊，学了点东西，才来我们这里当学徒。”
三柜低了眉，眼神转转：“这是许朝奉推荐过来的人。”
周鹤轩眉头微皱。
李记当铺是天京城开了百年的老当铺，从清末到现在，没断过传承，当年解放的时候，老李总带头捐了家产，所有死当全部交公，活当原价退回，换了偌大的好名声。
当年那位亲自提名的爱国商人，九十年代新开了当铺，发展顺风顺水。
如今的李总就是老李总的孙子。
四柜许峰是李总带过来的人，万谷又是许峰推荐的，这事情怎么想都有些蹊跷。
“得找许峰问个明白！”二柜和三柜急忙挑明。
“不用这么麻烦。”
周鹤轩摆摆手：“许朝奉人精一样的，问他也问不出什么，直接找万谷过来就是。”
……
“这么晚了？三位师父找我，是我哪里做的不好么？”
万谷看着桌上字帖，脸色不变，平静开口。
“你的当字写的不错，这段时间下苦功夫了。”
周鹤轩不急着询问情况，找了个理由推过字帖：“当字不错，口号会了么？”
“会……不太会。”
“这么明显的套都用的出来，你是拿我们三位师父当空子呢？”
周鹤轩眼睛一瞪：“我怎么不记得什么时候教过你这段？走江湖的人学黑话，你一个当铺学徒，三代务农，老爹是城管，从哪学的黑话！”
票押拍下，屋内一声巨响，二柜三柜茶碗轻晃，好不容易握住没有露怯。
万谷眼睁睁看着周鹤轩。
“大师父要问，我自然说，不过说了后，您不能怪我藏着。”
周鹤轩手指落下，敲敲桌面：“我到要听听，你有什么能藏着的东西。”
“好！”
万谷应声，脱下身上t恤。
只一眼，周鹤轩和二柜三柜傻在原地。
万谷身上纵横交错，竟是有十几条伤疤。
“刀砍、鞭子抽的、烟头烫的、烧伤，还有那一排？”
周鹤轩看不出来，万谷自己摸了一把，轻轻笑着：“铁签子穿的，就是吃烧烤剩的那铁签子。”
“嘶！”
三人倒吸一口冷气，不敢看下去。
虽然当铺做的事情感觉和放贷没什么差别，可是真没见过这阵势。
“谁干的？”
“魏极。”
万谷仰头，脸色狰狞。
“我十五岁高中辍学后在万记当学徒，他设套从柜上拿东西，我是那晚的轮值，不肯交出钥匙，这是他们留下来的痕迹。”
周鹤轩面色微变。
“魏极？那不是御古斋的朝奉么？怎么会做这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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