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家族学里,几个学子正昏昏欲睡地支着脑袋。
今日又是个雨天,有学子无奈地摊开了书本甩了甩,仿佛这样就能甩掉那些难舍难分的潮气似的,他边甩边和身边打着哈欠的伙伴说:“诶,宋先生人呢,一般这个时候,他早就拿着教鞭打人手心了,今日怎么不见他人影?”
那伙伴揉了揉眼睛:“不知道,谁理他,反正他讲的课我一个字儿也听不懂,不来也好。”
那学子欲言又止,想说些什么劝学的话,但终究没说什么。
族学内的气氛就像这阴雨天气一般压抑难捱,有人便带头说起了话,此人正是叶琼三叔公的孙子,叶琼的再从兄,名为叶班,他说:“诶,你们听说没有,嫡支三房的小女儿,叫琼姐儿的,拜了大儒邹老先生为师!”
有人嗤笑了一声,回道:“这事儿谁不知道啊。我爹妈天天在家里说她怎么怎么好,让我向她学习,我耳朵都听得起茧了。”
叶班冷笑一声,说:“那也没办法,那是嫡支的姑娘,别看她父亲还在牢里呢,她母亲可是出身江南谢家的,和咱们可不能比。”
众学子唏嘘起来,有个略显憨厚的声音却不合时宜地响起,说:“班哥儿,琼姐儿是姑娘家,这话可不能说,不好听。”
叶班看过去,说话的人是比他高一辈的,名叫叶祉佑。叶祉佑的祖父叶仁良是叶琼祖父叶岭的亲叔叔,叶琼要喊一声曾叔公的,叶仁良年轻时和叶琼的祖父叶岭关系很好,连带着他们那一支也受到了嫡支的照顾。
可惜的是,叶祉佑那一支的子孙没有一个有叶岭那样的读书天分,考中秀才已经是顶天了,如今只是在叶家嫡支的帮助下买了几十亩良田住在田庄里务农而已。
叶祉佑也确实没什么读书天分,但为人憨直,说此话只是看不过去而已。
叶班冷哼一声,刚要理论,就见到自己的亲哥哥叶玑匆匆跑进了学堂,大喊道:“不好了,宋夫子跑了,连带着其他的陈夫子汤夫子也跑了,他们都不再教我们了!”
整个学堂里霎时一静,然后叽叽喳喳地喧闹起来,叶班先跳了起来:“怎么回事儿,怎么就不教了?宋夫子几个不是嫡支的大房请来的吗,说走就走了?”
叶玑恨恨地拍起了桌子,说:“还不是因为嫡支的大房和三房两个做官的堂叔堂伯坐了牢,让宋夫子他们怕了呗!可恶,连个书童都敢对我颐指气使的,还说夫子从此不教我们,去刑部尚书何家执教了。”
众人哗然,正要闹着去讨个说法,听到消息的叶琅就匆匆地赶了过来,额头上还带着汗珠,他说:“静一静,都静一静,听我一言。”
众学子安静下来,叶琅擦了擦汗,向他们团团拱手,说道:“宋夫子、陈夫子和汤夫子突然请辞,我也是刚刚才收到消息。还请各位族亲稍安勿躁,今日的族学就到这里散了吧,我过几日就再请个先生过来。”
有学子当即问道:“过几日,又是什么时候,别是蒙我们的,我们还等着学呢!”
叶班当即回了嘴:“可别再请个宋夫子那样的了,学艺不精,还怪我们笨!现在还自己跑了。”
叶琅忙说:“放心放心,此事我会和我长姐处理好的,你们放心。”
有人小声嘀咕了一句:“宋夫子就是你长姐请来的。”
叶琅不知该怎么回答,只能当作没听到,交代了几句就去处理庶务了。
族学自从祖父叶岭去世后,就没落了,如今父亲和三叔入狱,这族学,叶琅想管也是有心无力。
一众学子匆匆收拾东西准备散学,脸上都有些愤懑不平,叶玑向叶班使了个眼色,叶班就拉住学子们,喊道:“诶,我怎么觉得,这大房怎么这么不靠谱呢?这夫子,真的请得到吗?”
叶玑适时地说:“我也觉得,之前的那几个什么都教,什么都教不好,可千万别再来一个了!要是有更好的夫子……”
叶班话赶着话,恍然大悟地说道:“刚刚还说呢,嫡支三房的琼姐儿,不是拜了邹老先生为师吗?邹老先生可是当世大儒,如果能让琼姐儿把邹老先生请来……”
有学子犹疑道:“那可是邹老先生,真的会愿意来教我们吗?”
叶班“嗨”了一声,说:“就算不是邹老先生,那也可以请琼姐儿求求邹老先生推荐个人来,邹老先生推荐的人总不会差吧。而且琼姐儿可是邹老先生的关门弟子,这世上能被邹老先生收为关门弟子的,文山书院的山长一个,天家一个,还有个刚收的弟子是韩国公世子,还只是挂名的。她就算不求邹老先生,求求她师兄弟也是好的啊!”
众学子听得愣神,他们只知道邹老先生学问好,却不知他学问好到能收京中家世最尊贵的那几位为弟子,叶琼是真的拜了个了不得的师父啊!
叶玑便说:“我看啊,咱们族学这事,与其等着大房帮忙,还不如去求求三房,不说琼姐儿了,她母亲都是江南谢家的人。谢家是什么人家,拔下一根汗毛比咱腰还粗!咱不如回去和各家的长辈说说吧。”
学子们懵懂地点头,就连叶祉佑也没有什么异议。
这是向学的好事,能请到最好的老师,自然对叶家族学有益。
叶班和叶玑对视一眼,心中感慨堂叔叶禅衍此计果然出色。
这事儿,是叶禅衍和他们祖父叶岷,也就是叶琼要喊一声三叔公的谈的。
自叶岭去世后,叶家就无人再注意过叶家族学,就连叶瑜延请夫子,都只是抱着能让叶家旁支的孩子读书明理的目的。
那些夫子做做启蒙还好,真的教授学问,却是不堪重用的,只会误人子弟!
叶岷早就想将这些夫子“请”走了,如今叶禅衍给了他一个思路,他就随了叶禅衍的意思,让嫡支三房的琼姐儿想办法请些良师来。
这是光明正大的阳谋,对叶家全族都没有什么坏处,叶岷并没有什么意见,反倒说早该如此,便叫了叶班和叶玑来办此事。
而回到家中的旁支子孙,纷纷向家中长辈说了族学之事,几个旁支的长辈凑了起来,最后还是在旁支中最有声望的、已经和叶禅衍暗中通过气的三叔公叶岷说带头说:“族学的事情重要,嫡支大房无能,我们也不好直接出面。这样吧,我去求二房出面,帮咱们和三房说说,能请到好夫子最好,不能的话,对我们也没有什么损失。”
叶岷心里清楚,不能的话,嫡支三房怕是要得罪了所有的旁支;真要能的话,那便是打了大房的脸面,和大房闹翻。
但,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
叫魂案以来,沈太夫人已经没怎么管过叶府的事情了,只把事情全权交给谢氏和叶琼去做,也是她对自己媳妇和孙女的信任。
但如今,沈太夫人不得不端坐在主位之上,神情冷肃,谢氏坐在沈太夫人的另一侧,脸上的笑容也有些勉强。
叶琼的五叔叶祀竹也在,叶瑾和叶瑶则端立在谢氏身边,所有人的神情都是一样的凝重。
几位跟着来的族老有些不自在,还是叶禅衍率先开口,向沈太夫人行礼道:“还请母亲原谅,我是替几位族老出面的,想来问问琼姐儿能否帮忙,请动邹老先生亲自,或者请邹老先生推荐几个人去叶家族学授课。”
沈太夫人冷声道:“这事儿不是一直都是由你大侄子琅哥儿和大侄女瑜姐儿在办吗,怎么就求到琼姐头上了!”
叶禅衍没有答话,他身后的三叔公叶岷先说道:“太夫人有所不知,原先族学里的宋夫子几个就是瑜姐儿请来的,谁知就这样一起请辞了呢。如今大房和三房的两位双双入狱,我们怕只凭借大房,请不到好先生啊?”
“就算这么说,也不该求到琼姐儿头上!”沈太夫人冷冷地搁下茶盏,“琼姐儿才几岁,十二岁,都没及笄呢!你们威逼一个小姑娘用自己的脸面去向她的师父求人情,你们还要不要脸面?我都替你们躁得慌!”
沈太夫人这话说得绝情,但并非没有道理,一下子说得几个族老红了脸,但还是咬牙坚持道:“我们也是没办法……太夫人也是知道的,向学有多重要!叶家这么多年来,考中进士的也就你的几个儿子,太夫人难道就不希望叶家多几个有出息的子辈吗?”
一番话说得沈太夫人也红了脸,但并不是气愤,更多的却是悲切和惭愧。
是啊,自己的丈夫叶岭去世前,可是嘱咐过自己好好壮大叶家的,如今族学闹出这样的事情,她也有责任。
可她也心疼自己的孙女,琼儿不该被这样威逼!
还好琼儿今日刚巧去了邹老先生那里例行学习,没有赶上这时候……
沈太夫人一下子惊醒过来。
不,不对,他们说不定就是掐着琼儿去邹老先生那里学习的时候才过来的,到时候琼儿回来,族老们看到琼儿和邹老先生关系甚好,琼儿更加无法推脱此事!
沈太夫人正想着要不要让人去截下叶琼,院外已经传来了叶琼清越的声音:“孙女叶琼,来给祖母请安了。”
叶琼被冯妈妈引着进来,见到满屋子的人,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分惊讶和懵懂,先向着在场辈分最高的曾叔公叶仁良笑了一笑行了礼,说道:“今日是怎么了,怎么各位族亲都到了杏花胡同了?”
沈太夫人满心焦急和心疼,喊着叶琼过来,细细说了事情的经过。
叶琼早在叶二急匆匆地带话到邹老先生府上的时候,就已经大致知道了事情经过,此刻听祖母说起也只是慢慢听着不时点头,拍着沈太夫人的手安抚她的情绪,等听完后才凝了眉,向二伯叶禅衍和一众族亲说:“事情我知道了。但恕我直言,此事不妥。”
叶琼拒绝得干脆,众人的脸色顿时不好看了,叶禅衍笑着在中间调停:“各位族老也看到了,琼姐儿那也是有难处的……”
叶琼心中冷笑,看起来是调停,实际还是在挑拨。
随祖父同行的叶玑已经忍不住恨恨地喊了起来:“什么难处,就是看不起我们!”
叶琼并没有生气,慢慢地摇头说:“不是看不起,是确实不妥当。”
这边仍要争论着,院子里叶琅、苏氏和叶瑜夫妻也到了,被冯妈妈领了进来,几位族亲的脸色都有些尴尬。
毕竟背后说人坏话,还被人知道了,怎样都是有点难堪的。
叶琼笑着迎上叶瑜一行人,笑道:“你们也来了,那正好,一起来听一听,我为何觉得请我师父推荐族学的夫子一事不妥。”
叶瑜知道叶琼心中有主意,便点头带着其他人坐下,叶琅羞愧地向叶琼拱了拱手。
叶琼微微颔首,便挑了刚刚说话的叶玑,问:“玑堂哥,你在族学中的排名如何?”
叶玑有些困惑,但还是骄傲地回答说:“我虽然才学不及琼堂妹,但在族学里也是可以排上第一第二的。”
叶琼点头,张口便问:“因材施教,作何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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