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阁楼后面一处平坦宽地。马纯良扎着马步,双臂平展,手上各端一碗清水。旁边一把藤椅,金残躺在椅上,一手拿着茶壶,一手拿着茶杯,自顾自地边斟边饮。
初时马纯良自恃年轻力壮,还能坚持半个时辰,到得后来,双腿酸痛如麻,双臂也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偷眼朝师伯看去,见他正在椅上闭目养神,于是偷偷站起身子,稍作休息。忽然小腿上一痛,低头一看,原来是师伯踢起一颗小石子,正中腿上。那地上原本是一整块平地,硬如铁石一般,金残竟能用脚踩出一个坑来,并能如臂使指般精准踢出一块石子,这份功力委实是骇人听闻。
马纯良咬紧牙关,继续坚持,又过一个时辰,大汗淋漓,面色红润,呼吸逐渐由急促变为匀称。不知不觉间信心大增,身上也不觉得怎样痛了。
直到日暮时分,一人来请道:“师父,该用饭了。”金残嗯了一声,起身道:“今日暂且练到这里。走罢,吃饭去。”
马纯良顿时松了一口气,将手中碗放下,跟在师伯后面,双腿直似灌了铅般重的抬不起来。
回到小楼餐室,里面围坐着五人,见金残进来,忙站起身来请师父先坐。金残坐定之后,朝五人笑道:“这位年轻人是你们木缺师叔的爱徒,叫做马纯良。你们以后好好相处,多关照他。”五人恭声答应。金残又指着五人朝马纯良道:“这五人就是知音阁五友,也是你的师兄们。以后练功有什么不懂的,也可以请教他们。”马纯良朝五人躬身行了一礼,道:“五位师兄在上,还请以后多多指教。”五人还礼,分别作了自我介绍,马纯良一一记在心里。
金残教大家坐下吃饭,“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不必这么拘礼,随意一些就好。”众人聊起前两日的雅会盛况,津津乐道。
金残道:“前来聚会的各地朋友们,俱都回去了罢?”
薛宫道:“除了扬州崇文馆的张五哥和豫州七贤书院的鲁大先生,其余人等都回去了。”
“这张五哥的酒量的确差强人意,真是意想不到啊。我原以为他这么瘦弱,禁不得几杯呢。”林羽笑道。
“还有这鲁大先生,也太好面子了,为了在众人面前逞强,硬是打肿脸充胖子。这下好了,醉得不省人事,到现在还迷迷糊糊呢。”梁徴接着道。
程商看了师父一眼,忙道:“来的都是客,既然咱们请人家来,怎么能背后出言嘲弄人家?”
谭角亦道:“正是呢,四弟五弟不可无礼。”
梁徴、林羽相视一笑,低头吃饭。
薛宫道:“依师父看接下来怎么办?”
金残看了一眼马纯良,朝众人道:“此事先不着急,吃饭罢。”
第二日清早,马纯良依旧来阁楼后面空地练功,金残教他吐气吸纳的法门,这回他的马步扎得更加稳重,也更加持久。忽然“啪”的一声,从身上掉下什么东西,他也不敢低头看,生怕头顶水碗掉下来挨师伯的骂。
金残一瞧,“这不是《九州风云榜》么,你师父对你可真好啊,连这个宝贝也给了你。”说着右手一抬,将地上书册瞬间抓到手中,当即翻开来看。
马纯良余光瞧见这一招隔空取物的绝技,惊得目瞪口呆,心中暗忖:“以他的功力修为,只怕江湖上鲜有人及。这位师伯究竟是何等样人?”
金残翻到一页,看着看着不禁莞尔一笑,“义弟将我排为天下猛将第一。唉,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啦。”说着合上书册,怔怔出神,似是回忆起了陈年旧事。
马纯良奇心大起,问道:“师伯,这书中说您是天下猛将第一,我师父是天下谋士第一。你们二位何不联手合璧,成就一番皇图霸业?”
金残哈哈大笑,“皇图霸业?皇图霸业......你小小年纪,怎会懂得‘百年功名,不如一醉’的人生境界。”说着将书册还给他。
马纯良似懂非懂,不敢再问。继续练习马步吐纳基本功。
少顷,薛宫来报,“师父,张五哥和鲁大先生都已走了。”
金残点点头,示意知道了。回过头来,喃喃自语,“名缰利锁,权牢情关,不过浮生一梦。世人不明斯理,可悲可叹。”
薛宫道:“每次太湖雅会,总会有这么几个人,想要窥探自己是否名列排行榜上,却不知那排行榜根本就不在师父手上,更忘了雅会的初衷是教他们淡泊明志,宁静致远。”
金残苦笑一声,继续闭目养神。薛宫躬身退去。
马纯良苦练基本功,直至天色将晚才和师伯一起回去。如此勤学苦练,匆匆已过一年。
一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因为就在这一年里,晋国朝廷发生了一件大事,既改变了晋国朝堂,也改变了天下大势。
一年前。
时值孟冬,建康城大雪纷飞,朔风正紧。此时未央宫灯火通明,丝竹靡靡,高堂之上,武帝正与杨妃联诗取乐,二人言笑晏晏,殊为酣畅。
虽然时令凛冽,杨妃却丝毫没有寒意,犹自敞着衣襟,半绾香袖,手里捧着一张宣纸,歪在武帝怀中吃吃而笑。武帝低头接过纸看时,上面写道:为妾出来难,教君肆意怜。武帝笑道:“好个郎情妾意,爱妃千娇百媚,教朕如何能不爱怜?”说着便俯身亲近。杨妃娇嗔躲闪,早已颊飞双晕,赤染玉颈。
忽听堂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杨妃螓首微抬,打趣笑道:“好事休矣。”话未落地,那脚步声已至堂内,武帝眉头微皱,瞧向廊下,远远见是近侍宦官李奴儿飞奔而来,不禁笑骂:“这奴才莫不是撞着钟馗了,直恁地失魂丧魄。”
一语未毕,那李奴儿已奔至阶下,见了武帝,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期期艾艾,语不成言。
杨妃见状,愈发好笑起来,“难不成真遇见鬼了,吓得你如此这般。”说着玉臂轻伸,自案前犀斝中捻起一颗丹荔,道:“赏你一颗仙丹压压惊,此果珍稀异常,常人可难得一见呢。”
忽听李奴儿“哇”的一声,大哭出来。原来他因心急气短,以至口不能言,满腔悲愤积在胸中,直至此刻才得宣泄出来。
杨妃不觉吓了一跳,满腹狐疑地瞧着他。武帝见状,颇为厌恶,道:“究竟何事,直言奏来。”
李奴儿匍匐在地,失声哭道:“陛下,秦军打过来了!”
一言甫出,武帝大惊失色,半晌方回过神来,目瞪口呆,萎顿在地。杨妃早已吓得花容无状,伏在武帝怀中瑟瑟颤栗。
此时骤雪初歇,北风稍住。关中重镇长安城中人马喧嚣,战鼓雷鸣,军营中呼喝之声此起彼伏。中军大帐内,一张虎皮大椅上高坐一人,身形魁梧,面目粗豪,一双虎目左顾右盼,见众人争执不休,焦躁起来,忽然站起身来,大手一挥,道:“众卿休要再吵,本王主意已定,先取合肥,再饮马长江。”此人正是大秦天王苻坚。他自承袭大位以来,整顿吏治,澄清风俗,又重用王猛辅政,兴修水利,劝课农桑,以致国富兵强,百姓丰乐。先后消灭了前燕、前凉、代国,统一了江北除合肥之外的大部分地区,建立起一个幅员辽阔的大秦。
军令一出,秦军即刻出发。前军出了长安,后军陆续跟上,大军凡四十万,号八十万,浩浩荡荡杀奔合肥而去。
合肥守将杨有德望风而逃,携带家眷细软躲到江南去了。他有妹妹杨妃在圣上枕边说情,因此只是官降三级,仍在户部留任。副将司马忠是晋朝宗亲,武帝之叔,爵封河间郡王,因性子刚烈,触怒圣颜,又兼奸佞进谗,被发配到此担任守城副将。他力主抗秦,积极组织城内军民加固城防,将粮食集中起来分配,充分保障军粮供应。司马忠素来爱民如子,城中百姓纷纷道:“有司马将军在,就有合肥城在。咱们誓与将军死守家园。”大家布置好一切准备工作,专待秦军到来。
秦军先锋部率先抵达合肥城外,先锋官范浩见城门紧闭,城上空无一人,笑道:“我早就说过,晋人全是酒囊饭袋,听闻我军压境,便龟缩起来,不敢稍动。”身后众人哈哈大笑起来。范浩一声令下,秦军潮水般涌向城门,意欲破门而入。忽从城墙射下一阵箭雨,密密麻麻,势若倾泻,顿时将秦军射的人仰马翻。
范浩见状暗吃一惊,急忙鸣金收兵。残余秦军正要退回,只见城门大开,冲出一将,砍翻数名秦军后,直奔范浩而去,兔起鹘落间已到跟前。
范浩道:“来将何人?”话音未落,只觉眼前刀光一闪,随即一头栽倒马下,耳边传来一声“大晋司马忠!”
余下秦军一看先锋被斩,霎时四散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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