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潇三人不想多生事端,快速骑马离开了酒肆。
只是虽离开了那是非之地,萧潇心中却安定不下来。他并非怕惹了个了不起的人物,而是怕同行的瘦削之人。先前他那一手功夫,虽了了几招,却功力深厚,萧潇自问没有把握胜他。如此人物,又是来历不明,跟在两人身边,如何叫人不担心?
三人骑行来到一处林间。萧潇勒马回身,瘦削之人见状也是停下。
瞧着眼前之人,萧潇护住背后白明钰,暗中已是时刻准备拔刀,质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瘦削之人嘴角轻斜,道:“在下鬼见愁,是个时刻将死之人。平生最怕麻烦,最喜清静,一事无成,半纸文凭。如今主业是等死,副业是个杀手,在朝廷手下当差,谋几分银两过活。如此可算清楚?”
朝廷的杀手!萧潇并未遇见过什么贪官污吏,也不曾见到横征暴敛、欺压百姓之事,对朝廷权贵倒不似白秋容那般深恶痛绝,便道:“你接近欧阳老前辈所为何事?又为何要跟着我们?”
鬼见愁煞有其事地指正道:“首先,是那老东西求我去谷中的;其次,是那老东西让我来的;最后,我不是跟着你,而是依那老东西要求跟着这位姑娘。”
的确如其所言,是欧阳钟求他一起来的,他对自己二人也从来没有什么图谋举动,自己此举倒反是不合情理了。萧潇关心则乱,一时不知如何言语。
鬼见愁再次强调道:“我行事只讲求恩怨分明,此行只是为了还那老东西恩情罢了!对你们与那墨子遗篇都没兴趣。瞧着你在洞中帮我拦下那三人,一路来也时时有着关切之意,此刻我与你之间算是友好关系吧!”他又笑道:“你若是要动手,我可让你三招,算是还了你的情;不过我们之间便要算是交恶的关系了!”
白明钰也是解围道:“潇哥哥,我师傅最会看人!既然是师傅叫他跟来,便定然不会伤害我们。何况他于我们寻墨子遗篇也算是个助力啊!”
萧潇已是信服几分,身子缓缓松了下来。他只怕鬼见愁于两人不利,但一路下来并无察觉,此人行事、性格倒像个独特的侠士,萧潇也是有些好感;虽说他是朝廷杀手,但自己与朝廷并无交集,自然也不是为杀自己而来。
“还有什么话要问?”鬼见愁双手抱胸,一副不耐烦的模样,道:“快些问完好上路了!我还期望早些找到那墨子遗篇,好脱身走人呢!”
萧潇抱拳道:“鬼大哥,对不住!”
鬼见愁轻笑一声,道:“我还犯不着为这点事生气。”说罢便是策马越过萧潇,向前而去。
萧潇赶忙拍马,带着白明钰跟上。
又是一路奔走,三人终于到了滕州。
滕州乃是古地,有“三国五邑之地、文化昌明之邦”之称,除过墨翟外,还是许多先贤的故里。文化底蕴之深厚,梁国再无他地能出其左右。是以此地的确是探查墨子遗篇线索的最佳切入点。
只是萧潇三人入了城,却是先打听起城中一风月场所来。并非作他想,而是三人暂无头绪,非去此地不可。
白明钰是女流,鬼见愁又驱使不动,这问路的活计便自然到了萧潇头上。只是苦了他一意气风发的少年,却是要承受被问之人异样的眼光。
此地在城中也算是家喻户晓——尤其是在男人中——是以萧潇厚着脸皮问了街上几人,便是找到了这风花雪月之地。
只见这楼阁坐落于繁华的娱乐地段,装饰华丽而又不失风雅,与寻常青楼有着极大差别。牌匾上“缥缈居”三个大字金碧辉煌,透露着不俗的气派。
原来这风月场所便是那烟雨盟旗下的缥缈居,在梁国各大城市均有分设。这缥缈居明面上是个娱乐之地,在江湖中却是数一数二的信息汇集之地,有着“百晓生”的称号,江湖中无人不曾有求于之。难怪萧潇三人非来此地不可。
三人进了外厅,便有着三位年轻貌美的姑娘上前接待。三人皆是衣着亮丽而得体,一颦一笑、一举一动自带风情而不失礼节,引着三人往内厅而去。
白明钰见了她们衣着打扮、言行举止,甚是惊讶与慕艳。她本以为此地俗不可耐、与青楼无异,如此一见,倒是她孤陋寡闻了。这也怪不得她,就是萧潇也同样吃惊。唯有那鬼见愁倒是神色无异。
只见内厅是个环形楼阁,往上延伸数十层,空间十分之大,摆满了大大小小几十张桌子,此刻已是坐满了一半,想来到了夜晚更是座无虚席;中间搭着一座大戏台,台上正有一队舞姬配着音乐舞动着,体态优雅,舞姿优美,引得台下阵阵喝彩;戏台左右各种着一棵大柳树,树枝上挂着许多彩饰,显得五彩缤纷;红木楼梯围着两棵柳树盘旋而上,连接着上层的看台。
那三位姑娘引着三人入座,鬼见愁道:“不为风月。”萧潇二人对此间江湖事不甚熟悉,是以由着鬼见愁主导。
三位姑娘对视,皆是点头,便分出一人引着三人往一角落通道而去。
四人兜兜转转,走过迷宫般的通道,终于来到一朱红门前,那姑娘做了个“请”的手势,接着便微屈告退。
门前并无守卫,三人推门而入,接着便响起一阵铃声。原来门上牵引了一只铜铃。
听得铃声响起,又有着一红衣姑娘前来。鬼见愁道:“‘追命人’办案,带我见你们堂主。”
那红衣姑娘一愣,接着便恭敬地在前引路。
萧潇二人不知这“追命人”是何物,想来是鬼见愁所属的杀手组织了。但见红衣姑娘如此恭敬,这“追命人”在江湖中地位可见一斑。
三人被引着进了一间房间等候。不多时,一白衣女子翩翩而来。
只见此女年纪不大,只有二十来岁,容貌昳丽,长发飘飘,肌肤凝若霜雪,身形窈窕匀称,步态袅娜,风姿绰约,宛若仙子从悠悠白云间而来,令得萧潇与白明钰二人一叹。
鬼见愁却是毫无波动,不知是见惯了这般人儿,还是早已四大皆空。
只听得鬼见愁道:“你便是这分堂堂主了?”。
烟雨盟下设七堂,总部自是在京城之中;而各堂又在各地设有分堂,各分堂主则是主管一地事务的头头儿。
此女点点头,不曾想这一堂之主竟只是个妙龄少女。她轻鞠一躬,道:“小女戚白芷,暂居堂主一职。不知大人?”言下之意便是要确认鬼见愁身份。
鬼见愁不答,只是随意丢出一块令牌在桌上,好似丢出一块石子般。这倒也不怪鬼见愁,这金牌带在身上颇有些重量不说,于他而言其实根本无什么大用,就是拿去换酒吃也无人敢收,无怪他不看重了!
那令牌金属质地,四边镶金,其上两边均明晃晃刻着一个大字“追”。
戚白芷见了金边令牌,显是一惊,也不确认令牌真假,恭敬问道:“不知大人来此有何贵干?”
这令牌自不怕别人造假,或说根本无人敢造假。追命人乃是朝廷秘密组织,威名赫赫,任何冒名者都难逃追杀,自是无人敢私造。它不同于大内高手,只要是皇宫中的武学高手便可自称为大内高手,但唯有其中佼佼者才可入追命人。可以这般说法,追命人必定是大内高手,而大内高手却不见得是追命人。
鬼见愁收了令牌,道:“墨子遗篇的消息,还请将所知一一相告。”
戚白芷定了定神,玉口微张,道:“墨子遗篇之神秘,江湖皆知。实在惭愧,它的消息我们也是不知,否则缥缈居的门槛早被江湖各大门派、势力踏破了,只怕这屋子都要拆得一根木头不剩!”她抿嘴轻笑,又道:“不过墨家门人的消息我们倒是略知一二,想来大人能去那儿寻得些线索。”
都言“艳若桃李者,多半冷若冰霜”,只是显然眼前这戚白芷便不在那大半之列了。
不等三人开口,她接着道:“只是这墨门早已归隐,寻常人难寻。就是我缥缈居也只是略知其消息,是以多年来江湖中,虽时时有记挂那墨子遗篇者,却也是无处可觅,渐渐便失了墨子遗篇的音讯。不过近日却是有人放出了消息,又是引得江湖再度骚乱,只怕大人们此行不得安稳呀!”
戚白芷所言自是薛凤年受人设计,护送了那假的墨子遗篇一事。瞧着她暗中观察萧潇的眼神,只怕也是早已萧潇身份。
鬼见愁冷冷道:“这就不劳堂主费心了。”
戚白芷也是甜甜一笑,嘴角勾勒起一丝狡黠,道:“那是自然,想来以大人神勇,自是不在话下。只是若是没寻到消息,可不要来怪罪小女!”
接着,戚白芷便将墨门消息告知。按说这信息交换本就是交易,只是她却丝毫不提代价,倾囊相授,只因与朝廷交好在烟雨盟看来才是明智之举,何况朝廷又怎会忘了这些人的好呢?
得知讯息,鬼见愁带着二人径直离去,也不言谢,他早已忘了“谢”字如何说出口。他一个专门杀人的人,嘴边如何能挂着“谢”字呢?
三人返回内厅,在经过入口时,萧潇却是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个令他咬牙切齿的身影。
只见那戏台之下正坐着一衣着华丽公子,身旁有着两名年纪相仿者同坐,周围则是一群同龄男子正围着他们谄媚,几人有说有笑,时时点评着台上舞姬风姿,神色甚是轻佻。
那华丽公子正是那澹竹派寒紫竹,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险些害了白明钰的龌龊小人!瞧其生龙活虎,好不自在,萧潇心中也是明白高廷和与之乃是一丘之貉,心中怒气大增。
原来江湖中不知怎的,已是传出萧潇踪迹的消息,各派人马为夺墨子遗篇,纷纷前来滕州,更有甚者竟是比萧潇三人还要早到!都言“无利不起早”,当真是至理名言。而澹竹派也是暗中前来。这些名门正派表面上虽不说是行强盗之事,背地里却是时刻留意萧潇消息,的确无愧“伪君子”一名!
这寒紫竹生性风流,来了滕州自是先要在极负盛名的缥缈居玩乐一番,不曾想却是叫萧潇撞见了。
萧潇心中早已发誓要为白明钰讨个公道,如今踏破铁鞋无觅处,竟是在这儿遇见了寒紫竹,如何能叫他再逃了去?
萧潇不想叫白明钰又记起那些不愉快之事,便道:“鬼大哥,明钰妹子,我突然记起有些私事,你们行一步,我稍后便追上来!”
鬼见愁察觉萧潇变化,只道是其要与人寻仇,自己向来不管他人之事,便也不相询问,轻轻点头。白明钰虽不明所以,但萧潇既说是自己私事,不愿告知,自己哪好意思相询,于是便跟着鬼见愁出了缥缈居,先行去寻那墨门。
见得二人离去,萧潇缓缓变了眼神,满是凌厉,昂首阔步向那一行人走去。
待近得身后,许是察觉异常,便有人转过身来,瞧着萧潇那凶神恶煞的眼神,十分不悦,便道:“你这小子瞧甚么!小心叫你后悔生了这双眼!”
此人身着一袭白衣,衣袍上绣着一只飞舞的巨蟒花纹,神采奕奕,瞧着大有来头。原来他乃是山西太原府夏侯家的三公子,夏侯杰,为人嚣张跋扈,江湖中亦是许多人不喜。只是碍于夏侯家的威名,却是没有什么人敢惹他。
几人闻言也是纷纷转过身来,寒紫竹瞧见是萧潇,心中咯噔一下,又是看着他那吃人的眼神,心中已是明白几分,暗忖:“原来他是寻仇来了!”
那日幽兰派比武之时,他败给解绿衣后便怒火攻心,险些昏迷过去,于是愤而离场,之后比试便也不曾瞧见;虽听闻萧潇与解绿衣斗得有来有回,却也半信,是以并不畏惧萧潇。而那日渠山脚下,他自认为全因事情败露,慌了心神,这才落荒而逃,丢光了脸面,因此心中更是记恨萧潇。
如今见了萧潇,自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而今自己边上又是有着几人相助,他定要找回脸面。于是寒紫竹冷冷笑道:“当真是有缘呀!那日一别,倒是有些时日不见了!”
几人闻言,便有人道:“此人是你故友?”说话这人正是藏剑山庄少庄主云龙,在江湖新一辈中也是名声极响。
萧潇也是冷笑道:“故友谈不上,只是我们之间有些恩怨未了!”
这番话已是将来意挑明,寒紫竹便也不装,道:“对!是有些恩怨!常言道‘冤家宜解不宜结’,今日既然叫我二人互相碰见了,便将这恩怨给解了如何?”他嘴角冷笑,起身道:“今日恰好诸位英雄豪杰在此,又都是江湖中声名赫赫之人,便为小弟做个见证!”
夏侯杰拍案而起,大声道:“好!有恩报恩,有怨报怨,正是江湖豪杰的作为!你们既有恩怨,今日便了结了!”其余几人也是纷纷点头。
寒紫竹眯着眼,狡诈之色已是显现,故作姿态道:“萧潇,你也算是少年英雄。今日过后,一笑泯恩仇,我们也可相识相交,如何?”此言故意将萧潇身份道出,为的便是让身边几人知晓,好借其力量对付萧潇,用心不可谓不毒。
萧潇亦是知晓其用意,心中已是明了,今日只怕要对付的不止寒紫竹一人了。
果不其然,云龙一听萧潇之名,惊讶之余便问道:“萧潇?他也叫萧潇?”
另外几人一经提醒,也是醒悟过来,接着便是有人道:“我听闻那日从薛凤年手上夺走墨子遗篇之人似乎就是叫‘萧潇’!”
一人惊道:“不错!那人就是他!我见过那人画像,与之十分神似!”这画像一事,自是桃花盗所为。
几人眼神一交换,已是达成一致,夏侯杰道:“原来是萧潇兄弟!久仰久仰,倒是我们几人看走眼了!不曾想从薛凤年手中夺走宝物的竟是个少年英雄!实在是叫人佩服呀!”他奸笑着睥睨萧潇,其中意味便是看待待宰牛羊,又道:“早听闻墨子遗篇是绝世秘籍,今日萧潇兄弟可得叫我们几人见识一番!”
其余人也是嚷叫着附和,唯有云龙眉头微皱,透露着轻微不喜,想来他自恃武艺,即使心仪秘籍,也不愿如此恃强凌弱。其实他本不在这一行人中,他可受不了这几人的污名!只是寒紫竹等人却是想高攀他的名声!他也无奈,毕竟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不是?
寒紫竹见计谋得逞,又故意道:“正好,今日我们消去了恩怨,便是自家兄弟,届时萧潇兄弟自然不会拒绝分享!”
萧潇冷哼一声,道:“既然诸位都有意于墨子遗篇,我便在这儿先声明,我手中并无墨子遗篇,也从没看过什么墨子遗篇,那日皆为奸人所害!另外寒紫竹为人卑劣,无耻至极,诸位要与他交朋友,我自无法过问,只是还盼诸位先擦亮了眼!”接着便将寒紫竹卑劣行径道出,只是隐去了白明钰的姓名。
几人面面相觑,自是不信萧潇言语。至于寒紫竹为人,即使属实,却也不是他们要管的,他们也只是看重其澹竹派亲传弟子的名声罢了。
混迹江湖,身上总得背着些虚名。他们便是靠这些虚名标榜自身,也是靠这些虚名拉帮结队、抱团取暖,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便是此意。只是许多人不知为何,总是在意这些虚名,却是忘了自身的实际价值。
萧潇不再多言,他已事先声明过了,至于夏侯杰几人如何看待自不是他的事。若是要来相斗,他奉陪到底便是了!
萧潇望着寒紫竹,眼神中已是满露杀意。
众人也是明白,纷纷给两人腾出位置。既然你们有恩怨,便先解决吧!我们正好瞧瞧你的斤两呢!
寒紫竹瞧着萧潇眼神,心中颇为不喜,暗道:“便要叫你尝尝我的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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