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灯会是没有心情继续玩下去了,花魁娘子是何等的风采我爹娘也不感兴趣,两人便又如同出来时一左一右将我手腕牵好,生怕我又丢了。
其实我没丢,丢的是他们。
慕辞远远的喊我:“安宁,我下次来给你带糖葫芦。”
我只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来得及给他个回应就被爹娘拉走了。
以至于我对他的记忆一直都停留在这个时候。
他一身华贵的衣裳站在墙下,手里的狐狸面具只提着一根带子,看起来摇摇欲坠,随时都会掉在地上。
他站在月光下,头发高高束起,带着发冠,我只看到他看我的眼神明亮而清澈,像熠熠生辉的星辰。
生辰宴很快便到了,日子过的就是这么飞快,本来九岁是个散生,一般家庭是没必要过的,要过也不会大摆筵席,可今日不一样,今日是我爹娘迎来他们小儿子的日子。
今日家里格外热闹,安家族里的人基本都来了,我见到了我的弟弟,长的粉雕玉琢的,一看就知道长大了定是个俊美无双的郎君。
鞭炮齐鸣,锣鼓喧天,都在庆祝我爹娘喜得贵子。
有住的远些的婶婶逗弄我:“阿宁,你看你爹娘有弟弟了,他们疼弟弟不疼你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说这种气小孩的话给我听做什么。
但是这种话还是影响了我今天的心情,今天明明是我的生辰宴。
唐渊过来安慰我:“阿宁,你不是一直想让你娘给你生个弟弟么。你看,这不是有弟弟了么,以后我们可以不用操心了。”
“可是这个弟弟不是阿娘生出来的。”
我看向爹娘那边,他们在举行着过继仪式,按理说我应该也是在那里的,可是他们没带我过去,也不知是怕我难过呢,还是将我当作真的傻子随便打发了。
小狗子跑到我脚边扯着我的衣摆嗷嗷叫了两声,我弯腰将狗子抱了起来,拍了两下它的小脑袋,然后摸着它的背脊给它顺着毛。
宗族里的人都去观礼去了,只有些不懂事的小孩在四处打闹玩耍,还有些大概是心疼我孤零零的站在人群后吧,三婶过来将我抱到了凳子上。
她说:“阿宁,你有弟弟了,以后这个家里又多了一个人爱你了,不要怪你爹娘,家里没个男娃子不行的,你以后长大了就知道了。”
为什么家里非要个男孩呢?他们想要,我不是正在想办法么,为什么要认别人家的小孩当自己的儿子呢。
入世太浅,不知凡间诸事,我不做多评价,只是看向族长那边,心里莫名有些失落。
好像真的有一种被抛弃了的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我扯着三婶的衣裳问她:“三婶,我想吃糖葫芦,你能不能去给我买一串?”
三婶子将她的大儿子招呼过来:“安文君,去外边买两串糖葫芦进来,你阿宁妹妹想吃了。”
几个年岁相仿的堂哥们正在斗蛐蛐,玩的正兴起,听闻这话,其中一个长相比较出众的少年站了起来,不情愿的嘟囔着:“啥事都叫我,就不能叫安之然去做么。”
嘟囔声很小,三婶没听到,我听到了。
安文君和安之然是两兄弟,相隔四岁,安之然比我大两个月,总爱叫我哑巴,傻子。
安文君虽然不情愿,还是跑出去给我买了两串,他将糖葫芦递给我时还有些不耐烦:“喏,拿去吧。”
三婶瞪了他一眼,他才转为十分明显的假笑道:“阿宁,看哥哥给你买的糖葫芦,可甜了,那卖糖葫芦的说了,这是他那最大的两串了,喏,拿去吃吧,可甜了。”
那阿伯每次都这么说,每次都没有把最大的给我。
我从三婶的怀里钻出来,接了糖葫芦就往嘴里塞,原来吃东西真的会有满足感,心里那种莫名其妙的感觉终于好了很多。
过继仪式结束,宗堂的人终于散开了,人们陆续入座,整个院子更加热闹了。
德高望重的九太公在前方说些文绉绉的话,我听不太懂,也听不太清,只是后来每桌都有人起身道贺,说了好些吉祥话,我才知道是恭喜我家添了人口。
我这个弟弟就和我挨着坐着,爹娘坐在我们身边,看着我们一家四口倒是其乐融融的。
唐渊坐在我对面,在爹娘起身和那些道贺的人说话空隙,他起身给我夹了块排骨,他说:“阿宁,多吃些,甜食吃多了会牙疼。”
我没有吃排骨,把两根糖葫芦吃完了。
身旁的弟弟怯生生的扯了扯我的衣袖,他声音小小的,糯糯的,他说:“姐姐,糖水沾在你嘴边了,我给你擦擦。”
他举着手用袖子给我擦脸,我偏了下头,他的手落空,他便又怯怯的收回了手。
他偏头问我:“姐姐,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我没有不喜欢他,他长的很好看,小小的,软软的,像个瓷娃娃,只是他今天的衣服太过正式,太过完美,不想让他好看的衣服染上瑕疵。
我没有解释,将手中的空竹签放到桌上就安静的坐着,等待生日宴的结束。
爹娘终于坐好,娘亲坐在我这边,她给我舀了一碗甜汤说道:“宁儿喜欢吃甜食,娘给宁儿盛碗甜汤,宁儿趁热喝。”
我用汤匙将甜汤搅拌了一番,一股甜腻腻的味道扑鼻而来,我喝了一口,不觉得甜汤有多好喝,便将汤匙放下,将碗往旁边挪了一小点。
爹爹倒是很豪爽的给我和弟弟一人夹了一大块肉,兴奋的声音道:“来,好儿子,多吃点,长的白白胖胖的才好看。”
唐渊吃的很是欢快,时不时的往我这边看几眼,然后和我爹娘说些什么。
我听着声音都很虚幻,听的不太真实,我不知为何突然发起了呆,盯着眼前的这碗甜汤半天没一点反应。
阿娘忧愁的揽住我的肩膀,她说:“宁儿不要怪爹娘,爹娘只是给宁儿找个伴,宁儿一个人太孤单了,爹娘也太孤单了。”
我看着娘亲眼中泛出了泪花,心里也有些不舒服,可是,我真的不介意家里多个人啊。
阿娘说:“以后宁儿长大了,有了意中人,出嫁之后娘家还有人给宁儿撑腰,不至于爹娘老了之后让宁儿一个人无依无靠。”
阿娘说:“本来这些话娘亲应当私下里和宁儿说的,可是又怕宁儿心里难过,宁儿要体谅阿爹阿娘,爹娘只想以后不在了,宁儿还能有人护着,不至于让那些宗亲们将家里产业都瓜分了去,让宁儿无依无靠。”
其实钱财对我来说真的不重要啊,我命里只能活到二十岁,比父母死的还早,可他们不知道,只知道为我的未来谋划。
娘亲用手帕将我嘴角的红糖汁擦净,端起桌上还未凉的甜汤舀着勺子喂我。
我不太想喝,但还是张嘴喝了,我本来每餐吃的也不多,方才吃完了两根糖葫芦,此时是一点都不饿的。
但是不想娘亲为难,我还是将阿娘喂的甜汤喝完了。
然后当天晚上我便昏睡了三天,整个人在梦里浑浑噩噩的不知今夕何夕。
我好像看到了光,好刺眼,刺的我眼睛都睁不开,我眯着眼看向光源处,光的正中心出现了一个小黑点。
我眨巴眨巴眼,便见着一只通体雪白的九尾狐迈着从容不迫的步子朝我走来,她的声音和她的神态极其不相符,阴冷又凶狠的朝四面八方涌来,钻入我耳中,吵的我脑袋生疼。
“白何人,待我冲破封印,我一定会杀了你,杀了你。”
她咆哮着,嘶吼着,她加快速度猛然向我冲来,似要将我撕成碎片,我被吓得一个激灵,待睁开眼,便见着唐渊坐在我的床前。
他说:“你醒啦,你这个身体真的不行,太弱了,你说你当初怎么选了这么一个身体入世啊,你想体验人间疾苦什么的,其实用你自己的身体也没多大关系,都可以的。”
我是孟婆我能不知道?
见我没理他,他又道:“不过这样也好,你用了别人的身体我才能找到你,你要是自己跑出来,我都不知道去哪里寻你,你那个茶庄除了已死之人,一般人进不去,你又不出来。”
其实我是出来的,只是很少出来罢了,因为出来转一圈才发现,到哪里都是一个人,还不如我的茶庄,起码还有莫言陪着我,虽然她也不怎么爱说话。
我一直认为莫言这性子定是她名字的原因,莫言,莫言,莫要多言。
也不知这名字是谁给她取的,忒没水平。
我向房里看了一圈,发现了异样,以前我昏睡时间过长,我屋子里总会有一堆人紧张的围着我,请来的大夫总会给我开一堆的药,我总会不情愿的喝着各种难以入口的药汤。
今天这屋子里除了唐渊外再无旁人,连我爹娘都不在。
我爬起来问他:“我阿娘呢。”
唐渊道:“我和你说了半天话,你就知道自从阿娘。”
这不是废话么,我和我娘一起九年了,加上肚子里的时间,近十年,怎么说感情也比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道士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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