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胪寺,典客署。
杨吉坐在主位,颇有些如坐针毡。
作为东道主,会有这种情绪,无非是遇到了一些令人心累的客人。
他在垂目浅尝着香润的清茶,余光又瞄了一眼下面那些荒人,心里再次吐槽了一声“蛮夷”!
作为一位大儒,气量涵养应该是极好的,但架不住这些荒人们的离谱习性,要么在大口吞茶,要么在抓耳挠腮,甚至还有人在桌案底下抠脚的。
“杨太傅。”
左手边最靠近杨吉的位置上,一个稍显稳重、面容粗糙的中年男子开口说道:“迟迟不开宴,我们到底还要等什么人?”
“巴布台吉少安毋躁。”杨吉放下茶杯,露出礼貌又不失尴尬的微笑:“在下的这位同僚,是圣上特别选派的接待人,毕竟杨某近日来公务繁忙,怕招待不周,需要一个能上传下达的懂事人。”
作为荒人使团的代表领导,巴布闻言微微皱了皱眉。
“招待我们还需要这么精细吗?自打我们来了圣京,就跟犯人似的被关在这里,出门一步都不行。”巴布身旁的那個年轻人发出不满的聒噪。
对于这个年轻的荒人,杨吉全无好脸色。
这是巴布的儿子代拜,荒人使团里最嘴欠的一个,气焰格外嚣张。
“不让你们出这个门,全为了你们的人身安全考虑,不要多想。”杨吉不冷不热的道:“如果贵方真的受不了,要出去也行,但在下得提醒一句,现在北境的战事,导致圣京的百姓们对于贵方的态度可不会那么友善哦。”
代拜还要争辩,巴布直接用严厉的眼神制止了。
鸿胪寺卿韩津打圆场道:“此次会谈,兹事体大,我们还是先谈正事,等会谈圆满结束了,在下愿意充当向导,亲自领诸位领略圣京的风采。”
“我们是带着诚意来的,也希望得到大景的诚意。”巴布肃然道。
杨吉笑而不语。
诚意?
反正他在荒人使团的身上是没见到这东西。
“看来还是得依照圣上的意思,找一个不按常理行事的懂事人,逼迫这些荒人掏出诚意。”
正当杨吉默思的时候,外面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转眼间,一个风度翩翩的公子哥就领着几个扈从扬长而来。
“拜见杨太傅。”
“余主簿免礼。”
杨吉和余闲隔空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的笑了笑。
正所谓在其位才能谋其职,为了让余闲合理的参与此次和谈,皇帝索性任命余闲为鸿胪寺主簿,从八品。
余闲时任北斗司的百卫,但鉴于北斗司是皇帝的亲军卫队,兼任主簿一职,等于是余闲正式纳入朝廷官员体系的第一步。
“嗯?只是主簿?”巴布再次蹙起眉头,面露不悦:“我们等了这么久,就是专门等他的?”
“正是。”杨吉面不改色。
巴布沉着脸不说话。
他的儿子代拜直接咋呼道:“你们大景说是礼仪之邦,怎么现在礼仪全乱了套,一个小官吏的排场,居然比正一品的太傅都大。”
“怎么,不服气?”
余闲睨了他一眼,冷笑道:“实话告诉你们,要不是圣上旨意,本官都不屑于来这见你们。”
“你什么意思?一个芝麻小官,还瞧不起我们吗?”代拜霍然起身,怒目而视。
巴布这次没有制止,而是望向杨吉:“杨太傅,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巴布台吉息怒,此事,委实说来话长。”杨吉气定神闲地道:“余主簿新官上任,一些职务礼仪,确实还没来得及学习。最主要的是,余主簿前阵子刚历经九死一生的鏖战,身体还未痊愈,因此公务上有所耽搁。”
“既然身体有伤,就该好好待在家里疗养,何必挑他来接待我们呢,难道大景没人可用了吗?”巴布沉声道。
“此言差矣,委任余主簿过来,方才显示出我大景对贵方的重视。”杨吉皮笑肉不笑:“不知巴布台吉可曾听闻过,此次云州战役中,那位挽弓挽狂澜的少年英雄。”
巴布一怔,沉吟道:“有听说过,说是威远侯的嫡子,御神剑凌空,以一人之力,拉开巨阙射日弓,击退长生教叛军,事迹堪称英伟不凡。”
顿了顿,巴布猛然又看向余闲的小白脸,迟疑道:“莫非这位就是……”
“不错,在下郑重介绍一下,这位便是威远侯的嫡子,余闲余无缺。”杨吉道。
巴布等荒人尽皆脸色一变,连态度张狂的代拜也瞠目结舌,眼含忌惮的打量起余闲。
余闲昂首道:“现在,本官有资格跟你们平起平坐了吗?”
说完,余闲不理会荒人们的反应,自顾自的坐到了鸿胪寺卿韩津的旁边。
面对余闲的无礼言行,巴布等人虽然仍旧脸色难看,却不敢再有微词。
毕竟,一个能拉开巨阙射日弓的天命之子,确实身份不俗,也确实有资格在这里摆谱!
“我听闻,强行使用射日弓,必将遭受射日弓中的意念反噬,而余主簿当日连续挽弓几次,不知如今的情况如何了?”巴布目光炯炯的问道。
“挺好的,你看我现在精神抖擞,浑身血气沸腾,像是身体欠佳的样子嘛。”余闲和善一笑,顺手拿起酒杯,手掌一握,瓷杯顷刻间化作了粉齑。
“……”
和善之意,扑面而来。
令在场诸人噤若寒蝉。
“不好意思,就是有时候会控制不住力道。”余闲甩了甩手掌,将粉齑洒落在桌上。
韩津一阵汗颜,下意识的挪动了一下位置,尽量远离这个空降而来、凶名在外的下属。
“余主簿还是得多注意,如果实在状态欠佳,本官大可以禀明圣上,免去余主簿的重任。”杨吉关切道。
“无妨,为国尽忠,理所应当,即便豁出这条命,我也是心甘情愿的。”余闲淡然道,但眼中分明闪现着肃杀之气。
杨吉笑了,对巴布说道:“看吧,我说了,余主簿是个懂事人,由他接待你们,尽可以放心,保证你们宾至如归。”
巴布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这确实是个懂事人,但问题是,这人的身体似乎“不懂事”啊!
荒人们意识到了来了个硬茬子,联想到余闲的赫赫威名,刚刚跋扈的气焰一时间竟消弭了不少。
纵然他们对余闲的无礼十分恼怒,但偏偏人家的无礼还情有可原。
连续挽弓,遭到意念反噬,以至于言行不太合理,这很合理吧!
总之,荒人再蛮横,也不至于蠢到跟一个身心不正常的煞神较劲。
万一惹恼了对方,给他们来上一箭,怕是得葬身在圣京了!
有了余闲的坐镇,这场宴席一时间呈现格外和谐的氛围。
巴布在跟余闲隔空敬酒之余,突然注意到了余闲身旁的扈从。
那扈从长着络腮胡,背后还挂着剑匣子,应该是个武夫护卫的角色。
但巴布莫名觉得这扈从有些眼熟,特别是上半张脸,好似在哪见过。
“不好意思,诸位,本官不胜酒力,另外还有事务等着处理,得先行一步了。”杨吉喝了三杯酒后,就准备告辞了。
“下官送一送杨太傅。”余闲也站起身。
杨吉就叮嘱韩津继续款待荒人们,自己随着余闲往外走去。
那个络腮胡的扈从也跟随而上。
等三人出了门,络腮胡扈从就靠近上来,低声道:“那个巴布只是雪山部落的小台吉。”
闻言,杨吉的脚步稍稍一滞,回头看了眼易容过的秦泽,幽幽道:“这个小台吉的话好使吗?”
“小事好使,大事不太好使。”秦泽道:“他在现今的雪山部落里,相当于是一个三当家的角色,真正掌权的是他的哥哥,大台吉汤古。”
“派一个说话不顶用的三当家过来和谈,荒人的诚意比我预想的更少。”余闲一撇嘴:“太傅,你说这会是缓兵之计吗?”
杨吉思忖了片刻,道:“也许是缓兵之计,也许是抛砖引玉之计,先让巴布上来试探我们的口风,他们雪山部落再决定下一步该怎么走。说实话,我从一开始对和谈成功就不抱太大的希望,毕竟彼此的分歧太大了。”
“既然希望不大,怎么处理这些荒人。”
“你看着处理吧,只要别造成死伤。”
杨吉叮咛道:“但要谨记,不能失了我大景的威严,得让这些荒人知道,是他们求着我们和谈,而不是我们希望和谈。”
杨吉虽是儒家大先生,却丝毫不迂腐,对于外交的拿捏,刚柔适中。
顿了顿,杨吉却又轻叹道:“其实最好的结果,还是让这些荒人消停,最起码不要再跟着东宋添乱了,眼下的社稷时局已经禁不起折腾了。”
“很难,现在荒人部落随时面临着灭族的危险,远北地区几乎无法再正常生存,他们必然会拼死争取一块新的栖息地。”秦泽分析道,言下之意,荒人肯定是要打的,至于是打东宋、西唐还是大景,就全看这次和谈的结果了。
余闲想了想,道:“不管这个荒人使团使的是什么计策,他们来打前阵试探我们的意思,肯定要随时跟大台吉汤古汇报商议,我猜他们应该有类似传讯玉简的联络工具或者秘术。”
“他们有传讯骨玉。”秦泽解答道,看到外甥一脸的贼兮兮,大概猜到他的心思:“你准备如何炮制他们?”
“他们不是觉得呆在典客署太无聊了嘛,那就给他们来点节目吧。”余闲玩味一笑。
……
看着荒人们用刚抠过脚的手直接往盘子里抓肉菜,韩津也觉得十分心累。
若不是时下大景面临一系列的内忧外患,他才懒得搭理这些蛮夷。
更让他不满的是,这些荒人也吃准了大景的软肋,自打使团住进了典客署,就提出各种非分无理的要求,甚至还要求自己给他们找一些女人陪睡的。
你问他们诚意在哪?
日后再说!
如此一对比,刚刚煞气腾腾的余闲,反倒可爱多了,起码镇住了这群荒人。
而荒人们也不愿意跟余闲多打交道,吃饱喝足之后,就准备离席。
“这么早走做什么,难道是我们的待客礼数不周到吗?”
余闲施施然的走了回来。
巴布沉着脸道:“我们都吃饱了,既然杨太傅都走了,莪们眼下也没什么好谈的,就别浪费时间了。”
“留在这,怎么能叫浪费时间呢。”余闲挤了挤眉头,促狭一笑:“杨太傅走了,是没什么好谈的,但是有好看的啊。”
“嗯?”荒人们面面相觑。
余闲坐回到位置上,随口道:“我点了外卖。”
“外卖?”
“总之是好看的东西,如果你们没兴趣,尽可以现在离席。”余闲的手指轻轻一弹瓷杯,旁边的仆役就弯腰斟酒。
余闲看了眼这个仆役,扭头问韩津:“韩大人,怎么一眼看过去,都是男的仆役啊?”
“呃,刚好这几天那些女仆役的身子都不太舒服,你懂的。”韩津眨了眨眼,示意余闲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要知道,远北地区的女性大多皮糙肤黑,身材还大多是虎背熊腰的,甚至长期不洗澡导致身上都腌入味了。
这些荒人来了大景,看到那些环肥燕瘦、香怡动人的姑娘,一个个都跟牲口似的,看到女的就眼睛冒绿光。
就说前朝和诸侯割据时期,荒人出使中原,就没少闹出过强抢民女、奸淫掳掠的勾当,不过当时腐朽的官府和政权往往息事宁人、不予追究,甚至还有把荒人当作天朝上宾款待,打着以“合”为贵的宗旨,把女人使劲往荒人的被窝里送的!
大景立朝之后,天元皇帝对这种卖女求荣、丧权辱国的外交丑闻深恶痛绝,明确指示礼部、鸿胪寺,此风止于本朝,谁敢违背杀无赦!
而且在制定大景律的时候,他还亲自口述让杜隆把相关的律法条文写进去:外宾绝无凌驾于大景律之外的特权!
因此,为了避免荒人们滋事违法,韩津一早就把典客署的婢女们都先打发回家休假了。
不过留下这些男性仆役,成天面对着嗷嗷待交的荒人们,韩津依旧不太放心。
余闲却显得不以为然,还带着批判的语气说道:“韩大人,你这就不合适了,连个母的都没有,气氛怎么能搞得起来呢,难怪这些贵宾们一个个埋怨我们待客不周了。”
韩津瞪大眼睛,委屈愤慨。
我这都是为了朝廷社稷的尊严,和大景女子的节操啊!
难不成你余无缺还不满意我没有送女人讨好这些荒人?
再说了,你一个主簿什么身份,我一个鸿胪寺卿什么身份,轮得到你指手画脚?
一时间,韩津怒火腾腾燃烧,然后他选择了憋在肚子里。
没必要跟一个脑子不太正常的纨绔公子哥一般见识。
“听说这小子立下大功后,竟还公然跟圣上说想当了郡马再当驸马,果然不知廉耻、放浪形骸,想来跟当年的裴无常一样,都被射日弓的意念激发了内心的邪念,跟这些蛮夷荒人一个臭德行!”
韩津闷着脸喝闷酒,决定不跟余闲一般见识。
可让他始料未及的是,余闲干出了更荒唐过分的行径。
过了一会,余闲点的外卖来了。
居然是一群曼妙娇美的娼妓!
“这、这是……哪来的……”韩津张大嘴巴,尚未落肚的酒水从嘴角流淌出来。
“从教坊司请来的啊。”
余闲自顾自的拍拍手掌,振声道:“姑娘们,麻烦给我们舞一段吧。”
“余公子放心,我们一定尽心竭力。”一个领头的美娇娘率着娼妓们行了个万福。
看到一个个百媚千娇的美女出现在眼前,荒人们一个个也都躁动了,就连一向最稳重的小台吉巴布都变得红光满面。
“巴布台吉,这回对我们的礼数满意了吧?”余闲笑问道。
“满意,太满意了。”巴布连声说道,还竖起大拇指,朗声大笑:“杨太傅一直夸余主簿是懂事人,现在我终于知道了,余主簿真是太懂事了!”
“余主簿,刚刚我们态度也有不好的地方,难得你胸襟宏大,还这么为我们设想,是我们误会了你啊。”
“是啊,原来我们都误会了余主簿,自打来了大景,就属余主簿最和善最亲近,也最合我们的心意。”
“之前的官员对我们一个个都跟防贼似的,连一个婢女都没有,一点诚意都没有,这还怎么和谈?”
“余主簿也是用心良苦啊,刚刚故意摆架子是演给杨太傅看的,直到送走杨太傅了,才跟我们掏心挖肺。”
有了这些送上门的“外卖”,刚刚对余闲怒不可遏的荒人们全都调转了口风,对余闲又是感激又是夸赞。
男人嘛,大多这样,不管之前多苦大仇深的,只要有酒有女人,往往都能一笑泯恩仇。
前世的时候,余闲就曾……不对,是余闲的朋友为了谈业务,就经常请客户去这种荤场子,往往无往不利、无坚不摧。
余闲耳濡目染多了,加上最近为了修行感悟,时常逛勾栏听曲,此刻对这种公关的伎俩也是得心应手。
在娼妓们动人心魄的舞姿助兴下,余闲招呼着荒人们举杯欢饮,不一会就玩得酒酣耳热、热火朝天。
唯独韩津面沉如水。
看到余闲跟荒人们勾肩搭背的指着娼妓,用不堪入耳的低俗话点评交流,韩津终于把酒杯扣在桌案上,连招呼都没打,就拂袖而去。
“韩大人要去哪?”余闲问道。
“本官身体不适,先走一步了,你们自便!”
韩津气咻咻道,他准备去皇帝面前告状!
虽然他也经常去逛勾栏,但他容忍不了把这种手段用在外交上。
因为他是读书人,觉得国家的利益,不应该建立在女人的身上!
“那韩大人慢走哈。”余闲醉眼迷离的叫道:“对了,叫姑娘的费用,可否记在鸿胪寺的账上。”
“你!余闲!有辱斯文啊!”韩津痛心疾首的道:“你怎么对得起傲梅公、青衫公他们的厚望?”
“别跟我提什么狗屁的厚望!本公子这辈子只想声色犬马、锦衣玉食,偏偏被你们一群人赶鸭子上架,逼着本公子去出生入死,好几次险些丢了性命!本公子早不耐烦了!”
余闲含着满腔的憋屈,控诉道:“再说了,刚打了这么凶险的战役,就不能享受一下吗?”
“接着奏乐接着舞!”余闲拍桌大叫。
“余公子懂事人!”荒人们欢呼雀跃,有几个还对韩津起哄挑衅。
韩津气得面色铁青,喃喃道:“疯了,真的疯了,这分明是下一个裴无常!”
在他看来,余闲在射日弓的意念反噬下,已经走上了离经叛道的忤逆之路。
等韩津愤然离去后,厅内的气氛更嗨了。
酒到兴头,一些荒人还离开了坐席,围着那些娼妓一起载歌载舞,酒水伴着口水直流淌。
娼妓们则默契的收缩队伍,继续维持着盈盈笑容,给大家献上动人的舞姿。
那场面,像是一群狼围住了羔羊。
巴布的儿子代拜,已经连魂都快被勾走了,看到带头的那个美娇娘几次朝自己抛媚眼,那欲拒还迎的模样,直接让他的身体滚滚发烫。
当脑子都被烫晕了,代拜喘着粗气,直接扑了上去,一只手抓住了那美娇娘的胳膊。
又细又滑又香甜。
直接让代拜的那只咸猪手都酥麻了。
正当代拜准备直接抱起人进屋来一场外交事务,一个东西疾速砸在了他的手臂上!
“啊!”一股剧痛盖住了酥麻,疼得他当场哀嚎起来。
等他定神看去,才发现脚下是一只四分五裂的瓷杯,而他手臂被砸中的那位置,已经红肿起了大包!
而那美娇娘跟着娼妓们发出一声惊叫,纷纷躲避远离。
等人散去了,余闲的那张小白脸直接跟他来了个照面。
“你、你砸的?!”
代拜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球,吃吃道:“你做什么?”
“做什么?这应该是本官问你的!”
余闲哪还有半点刚刚的迷醉与和善,满面的肃杀和阴冷,字字如刀般的说道:“大景律有言,调戏轻薄民女者,杖责肉刑面刺字!发生肌体接触的,哪里碰的,就剁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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